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長陵山
長陵山全稱長陵山脈，擁有包括長陵山在內五座主峰，四千餘座峰頭，海拔最高2600米，山勢平緩植被豐茂，是華州三大原始森林之一，也是華州第一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因物種豐富，且有許多大型猛獸出沒，長陵山幾乎沒被開發利用，生態環境保護完好。也是因此，長陵山周邊的村子都保有打獵的習慣，許多人家都持有狩獵證。
這樣的村莊，按理來說應該比城裏更安全才對，但踏著暮色進村的蘇則卻發現，這裏的情況遠比城裏更可怕。
一進村子，首先感覺到的便是安靜。
沒有人聲，沒有喘息聲，甚至連小動物的活動聲都消失了。明明是最熱鬧的春季，整個村子卻安靜得如同一個死城。
然後便是詭異的人形植物。
蘇則推著沒電的小電驢，在路上慢慢走著。這個村子因靠近笠陽，因此基建什麽的還算不錯，一條大路橫穿整個村子，家家戶戶通水通電。
加上災難發生在夜裏，因此至少有一半的宅院都有燈光透出，映襯著家家戶戶門口都有的人形植物，看著尤為可怕。
這些人形植物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甚至連植物種類也不一致。有的是枝繁葉茂的小樹，有的是蓬成一團的花草，還有的是大小不一的蘑菇，千奇百怪什麽樣的都有。
它們唯一的共同之處是都出現在宅院門口，整體呈人形，有的做推門動作，有的已經邁出大門，還有的剛從門裏伸出一隻手，既像求救，又像招手。
除了這些人形植物，蘇則還透過門縫看到了許多動物形態的植物，仿佛這個村子裏的所有生物在一夜之間被植物替換了。
蘇則推著小電驢走了大半個村子，忽地腳下一頓，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院子。
他聽到了從裏麵傳出的、正常人類的呼吸聲，不止一個。
蘇則快步走到院門外，抬手敲門大聲喊道：“請問，有人在嗎？”
屋裏的呼吸聲一滯，蘇則聽到了壓低嗓門的噓聲、走動聲，以及獵槍上膛的聲音。接著，有人走出房門，站在了院門後。
“……誰在外麵？”
“你好，我從笠陽過來，想找個地方給車充電。”
院內的男人沉默了一會：“……這裏到處是空房，你隨便找一家就能充。”
“我怕裏麵有怪物啊。”蘇則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毫無說服力的話。
院內再次陷入沉默，等了好一會，院門終於打開了一條縫，露出裏麵人的一隻眼睛，以及黑黝黝的槍口。
片刻後，院內的男人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小蘇？！”
蘇則幾不可見地扯動唇角：“武哥。”
幾分鍾後，蘇則坐在一樓的客廳裏，看著身邊坐著的寥寥數人，眉頭微皺。
雖然那天隻是匆匆一瞥，但他仍清楚地記得，和武承誌一起開車來鄉下的共有三輛車，五個男人，四個女人，五個小孩，其中一個還在繈褓裏。
可現在客廳裏隻剩武承誌和叫他班長的男人，以及兩個麵色憔悴的女人，還有四個孩子。極力主張去鄉下的老劉不見了，啟程時坐在武承誌身邊的女人不見了，隻剩下那個小男孩沉默地窩在武承誌懷裏。
聯想起外麵的人形植物，蘇則若有所思地問：“你們剛來那天沒察覺到異狀？”
武承誌微微一愣，隨即苦笑道：“我要是有小蘇你一半敏銳，也不至於……”
剩下的話被女人嗚咽的悲鳴打斷，抱著繈褓的女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衝進了屋裏。
“……抱歉，她的丈夫就是老劉，還有個孩子也……”武承誌嘴唇抖動，紅著眼眶說，“我們來那天村子裏很安靜……家家都關門閉戶，無人走動。我們以為是村民被嚇
到了，沒有在意……誰知道過了一天就看到……
“沒多久老劉、老馬他們身上也長出了植物……我真後悔！後悔沒聽你的留在城裏！如果選擇留在城裏說不定……”
“說不定會死更多人。”蘇則平靜地打斷了武承誌的話，“武哥，變異人並沒有停止變異。”
武承誌鬆開抱著腦袋的手，愣愣地看著蘇則：“……什麽意思？”
蘇則想了想，從背包裏拿出傷痕累累的菜刀，指著上麵的爪痕：“這是它們留下的爪痕，而且它們的速度也有所提升。”
武承誌看著菜刀上清晰的爪痕，視線移到蘇則臉上，既震驚又疑惑。
沒等他說話，蘇則收起菜刀繼續道：“現在這種情況，城裏和鄉下沒有區別，重要的是怎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希望……”武承誌呢喃著，視線掃過屋內的大人小孩，最後落到懷裏的兒子身上。
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手臂，武承誌看向蘇則：“第一次覺得，我這一把年紀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還沒小蘇你看得通透……對了，一路走過來累了吧？想吃什麽隨便說，我們這最不缺的就是食物。”
