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王儲

瑞恩果然已經逃出了城。侍衛來報,倫敦城外集結了一支名為共和軍的軍隊,瑞恩.坎貝爾擔任其指揮官。

“共和軍?”查爾斯將這一名字再次念叨了一遍。

白金漢公爵嗤之以鼻:“不過就是他坎貝爾家的私軍混合一群烏合之眾,也好意思打上稱號。”

“哪是共和,造反罷了。”溫徹斯特侯爵也隨聲附和。

事情果然如同威廉預料,輿論造勢之後必然是兵戎相見,此前種種不過是為師出有名。先是攻擊國王的出身然後再汙蔑他草菅人命,繼而順理成章發動政變。不過區區萬人的軍隊還不足為懼。

正在禦前議會商議時,又有侍從官來報:“啟稟國王陛下,剛接到的消息,各地領主紛紛叛變,支持革命,說要推翻…”侍從官不敢將大逆不道的話重複出口。

大臣們坐不住了,一處起火尚且好滅,如果處處起火那麽縱使帝國軍隊再龐大也將分身乏術。

“誰?是誰這麽忘恩負義?”白金漢公爵氣得胡子都歪了,各地領主都是祖上跟著英王打天下分封下來的爵位,他想不明白有誰會這麽忘本,要同那些滿嘴胡話改弦更張的新資派同流合汙。

“布萊頓,諾丁漢,還有……約克郡。”報信的侍從官話音剛落,禦前議會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埃德文伯爵頭上,因為約克郡的領主正是埃德文的父親。

威廉扶著腰間佩劍的手指微動了動,不露聲色,看來他的父親始終不肯安於現狀。

其餘王臣的視線偷偷瞟向國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自己的家族加入了叛軍,不說被立刻關進大牢,王廷要職是絕對不能再擔任了。但看國王的意思,一點猜忌和懷疑都沒有,大家也就默默地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質問咽了回去。

國王下達命令,各地駐軍迎戰叛亂軍,就地剿滅。英格蘭各地硝煙四起,炮火中的冬季戰場,髒汙的白雪混合著凝固的血液,形成一種獨特的,帶著血腥與硝煙味的濃紺色。

在春天來臨之前,共和軍被王城近衛隊殲滅,布萊頓戰場上的反叛軍也被坎特伯雷的駐軍鎮壓,嘉蘭騎士漢密爾頓正是關鍵性一役的指揮官。諾丁漢叛亂則被溫布利的萊斯利中尉率軍掃平,借此立了戰功。至於約克郡,在查爾斯的軍令還未到達之前,蘭開斯特侯爵的私人軍隊就先一步堵住了約克軍南下的腳步。

威廉請命前往約克,帶領軍隊剿滅剩下的叛亂餘黨。他請命的時候遭到了反對,其他大臣擔心他是去放人而非帶兵。但國王查爾斯異乎尋常地相信埃德文伯爵,不僅同意了他的請求,還額外多撥派了軍隊給他。

在赫爾河畔,威廉追擊上了父親的殘部。他以為這個一輩子自私自利的男人會向他求饒,結果沒想到父親高興地對他說:“幹得不錯,我一聽到是你領軍來就做好了準備,這樣的功勞當然不能讓給別人,來把,把我的頭顱割下來。”

威廉握著刺刀的手捏緊了,他難以理解,問:“為什麽?”

比印象中還要蒼老一些的麵龐釋然地笑了,“什麽要參與廢除國王的起義?當然是因為賭注不能全下在一邊,你是國王跟前的重臣,如果他這次被推翻了,我們家將永無出頭之日,所以我不得不壓上雙重保證。來吧,這是你立功的好機會,今後我們林森家的地位將無人能及。”

父親說完森然地笑了,威廉抽出佩刀,刀刃倒映著自己和對方幾乎一樣的眉眼。這個男人,為了守住權力與財富,為了維護所謂的家族榮譽,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去充當祭品。多少貴族都是一樣,他們把家族的興衰榮辱看的比親情道義更加重要,甚至不惜為此犧牲一切。

刃光滑落,威廉收起佩刀。他臉頰上濺了一滴血,還是溫熱的。

剿滅所有叛軍的威廉沒有立刻返回王城,而是繼續北上,因為他收到消息,此前失去蹤跡的瑞恩.坎貝爾一路向北逃離。盡管查爾斯說隻要守住了王權,他不在意臣民如何評說,但威廉在意。他誓要將瑞恩捉拿,還查爾斯一個清白。

聖詹姆士宮,安娜王後陣痛已餘一天,侍女仆人們來回忙碌,更換熱水和幹淨的帕子。助產婆急得頭上都是汗,門外侍從不斷替國王來詢問情況,而眼前王後因為孕期吃得太多太好,孩子個頭大遲遲分娩不出。

安娜痛得快受不了了,她以往隻知道生孩子疼,可沒想到居然這麽疼,要疼這麽久。她雙手抓著床頭的雕花欄杆,使力想把那折磨人的小家夥給推出來,肚皮硬得像塊石頭,她疼得想放棄。但產婆告訴她“王後,已經看到頭了,您再不加把勁,小王子可要憋死了!”

