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你起來跟孤走

四周都安靜下來,就連樹上的蟬鳴似乎都小了很多,少年停下腳步,在午後的驕陽下負手而立,雖然隻有十來歲的模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威卻令人不敢直視。

“你們在做什麽?”靜默一刻後,他緩緩開口問道。

學生們如夢方醒,全都戰戰兢兢跪下來行禮。

“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萬安。”

少年沒有應聲,也沒有叫他們起來,低頭看向俯伏在自己前麵的女孩。

“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為何追趕你?”

女孩震驚地抬起頭,在炫目的光暈裏仰視著他,張著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殿下。”身後有人匆匆趕來,尖細的聲音帶著些微的喘息,“殿下怎麽不等奴婢為您引路,自個就進來了……”

話音未落,看到跪了一地的學生,還有跪在殿下麵前的女孩子,頓時驚訝道:“喲,這是怎麽了?”

那些學生抖如篩糠,跪在地上不敢吭聲,少年沉著臉看向女孩:“他們不敢說,還是你來說吧!”

女孩終於回過神,心知自己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全身而退,索性一咬牙,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道:

“回太子殿下,奴婢叫玉娘,是夥房的雜工,因喜愛讀書,時常趁午後空閑來此偷學,公子們卻說奴婢心術不正,每每遇到,總要百般刁難,方才他們追趕奴婢,是要將奴婢擄回家行羞辱之事,求太子殿下為奴婢做主。”

“原來如此。”太子點點頭,尚顯稚嫩的臉上生出幾分慍怒,“國子監是做學問的地方,一個雜工尚且求知若渴,這些不學無術之人卻在此濫竽充數,曹廣祿,你留下,問問這些人都是誰家的孩子,回去交由父皇定奪。”

“奴婢遵命。”曹廣祿躬身應是。

學生們立時嚇得麵無人色,有人顫著聲試圖辯解:“太子殿下,不是這樣的,是這個賤婢在說謊……”

“住口!”太子冷斥,臉色更沉了幾分,“口出汙言,罪加一等,強詞奪理,不思悔改者,罪加三等。”

“……”其他還想辯解的人紛紛閉了嘴,驚恐萬狀。

太子見他們都不再說話,轉身負手而去。

“殿下不去拜訪祭酒了?”曹廣祿問道。

“不去了。”太子冷哼一聲,“教出如此狂妄惡劣的學生,想必也沒什麽真本事,孤有效古先生足矣。”

“……”聞訊而來的國子監祭酒恰好聽到這番話,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下官治學不嚴,請殿下恕罪,請殿下恕罪……”

他低著頭,眼角餘光卻狠狠瞪向跪在太子身旁的玉娘。

都怪這個賤婢,不好好在廚下做事,無端跑來前麵惹是生非,當初就不該聽廚娘的話把她留下。

“你有沒有罪,父皇自會定奪,與孤無關。”太子有意無意地撇了玉娘一眼,淡淡道,“你起來,跟孤走。”

玉娘先是一驚,隨即從地上爬起來,垂首跟在他身後離開。

眾人都屏著呼吸,等到太子殿下走遠了,才虛脫似地癱坐在地上。

“曹公公,這,這是怎麽回事,太子殿下怎麽不聲不響的就過來了?”祭酒擦著臉上的汗,聲音都在發抖。

曹廣祿抱著拂塵,沒什麽好臉色給他:“怎麽著,太子殿下要來,還得先向祭酒請示不成?”

“不敢不敢,下官就是問問,太子殿下來此有何貴幹?”

“你別說,本來還真是好事。”曹廣祿道,“前兩天,有人向陛下進言,說韓效古雖然學識淵博,卻是個**不羈的性子,唯恐他帶壞了太子殿下。

陛下雖不以為意,但想著祭酒品性端正又有大才,便打算讓太子再多拜一個師父,太子聽說後,非要自個先來見你一麵,結果倒好,一來就撞見你這些個高徒在追著一個姑娘喊打喊殺。”

曹廣祿攤攤手,一臉的愛莫能助:“你說說,這算是老天爺開眼呢,還是老天爺不開眼呢?”

“……”他的聲音又尖又細,祭酒聽得後背一陣發緊,差點兩眼一黑暈死過來。

“祭酒先別忙著暈,咱家給你指條將功補過之路。”曹廣祿道,“你趁著殿下尚未回宮,趕緊將這些學生的情況整理出來遞到陛下跟前去,如此或可避免大火燒身。”

祭酒愣住,小聲為難道:“曹公公又不是不知道,這些都是朝中大員家的公子……”

“有多大?再大能大過陛下去?”曹廣祿尖著嗓子問。

祭酒嚇一跳,忙躬身說不敢,曹廣祿不再理他,拂塵一甩,小跑去追太子。

太子並未走遠,正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槐樹下等他。

玉娘低垂著頭候在一旁,單薄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

“殿下!”曹廣祿跑出一腦門的汗,喘著氣拿袖子擦拭,“奴婢已經知會過祭酒了,該怎麽做他心裏明白。”

太子嗯了一聲,麵色緩和下來,甚至帶了些許笑意:“別說,孤這趟過來,還真是歪打正著了,父皇正看那幾個狗東西的爹不順眼,想找機會收拾他們,可巧就讓孤逮著個機會,你說這算不算老天爺開眼?”

“算,算,還是殿下腦筋轉得快,奴婢一開始都沒想到這層。”曹廣祿道,“那幾位怕是做夢都想不到,他們整日小心謹慎,滴水不漏,末了竟被自家兒子坑了。”

“要不怎麽叫坑爹呢!”太子哈哈一笑,露出些尋常少年的頑皮神態,轉頭看了玉娘一眼,對曹廣祿道,“你先回去吧,孤找個地方安置她。”

“啊?”曹廣祿一愣,看著那個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姑娘,遲疑道,“殿下,有這個必要嗎?”

“怎麽沒有,她可是唯一的證人。”太子道,“萬一那幾個人拒不認罪,或是將她殺了滅口,孤豈非要陷入被動?”

“這……”曹廣祿真心覺得大可不必,還要再說什麽,太子沉著臉瞥了他一眼,“叫你回你就回,廢什麽話?”

曹廣祿隻得垂首應是。

太子小小年紀,不僅飽讀詩書,還有一肚子鬼點子,外人隻當他如外表那般正氣凜然,實際上他比誰都腹黑,算計起人信手拈來。

不過,他要安置這個女孩子,當真隻是為了保護證人嗎?

曹廣祿似是不經意地掃過玉娘秀麗的小臉,心裏暗自犯嘀咕。

當今聖上愛妻如命,除了皇後娘娘,沒有納過一個妃嬪,在位多年,膝下隻有一兒一女,太子殿下作為未來的皇位繼承人,若是對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姑娘動了什麽心思,那可就不美了。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準備把這姑娘安置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