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偷偷摸摸

袁白不是被費金亦選中, 而是他自己主動投誠的。

關於長公主與章三川的事,他並不十分清楚。

章三川雖然信任下屬,但也不可能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們。至於南愚厭勝之術一案, 其中陰差陽錯太多。

袁白以為是一場意外, 而能晉升到這個位置,全憑自己本事。

當初章三川已經得了皇帝賞識, 卻還是選擇侍奉長公主, 袁白本來很不解。但後來長公主看起來前途無量, 他便也願意為此奔走效勞。

可一旦長公主跌了下來, 他立刻就要改弦易轍了。

袁白是自己投誠的。

費金亦接見了他。

當時長公主還未提出自己親自挑選護衛, 袁白卻說容見一定會以為和親為要挾,逼得費金亦答應這件事。

他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沒有那麽聰明, 完全是觀察到了章三川的異樣,才猜出了這件事。

袁白說要為皇帝效忠,一路上都會監督長公主,如果他一旦逃跑, 自己會就地結果了長公主, 必然讓皇帝無後顧之憂。

費金亦沒信, 但也沒立刻要了他的命, 隻打發他回去了。

結果長公主果然那麽說了。

袁白收到皇帝的回信, 知道事情成了, 但也知道沒有回頭路可走。背叛之人不值得相信,費金亦更是性情陰狠,袁白為了討得他的信任, 主動將父母妻兒一並送到費金亦的監管下, 立誓如若不成, 願意全家陪葬。

所以在看到明野騎馬趕來,說出寒山城之圍已解,袁白心知不妙,最不希望發生的事出現了。

而要做這樣的事,幾個屬下也早已被說服,背叛長公主,隻等著回去加官升職,沒料到卻出了這樣的事。

長公主平安回京,暫且不說章三川對他們的處置,皇帝就能先要了他們的命。

所以手下的經曆查雲天心急如焚,今日就迫不及待,找袁白來商量了。

袁白到底是連親人都能當做賭注的人,沒有多少慌亂,反倒斥責下屬:“你慌什麽?”

查雲天道:“明野是錦衣衛出身,聽聞又戰無不勝,屬下是憂心該如何突破他的守衛,結果了長公主。”

袁白神情陰冷:“即便那明野再厲害,此次前來,也沒帶多少兵力,還能反了天不成?”

查雲天道:“可是除了……”

袁白拔出繡春刀,燭火點亮了刀刃,他說:“我自有辦法。”

*

不必和親,寒山城也不用去了,但上京的局勢未定,行程更需要加緊。

明野大多數在外騎馬陪侍,巡查狀況,偶爾容見實在無聊,還是會把明野叫進馬車陪一陪自己。

回程的第三日,容見又一次叫來了明野,這一次卻不是為了消磨時間,他神情略有些嚴肅,同明野商議道:“我總覺得,夏德文有些不對,要不要找個時間,問問他怎麽了?”

明野不是沒有察覺出來,雖然他不了解夏德文,本來是打算先看著如何發展。但容見要問,等於提前引爆矛盾,也不是壞事。

停在驛站後,夏德文被人叫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他謹慎地跟著人走了過去,看到長公主正等著自己,一旁立著的大將軍明野。

長公主穿了一身雪白的裙子,而不是那條鮮紅的嫁衣,夏德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現在已經不需要和親了,他們正在回程。

容見看著夏德文走到自己麵前,免了他的禮數,直白地問:“本宮觀夏校尉似乎五內俱焚,是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夏德文沒料到他竟會如此開門見山,沉默了好半天說不出來話。

良久,夏德文終於開口,講述自己的身世。

夏德文是一個小妾生的庶子,小妾早逝,嫡母就打發他去了寒山城。因離本家很遠,又沒有長輩照看,莊子上的人對他也很不盡心,夏德文自幼無拘無束,被隔壁武館的師傅看中,說他有一身的力氣,正適合習武。從此以後,夏德文就將武館的師傅看做自己的父親,師母就是母親,武館裏別的徒弟就是他的兄弟。

