第二章 玩死你
“有刺客——”嘹亮的喊聲瞬間打破了萬籟俱寂的秋夜,回**在客棧內外。
“砰!”正屋的房門被邢毓莘的女親兵一腳踹開,院子裏燃起火把亮如白晝。
伴隨急促紛遝的腳步聲,一身繡衣的邢毓莘睡眼惺忪手按寶劍,從西廂房裏奔出。
這時候她手下的幾個貼身護衛已衝入了正屋,點起桌上的蠟燭,衝著帳幕裏喝令道:“大膽賊子,竟敢行刺邢將軍,還不趕快滾出來!”
“誤會,誤會……”裴潛全身精赤,隻穿了條短褲衩從帳幕後冒出了臉色發白的腦袋,不知所措地望著一眾氣勢洶洶的親兵護衛道:“我是來找邢將軍切磋的。”
“切磋?”邢毓莘踏入屋中,一記冷笑道:“深更半夜跑到**去切磋什麽?”
裴潛傻傻地盯著從屋外走進來的邢毓莘道:“邢將軍,你不是應該睡在……”
“住口!”一名男親兵嗬斥道:“為防範叛賊暗殺,我家將軍每晚都會更換住處。今晚這屋裏住的,是姚雨辰姚校尉!”
“辰姐,辰姐——”一個女親兵往帳幕裏呼喚道:“你快出來啊。”
可叫了半天,帳幕裏都沒人應聲。那女親兵花容失色道:“將軍不好,怕是辰姐已被這色鬼先奸後殺,害死在了**!”
邢毓莘目露煞氣,喝令道:“趙敢,錢秦,你們兩個過去看看!”
兩名適才在外守夜的男護衛應聲拔劍,闊步走向床榻。猛聽屋外傳來莫大可的粗嗓門道:“你娘的大半夜鬼嚎什麽?”罵罵咧咧推開門口的親兵,擠了進來。
邢毓莘玉麵寒霜,生硬道:“莫將軍,你來得正好!方才段大人偷偷摸摸溜進屋中,對我欲行不軌之事。恰巧今晚我和姚校尉換房而眠,未曾遭受這賊子毒手。但姚校尉在**到現在沒一點兒動靜。我正要命人察看。”
莫大可呆住了,瞅著裴潛問道:“段老弟,你把姚校尉怎麽了?”
裴潛哭喪著臉,結結巴巴道:“**的是姚校尉麽?她一聲不響,好像斷氣了。”
“辰姐!”幾個女親兵悲憤呼喊,嗆琅琅拔出寶劍就要衝上前來將裴潛亂刃分屍。
“慢著!”邢毓莘喝阻部下,冷然問道:“莫將軍,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莫大可酒還沒醒,揉著太陽穴含含糊糊道:“那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唄。”
邢毓莘點點頭,說道:“段大人,你是要我請,還是自個兒從**下來?”
裴潛望望凶神惡煞般的一幹男女親兵,身子從帳幕裏抖抖索索地擠出來,光著腳站在了地上。
趙敢立刻上前,用劍逼住裴潛。錢秦跨上兩步,伸手挑開帳幕道:“姚校尉……”
他的聲音忽然停頓,慢慢回過頭來望向邢毓莘,臉上的表情古怪之極。
邢毓莘冷冷道:“錢秦,姚校尉到底怎樣,你為何不說話?”
錢秦愣神半晌,才期期艾艾道:“將軍,**好像不太對勁兒。您最好自己看看。”
邢毓莘一怔,瞥了眼裴潛,快步走到床前,頓時傻了眼。**是有一團白花花的身影,但那絕不是她從外頭悄悄弄回來,殺死後頂替姚雨辰放在**的年輕女子,而是一頭……雪白粉嫩的母豬!
這隻被灌了迷藥的母豬正睡得死死的,對周圍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很是泰然。
莫大可往帳幕裏瞅了兩眼,納悶問道:“邢將軍,你啥時候收了個母豬校尉?”
被算計了!邢毓莘登時醒悟到,自己謀害裴潛不成,反被他和莫大可擺了一道。
可這兩人不是整晚都在客房裏喝酒麽,又是什麽時候來了個狸貓換太子,騙過了屋外的守衛?邢毓莘又是驚詫又是羞惱,“啪”地給了錢秦一個耳光,喝問道:“快說,這是怎麽回事?”
錢秦被扇得原地打轉不敢叫疼,手捂高高腫起的麵頰道:“卑職也不明白。”
裴潛故作訝異道:“咦,邢將軍,你為何要打這位錢大哥?”