蘇則回絕道：“謝謝，我路上吃過了。”
頓了頓他接著道：“明天早上也不用準備我的食物，等天亮我就要離開。”
武承誌一驚，似是想說什麽，但最終他隻問了一句：“你想去哪？”
蘇則沒有隱瞞：“長陵山。”
漫長的沉默後，武承誌點點頭：“好，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不要急著拒絕，這裏說是在長陵山邊上，但你想靠著一輛電瓶車進山至少要兩天。我開車送你，一上午就到了，我還能趕上回來吃個晚飯。”
進山的路崎嶇難行，到後麵甚至沒有路，電瓶車電量又有限，確實不足以支撐自己一口氣跑進長陵山。
蘇則點頭道謝：“好，謝謝武哥。”
武承誌擺擺手，抱著孩子起身道：“走吧，我帶你去休息。放心吧，屋子……都收拾過了。”
“嗯。”蘇則應了一聲，跟著武承誌上了樓。
一夜無夢。
蘇則在天剛蒙蒙亮時便睜開了眼睛。
感受著腹中久違的饑餓感，回想末世開啟後自己一路覓食的經曆，蘇則既感慨自己運氣好，一開始吃的是變異捕蠅草消化液，給了腸胃適應的時間；又覺得自己實在點背，不是喝湯就是啃樹根，竟然一點葷腥都沒嚐過。
不過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城裏的肉食不是變異人就是陪伴動物，他實在下不了口。而且笠陽市都展開局部救援清理工作了，龍昌、中都隻會更快，想要日後不挨餓，不被調查解剖，他隻能去變異物種聚集的地方掙口飯吃。
腦子裏想著燒雞、烤兔、蒸熊掌，蘇則翻身下床，走到窗邊往外看去。透過院牆，隱約能看到蔥綠的樹冠——然而武承誌他們居住的這個小院外並沒有種樹。
蘇則轉身下樓，剛準備出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小蘇，一起吧。”
蘇則轉身一看，正是武承誌，他身旁站著幸存的另一個男人。他們都戴著口罩，手裏提著汽油和柴火，神情肅穆。
蘇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和他們一起走出院門，看著他們把不知什麽時候走到院牆處的人形植物搬到遠離小院的路口，然後堆放柴火，傾倒汽油，最後點火。
等火勢起來，他們把人形植物放在柴火邊，又把其它走到路中的植物都搬了過來，圍著柴火堆成一個圈。
漸漸的，火越燒越大，越燒越猛烈。在跳躍的火焰間，蘇則似乎看到離火堆最遠的那個人形植物動了一下。
朝著火堆，動了一下。
等所有人形植物都被火焰包裹，
武承誌看向身旁抱胸而立、不知在想什麽的男人：“小陳，你看著點，之後還是埋在老地方。我送小蘇去長陵山，大概徬晚回來。”
小陳欲言又止，武承誌拍拍他肩膀：“放心，我心裏有數。”
說完他便示意蘇則跟他走，一路走到那輛眼熟的SUV旁，他打開後備箱將蘇則的小電驢放了進去，直言道：“進山路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如果太危險，我可能沒辦法繼續送你。”
蘇則點頭表示理解，等武承誌帶上水和食物，安撫好兒子後，兩人便上路了。
笠陽市並沒有通往長陵山的國道，路都是各村縣政府自己修的，因此規格高低參差不齊。
靠近笠陽市的，規格就高，路比較平整，甚至用到了瀝青，比如蘇則騎小電驢走過的那條路。但越靠近長陵山，規格就越低，石子路接著土路，一路仿佛在坐海盜船。
好在武承誌自己就是開車行的，這輛SUV經過改造十分抗造，不管人顛成什麽樣，至少車沒問題。
如果是普通人這麽顛肯定受不了，蘇則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路專心地觀察周圍情況，確定危險程度——這個危險程度的衡量標準不是他，而是武承誌。
好在因地廣人稀又是白天的緣故，來自變異生物的威脅甚至沒有糟糕的路況嚴重，武承誌一路將蘇則送到了山腳下，還沒靠近就能看見參天蔽日的樹木，和幽深不見底的密林。
“好了，就到這吧。”蘇則開口道。
車很快停了下來，武承誌沉默地看著蘇則拿起背包，在對方打開車門即將下車時，他終於開口了。
“小蘇，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這長陵山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地方，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情況，你……一定要小心。”
蘇則幾不可見地笑了一下：“好，謝謝。”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向著長陵山走去，雪白纖細的背影很快便被密林吞沒，沒了蹤跡。
“希望以後還能再見……”武承誌自言自語道，隨後他長歎一聲，啟動車子調頭離去。
這時，走在密林中的蘇則嘴裏也念念有詞——
“野兔山雞麅子野豬……啊！忘帶調味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