後來本家出了事,夏德文被迫回京,又被家裏推去了禁軍,官運通達後,夏家特意將這段舊事掩埋起來,不往外說,也不許下人議論,連容見這樣一手提拔他的人都不知道夏德文這段不為人知的經曆。

被選中作為長公主的護衛,前往寒山城的時候,夏德文的心中是既悲又喜,但還是想要前往故鄉,努力保護好自己的親人。

明野於前日到來,說解了寒山城之危時,夏德文欣喜若狂,可是兩日以來,又看到逃難流民的些許流言蜚語,說是寒山城依舊在羴然人的屠刀之下,每日城中血流成河,還不知死了多少人。

容見聽完了,怔怔道:“原來如此。”

夏德文卸下武器,跪地磕頭道:“臣自知和親一事不是解決辦法。殿下若是能回到上京,必然能重振旗鼓,一舉拿下羴然人。但如果流民所言為真,懇求殿下憐憫臣之私心,回到寒山城,但凡能救下一人,也是臣之所幸。”

他是武夫,從小隻略通詩書,書中的言語十分艱澀,但道理卻很明白。知道和親不過是綏靖之策,到時候羴然人一定貪得無厭,但當長公主真的願意和親,他又無法製止。

此時明野大將軍說要護送長公主回京,夏德文也顧不上真假,他隻願意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袁白絕沒想到會這樣。他以己度人,卻沒料到夏德文不是錦衣衛,沒有揣度上意的習慣。而夏德文確實放不下寒山城中的親人,卻也相信容見的品行。

明野一言不發,隻是在一旁看著。

不是他不願意幫忙,而是這是容見的下屬,應當由容見自己解決,一旦他插手,隻會損壞容見作為主上的威嚴。

他也相信容見。

明野偏過頭,看向坐在廊下圍欄邊的容見。此時日落熔金,雲霞漫天,容見低眉斂目,落日的光輝將他浸沒,也將他的神色襯得有些許悲憫神聖。

有些話隻有容見說出口才可令人相信,有些犧牲也隻有容見才願意做。

容見站起身,親自扶起夏德文,他說:“你覺得本宮會是那樣的人嗎?隱瞞寒山城的真實情況,逃回上京城中?”

夏德文一僵,被迫站了起來,搖了搖頭。

容見笑了笑:“那就好。”

又偏過頭,叫明野的名字,很親密地問道:“你怎麽看的?”

這是明野早有預料的事。

以費金亦的為人,既然容見離開上京,不可能允許他再回去。之所以沒有立刻動手,是寒山城一事太大,他作為一國之君,實在不能那麽輕率。但如果狗急跳牆,他什麽都能做得出來。

護衛中必然有他的人。他想要激怒夏德文,令夏德文與他們離心,最好是直接撕破臉,削弱力量,到時候再動手。

禁軍負責外圍的守衛,夏德文事務繁忙,加上又急火攻心,沒有留神關注這位傳聞中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明野,現在才有空細看,隻覺得他身形高大,沒有一般邊疆將士的粗獷,反倒是形貌英俊,金相玉質,翩翩佳公子一般,卻給人極強的壓迫感,令自己不敢直視。

而且,他和長公主之間,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

明野並不在意那些,平靜道:“殿下,讓夏德文演一出戲吧。”

*

上京城中的局勢未定,不可能像是出遊一般走走停停,回程的路也很趕。

臨近黃昏才停在驛站,又問了夏德文一番話,琢磨了好半天,這些都需要耗費精力。容見身心俱疲,泡了個澡,頭發很長,浸泡在浴桶的熱水中,洗起來頗費力氣,又不可能找人幫忙,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打理好了。

本來是要用毛巾擦頭發的,但容見嫌麻煩,披了件外衣,坐在床邊,歪著腦袋,對著爐子,企圖將頭發烘幹。

過了好一會兒,容見的脖子都酸了,忽然聽到窗戶外傳來一聲響動。

他沒在意,窗戶又響了幾下。

然後,他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容見。”