莫大可似醉非醉,回答道:“眼睛一眨美女變母豬,不扇這小子扇誰?我說段老弟,你的胃口很好啊,連這位豬校尉也不放過。”
裴潛怒從心頭起,火卻無處去。自己早說過,應該到青樓裏弄個美女藏在**,但莫大可卻怎麽也不答應,還非說母豬省事,敢情他早算計好了!
邢毓莘恨恨瞥了眼裴潛,很想把這家夥正色色緊盯著自己半裸酥胸的眼珠子一道摳出來。外麵的夜風一吹,她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意識到事情變得棘手。
毋庸置疑,那具女屍業已落入莫大可和裴潛的手裏。雖然殺個把民女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可要是讓莫大可趁機做起文章,終究有些頭疼。
唯今之計……打落牙齒往肚裏吞。她側轉俏臉,忽然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那樣子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臉上好似樂開了朵花。
“我都忘了,晚飯後姚校尉告假,已先一步前往泰陽府省親。”她還在忍不住地笑,“我本想和錢秦他們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曾想反令段大人受驚了。”
裴潛暗讚這女人拿得起放得下,而且心黑皮厚,難怪乎黃柏濤會喜歡她。
這麽一來非但把剛才的事情推得幹幹淨淨,連帶那具女屍也不著痕跡地推給了自己和莫大可。至於那位真正的姚雨辰姚校尉在泰陽府是否有親戚,傻瓜才會去查。
忽聽邢毓莘又道:“既然段大人對**的這頭母豬情有獨鍾,那就送給你了。”
笑話在進行到最**的時候戛然而止,裴潛拾起衣服留下母豬,退出邢毓莘等人包下的小院,和莫大可回到自己的屋裏。
莫大可打著飽嗝靴子也不脫就靠倒在**,閉起眼道:“娘的,那肉真嫩。”
裴潛唉聲歎氣道:“是啊,可惜沒能抓住她的痛腳,不然也能趁機揩點油水。”
莫大可“嗯”了聲道:“這家夥油水十足,咬起來一定很帶勁兒。”
裴潛喝了口涼茶,愕然道:“你對她也有興趣?”
“是啊——”莫大可深以為憾道:“可惜剛才人家主動提出送給你,卻被拒絕了。”
裴潛愣了下,隱約察覺到自己和莫大可說得牛頭不對馬嘴,分明是兩碼事。
就聽莫大可還在喋喋不休地懊喪道:“那是他們特意挑選來孝敬老子的,本想明早烤了飽餐一頓,再進泰陽府的。結果便宜了邢毓莘那賤人。”
“噗——”嘴裏的涼茶全噴了。裴潛嗆得涕淚齊流,喘息道:“你在說那頭母豬?”
“是啊,你以為我在說什麽?”莫大可奇怪地睜開眼睛,旋即明白過來,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段老弟,你最好別打這女人的主意。曉得私下裏咱們給她起的綽號是什麽——玉蠍子,又辣又毒。跟被你玩死的祁舞婷比起來,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壓根沒得比。”
裴潛哼了聲,心裏想老子連母豬的床也能上,還怕個把玉蠍子不成?轉開話題問道:“莫大哥,你知不知道泰陽府裏哪家兵器作坊名氣最響?”
“鐵瘸子的‘神兵坊’吧。”莫大可睡意濃重,打著哈欠回答說:“就在城東的石獅子老街上,你到那兒隨便找人問就……呼——”鼾聲如雷,已然睡著。
什麽叫“被我玩死的祁舞婷”?裴潛睡意全無,靠在椅子裏望著呼呼熟睡的莫大可,越來越覺得這家夥深不可測。今晚他為什麽要幫自己,隻是很單純地想捉弄一下邢毓莘,出口惡氣麽?裴潛相信,事情應該沒那麽簡單。
十有八九,莫大可是得到了唐胤伯的密令,所以才異常“關照”自己,甚至要親自護送他到泰陽府。
一想到平北將軍唐胤伯,裴潛徹底失眠了。他不曉得唐胤伯看中了自己哪一點,明裏暗裏的頻頻示好,連寶貝兒子被打的事都隻字不提。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裴潛深信唐胤伯一定對自己有所圖謀。可自個兒光棍一條,純屬三無青年,對方又會看中自己什麽呢?
毒技——裴潛咬了咬嘴唇,心裏在想是不是該趁著莫大可熟睡的機會趕緊開溜?