安娜驚得哭著用力,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眼見就要當上王儲的母親,可不能就這麽落了空。於是她爆發了最後的力氣,隨著一陣撕裂般地疼,孩子的“哇哇”哭聲響徹在房間。

“哦!是個王子!”隨著產婆驚喜地呼聲,房間裏所有人都喜笑顏開地恭喜著王後。

安娜王後脫力地躺在**,產婆剪斷孩子的臍帶交給侍女清洗。王後安娜著急地伸出手:“給我看看。”可她太虛弱了,聲音沒有被聽見。

“快給我看看!”安娜撐起身體,她急著確認,確認這個孩子像誰。

侍女將包在金色軟綢緞中的小王子輕輕抱著,蹲下身給王後看。安娜的表情從一臉期待轉為呆滯,帶著母愛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不帶一絲溫度。

這個孩子有著一雙湛藍的眼睛,他怎麽能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呢!

這個時候房門開了,國王查爾斯聽見匯報,主動走了進來。侍女們紛紛半蹲行禮。查爾斯招招手,示意侍女將孩子帶過來。

王後安娜呆滯的麵容瞬間變為驚恐,怎麽辦?到頭來,她還是要被處死了!國王查爾斯有著斯圖爾特家標誌性的綠色眼珠,而她自己的眼眸是茶棕色,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生出一個藍眼睛的孩子。

很不幸,這個孩子不是皇室血統,當不了她的擋箭牌。安娜看著侍女恭敬地將繈褓呈給國王,安娜無力地跌回枕頭上。她如今已經不是法國的貴族,沒有娘家可以為她求情,隻要查爾斯一聲令下,她馬上就會悄無聲息地死去,甚至連理由都有現成的:王後死於難產,皇子也胎死腹中。

她想起母親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告訴她波旁王朝已經覆滅,叔叔路易十六國王和他的王後命喪斷頭,他們的女兒索菲公主被關進了監獄,每日被低賤的士兵隨意淩辱。她那不到十歲的堂弟,曾經尊貴的王儲被送給一個鐵匠撫養。她從小生活的莊園也被流民攻占,父母忙著逃亡。

安娜不明白,為什麽國王要被打上暴君的稱號,在她的記憶裏叔叔和藹可親,嬸嬸和其他人一樣根本不懂政治。在冬天的時候,她也曾以為自己逃不脫這樣的命運,結果丈夫查爾斯雷厲風行,將英格蘭動亂的苗頭一並掐滅。

她以為終於迎來了光明,誰知命運卻同她開了這樣的玩笑。安娜認命地等著查爾斯宣判她的死罪。

“王子卡爾.斯圖爾特,封威爾士親王。”國王查爾斯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王後安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國王承認了這個沒有他血統的孩子,還封了他做威爾士親王!要知道威爾士親王是王儲約定俗成的封號,國王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王後安娜難以置信地望過去,看見丈夫查爾斯滿眼愛憐地伸出手指蹭了蹭小王子白裏透紅的臉蛋。那小家夥眨巴著一雙湛藍的眼睛,居然衝他咯咯笑了。

王儲出生,全國慶賀三日。三日之後剿滅餘黨回城的埃德文伯爵帶回了共和軍首領瑞恩.坎貝爾,可遺憾的是他始終不願承認自己汙蔑了國王。威廉氣得傷神,查爾斯卻不以為意。

“我為人為政如何,留待後世去評說吧。隻允許讚美詩流傳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們在說起我的時候談資不少。”查爾斯如是說。

威廉也被他的灑脫感染了,不再糾結於冬天的那場動亂,事實上別說是安德魯的死因,就是查爾斯的身世也隨著英格蘭的政權安定而漸漸不再為人們所討論。民眾更加津津樂道的反而是國王與近臣埃德文公爵的關係,傳言稱埃德文公爵放著國王賞賜的宅邸不住,日日與君王同吃同住,夜夜抵足而眠。多少**故事在坊間流傳,人們吃飽喝足之後就愛守著皇室這點風流韻事反反複複地傳聽。

其中有一個版本最廣為流傳,那就是當今王儲其實不是王後生的,而是埃德文公爵為國王誕下的,因為啊,卡爾王儲有著和埃德文伯爵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