偏偏聽到莫大可在**翻身打呼道:“小心啊段老弟,那賤人已經盯上你了……”
裴潛歎了口氣,放棄了開溜的念頭。說句心裏話,他寧願被玉蠍子咬一口,也不想被莫大可成天盯著——那眼神很容易讓裴潛想到**的母豬。
第二天日上三竿,兩撥人就當昨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前一後啟程。
到了城門口,莫大可把天虎騎統領的腰牌一亮,守城軍士立刻放行。
但畢竟泰陽府不像雲中鎮那樣的小地方,何況此刻唐胤伯、黃柏濤和兵部的黃侍郎等人均在城中。莫大可多少收斂了點兒,放慢馬速隨著人流往城裏走,問裴潛道:“段老弟,我這就要去拜見唐將軍,你也一起來吧。”
裴潛見尾隨在後的邢毓莘等人已向左拐彎去得遠了,說道:“小弟現在還是個副學侍,就這麽空著雙手去拜見唐將軍多有不便。還是大哥先行一步,等小弟辦完事後,再去將軍府上和你碰頭。”
莫大可“啊”了聲道:“你是要去神兵坊?也好,咱們待會兒見。”一甩鞭子啪啦啦脆響,率著如狼似虎的親兵衛隊轉瞬走遠。
裴潛擺脫了這尊凶神如釋重負,下馬緩行往東城而去。早在雲中鎮時,他就聽當地人經常講起一句民諺:“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不到泰陽不曉得錢少。”
泰陽府雖然不是青陽郡的郡城,卻也是規模僅次於京師的繁華大城。根據最新的官府統計,現今常駐泰陽府的人家已超過十萬戶,加上來往不斷多如過江之鯽的商旅,街上除了人還是人。
遙遙望見街邊林立的青樓茶館、賭場酒樓,還有行走在街上的如雲美女,裴潛隱隱覺得其實做上幾天泰陽府的繡衣使副主辦也不錯。
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壞處。人海茫茫,他委實不曉得該去哪裏尋自己要找的人?
既然到了泰陽府,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裴潛一邊熟悉周邊的道路,一邊前往莫大可介紹的神兵坊。他腰間牛皮帶的小袋囊裏,藏著足足九兩價值連城的血瑪瑙,應該足夠鍛鑄成一件上等的仙兵了。
沒費多大勁兒,裴潛便找到了鐵瘸子開的神兵坊,就在老街頂頭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裏。
裴潛牽著大黑馬來到鋪麵前,衝裏頭伏案昏睡的夥計問道:“鐵老板在嗎?”
叫了半天,夥計很不情願地抬起頭,瞧了眼裴潛的穿著打扮,迷迷瞪瞪地問道:“你找老板有什麽事兒?”
裴潛道:“我想請他打造一件兵器,不知鐵老板在不在?”
夥計搖頭道:“老板很忙,怕是沒工夫見你。想打什麽兵器,直接跟我說吧。”
什麽態度?!裴潛怒了,臉一沉道:“你算什麽東西?老子是天虎騎統領莫大可莫將軍介紹來的,快叫鐵瘸子出來見我!”
“莫大可?”夥計偏著腦袋想了半天,搖搖頭道:“沒聽說過。”
喲嗬,這夥計口氣不小啊。裴潛甩開馬韁繩衝進鋪子裏,揪住夥計的胸襟一把提了起來,惡狠狠道:“你現在聽說過了吧?”
夥計微露驚慌,叫道:“你幹什麽?老板,老板……有人打劫!”
黑咕隆咚的鋪子裏響起一個粗聲粗氣的男音道:“他姥姥的誰那麽大膽,光天化日之下敢來砸老子的鋪子?也不打聽打聽我鐵瘸子是什麽人?”
說著話從裏頭雄赳赳氣昂昂奔出個五短身材的老頭兒,滿臉的煙灰烏黑油膩,手上抓著柄打鐵錘,倒比他的個頭還高。
裴潛鬆開夥計,瞅著老頭兒道:“你就是鐵瘸子?我找你打件兵器。”
“不打!”鐵瘸子比夥計還橫,“再不滾老子用鐵錘砸你!”
“莫大可莫將軍聽說過沒?”裴潛忍住氣,問道:“他介紹我來這兒的。”
“莫大可?”總算老板的學問比夥計高,“是天虎騎統領莫大可?”
裴潛一喜,點點頭。鐵瘸子卻霍然變色道:“你是他的朋友?來得正好——去年他在老子這兒弄了一杆‘破軍金槍’去,到現在還差著老子一筆錢沒付!”
裴潛哆嗦了下,這才明白莫大可為何要推薦自己來找鐵瘸子。敢情是要替他還債!
鐵瘸子衝出鋪子,夠不著裴潛的胸襟,就拽住他的袍袖道:“你別走,快把莫大可欠老子的賬給結了。連帶這一年的利息,統共五千一百二十兩!”
裴潛望著鐵瘸子髒兮兮的黑手,有點兒心疼自己的衣服,說道:“這個……我跟莫大可將軍也不是很熟。他剛去了唐胤伯將軍的府上,要不你追到那兒去要賬?”
鐵瘸子一瞪眼道:“唐將軍怎麽了?少嚇唬老子。就是皇帝老子來了,也得還錢。”
裴潛不曉得,是鐵瘸子的腦袋有問題,還是自己僻居雲中山不領行情:現如今一個打造兵器的小鐵匠鋪子老板都變得這麽橫,真不曉得泰陽府繡衣使是怎麽辦差的?!
哦,對了——他們的頭兒剛被自己害死。此際群蟲無首,難怪讓這些升鬥小民飛揚跋扈起來。裴潛覺得身為即將上任的泰陽府繡衣使副主辦,自己實在是有義務整頓一下當地的彪悍民風。
他咳嗽兩聲,打起官腔道:“放開你的髒手,可知道本官是什麽人?”說著裴潛挺挺胸脯抬抬下巴,一字字道:“我是近日將到任的繡衣使副主辦段憫段大人!”
“段大人?”鐵瘸子瞪大眼睛望著麵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青年,不由自主鬆開了手,道:“你就是段憫,那個雲中兵院的副學侍?”
裴潛微感得意地點點頭道:“本官正是!”沒想到在泰陽府的地麵上,自己的名頭居然比莫大可這廝還來得響亮。
“段大人啊,恩人呐……”鐵瘸子突然丟下打鐵錘,雙手抓住裴潛的衣衫下擺,老淚縱橫道:“你真是段大人麽?我總算見到恩公了——”
恩公?裴潛呆住了,自己啥時候成鐵瘸子恩公了?但他曉得要是讓鐵瘸子繼續哭下去,自己身上這件沾滿鼻涕眼淚的衣服就永遠不能穿了。
他趕忙握住鐵瘸子的雙手,把對方往外推了推道:“你犯什麽毛病,哭個啥?”
鐵瘸子眼淚汪汪地問道:“雲中兵院數藝堂堂主費德興是不是被你毒死的?”
裴潛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剛要開口,就聽鐵瘸子嗷一嗓子叫道:“恩公啊,好人啊——”油膩膩的身子又往裴潛身上靠了過來。
裴潛往後退開兩步,心想自己是不是該離這瘋子遠點?鐵瘸子卻旁若無人地嚎哭道:“八年前我那苦命的兒子就是被費德興活活害死在雲中鎮的黑牢裏……我到處奔走告官,可誰都不敢接下狀子。直到段大人為我出頭,殺了費德興這狗娘養的東西,為民伸冤除害啊!”
“兒啊,我兒啊……你的仇段大人給報了!”鐵瘸子扯著嗓門哭號道:“你在天上看見了吧,我苦命的兒啊——”哭著哭著又想伸手抱住裴潛。
好,老子倒成了他苦命的兒了。裴潛實在怕了這老頭,說道:“鐵老板,有話咱們到鋪子裏說。你在這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鐵瘸子一省,抹抹鼻涕眼淚道:“是,是,老……我都高興糊塗了,大人快請!”拎起打鐵錘又嗬斥那夥計道:“愣著幹嘛,快去給段大人沏茶!”
裴潛跟著鐵瘸子進了狹窄悠長的鐵匠鋪,裏頭亂七八糟什麽玩意兒都有,就是沒有打造完成的兵器。他預感到自己肯定是上了莫大可的惡當,卻被鐵瘸子用手拽著半拖半拉進到了鋪麵後的一間小客廳裏坐下。
廳裏稍微整潔點兒,夥計用一隻發黃泛黑的杯子泡上茶水,端到裴潛麵前恭恭敬敬地道:“段大人,請用茶。”
裴潛望了眼杯子裏的茶水,接過來端端正正放在了桌子上。
鐵瘸子情緒平複了些許,問道:“段大人,您想打造什麽樣的兵器?”
裴潛道:“先不說這個,為什麽我一路進來就沒見鋪子裏有打造好的兵器?”
鐵瘸子道:“沒法子,所有打造完成的兵器都被人早早預訂走了。我這兒從早忙到晚,訂單還是那麽厚厚一疊,不吃不喝不睡覺也得兩個月才能幹完。”
裴潛皺眉道:“這麽說我要打造的兵器也得等到兩個多月以後才能拿到手?”
“不用,您是我的恩公,哪能讓恩公等上兩個月呢?”鐵瘸子倒也爽氣,說道:“鋪子裏有各種兵器圖譜,您隻管挑選。選定了,我這就開爐煉鐵。”
裴潛從皮囊裏取出九兩血瑪瑙,說道:“我想用它鍛鑄一件仙兵。”
“血瑪瑙,怕有九兩吧?”鐵瘸子果然好眼力,掃了眼裴潛掌心說道:“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這玩意兒一般的鐵匠根本連活兒都不敢接。”
裴潛小小得意道:“隻怕你這一輩子也沒打造過幾件血瑪瑙煉製的仙兵吧?”
鐵瘸子愣了愣,叫道:“小杜,把昨天老子剛打完的那柄‘碧流刀’拿來!”
夥計在外頭應了聲,片刻後手捧一柄通體碧綠閃爍翡翠幽光的寶刀走了進來。
鐵瘸子拿起刀,裴潛頓感一股寒氣襲麵,不自覺地身子往後仰了仰。
“碧流刀,一共用了一斤二兩三錢的青瑪瑙和三兩七錢的綠瑪瑙。”鐵瘸子如數家珍道:“另外還加上具有削鐵如泥之效的稀金一斤一兩,大人請看!”
不到京師不知道官小,不到泰陽不曉得錢少……裴潛徹底失語,尷尬道:“算了吧,屋裏太黑我也看不清楚。還是說咱們的正事。”
也不怪他氣餒,仙瑙的品質基本上可以按照色澤深淺排列。血瑪瑙僅比質地最次的黑瑪瑙強一點,可上頭還有紫瑪瑙、青瑪瑙,然後才是綠瑪瑙。按照行價一兩紫瑪瑙就能換到三兩血瑪瑙,更別提青瑪瑙和綠瑪瑙了。
等夥計把碧流刀收走,裴潛很不好意思地問道:“那你看我這點血瑪瑙能打造什麽?”
“我們兵器坊有句行話,叫做一兩仙瑙十斤鐵。”鐵瘸子侃侃而談道:“也就是說用一兩仙瑙就可以配上十斤上好生鐵鍛鑄成兵器。如果仙瑙夠多,那就可以適量減少生鐵。但完全不用生鐵也是不行的,至少也得有個瑙一鐵九的比例才成。”
裴潛像是個受教的學生,連連點頭道:“那麽我這九兩重的血瑪瑙,加上生鐵就能夠打造成一件十來斤的仙兵咯?”
鐵瘸子道:“差不多吧,畢竟打造過程中會有耗損。”
裴潛忙問道:“耗損多少?”心裏卻在懷疑會不會被這瘸子給私吞了。
“九兩重的血瑪瑙,”鐵瘸子想了想回答道:“能有一半熔入兵器裏就算很好了。”
“啊?”裴潛大吃一驚,心想是不是該換家兵器坊打聽打聽,別被這老頭騙了。
鐵瘸子仿佛猜到了裴潛的心思,說道:“恩公,您要是不信,不妨到老街西頭的‘天兵坊’去問問常老板。他要是說九兩能留三兩,那都是吹牛!”
裴潛那個肉疼啊,想想這些血瑪瑙都是自己連蒙帶騙,拚了小命才弄到手的。還沒打造成仙兵,就有一半不見了,連個哭的地方都找不著。
鐵瘸子道:“要是您舍不得,可以少用點兒。譬如做成一兩仙瑙五斤鐵。效果雖然稍差點兒,但也劃算不少。”
裴潛一咬牙道:“就這麽著,把九兩血瑪瑙全給我用上。給老子打根鐵棍,粗點兒短點兒,能插在腰後看不出來的那種。”
鐵瘸子胸有成竹地笑道:“明白,恩公您就瞧好吧!”說著就伸手來取血瑪瑙。
“等等,”裴潛急道:“咱們先把價錢說清楚,多一個銅板本官都不認賬。”
鐵瘸子生氣了,眼一瞪道:“恩公,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這筆生意我分文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