是明野的聲音。

容見一怔,聽他繼續說:“給我開個窗。”

語調聽起來很平淡,卻又有些許無奈。

容見走到窗邊才明白過來,靈頌怕出現什麽意外,每次住宿,都會直接把窗戶從裏麵封起來。

可能明野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的經曆,翻個窗都會失敗,因為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或許隻是心血**,想要來看心上人。

容見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窗戶大開,讓明野進來了。

他洗過澡,整個人看起來都濕漉漉的,未幹的長發搭在肩頭,五官不加遮掩修飾,是很明顯的少年人輪廓,秀美中不乏鋒利。

驛站的窗戶實在不能算大,明野的手撐在窗框,從狹窄的窗台上一躍而入。

容見湊了過去,很小聲地說:“你怎麽偷偷摸摸的。”

……很像是偷.情,或是躲避家長和老師、也不想被同學發現,在忙碌的學習中偷偷早戀的高中生。

容見產生這樣的錯覺,不由緊張起來,連嗓音也壓得很低。

高中的時候,他沒有談過戀愛,雖說給同桌打過掩護,但說實話沒有什麽感覺,就算同桌偷溜出去與女朋友見麵被抓,也是他自己倒黴。容見現在自己身處其中,才能稍微明白那樣的感覺,一顆心像是被兜網捕獲,吊在半空中。不是被發現後就會摔得稀巴爛的那種,而是下麵會有蹦床,即使落下去,也有人接住,有驚無險。

這也是戀愛中的一種體驗。

明野重新合上了窗,偏過頭,很深地看了容見一眼:“不想被別人看到。”

方才的餘光中,容見看到從院門外走來的護衛。

即使是光明正大敲開長公主的房門,也無人能夠阻止反對,但明野不會那麽做。

明野從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但他在乎那些人如何看待容見,所以還要趁侍衛換班的時候敲開容見的窗,不讓別人發現。

中途出了點意外,窗戶被封,還要容見來開。

容見將指尖搭在明野的手腕上,皮膚相觸的時候,雙生鈴的聲音就停下來了,他慢慢地問:“怎麽那麽著急?”

明野低頭凝望著容見。他可以在寒冷刺骨的荒蕪草原上一動不動地等待數日,也可以為了最佳的伏擊時機等待幾個月,卻無法忍耐一個晚上。

他很坦白地說:“想見你。”

明野似乎也變成了很純情的少年人,有無法抑製的衝動。

容見怔了怔:“我也很想你。”

不過他們剛才鬧得動靜實在有點大,四福正好要送東西過來,湊巧聽到了最後關窗戶的聲音,敲了下門,問道:“殿下,方才房間裏傳來響動,是有野貓嗎?別攪擾了您的安眠。”

容見“啊”了一聲,含糊道:“沒什麽,是夜風刮過去了。”

四福應了,又說:“外頭炒了些栗子,還熱著,我端給殿下吧。”

所以才這個時候過來了。

容見看著身邊的明野,如臨大敵,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和長樂殿的寢宮不同,驛站裏的房間實在算不得大,**也沒有帳子,一旦進來就一覽無餘,真藏不住人。

他推脫道:“本宮還在洗澡,你把東西放在門口就好。”

四福道:“沒事,我等殿下洗完了再說。”

容見頭皮發麻,四福也太執著了。

而一邊的明野笑了笑,沒出聲,隻是旁觀,看起來是不打算提出什麽能夠挽回場麵的意見了。

明明這個人也是當事人,卻好像置身事外,甚至還幸災樂禍。

容見隻好又找了個借口:“屋子裏是亂的,本宮的衣服沒有收拾,你就別進來了。”

長樂殿的人都知道,與一般的主子不同,長公主不願意被人看到那些過於私密的物件。所以四福也沒多加懷疑,將東西放在了門口,招呼了一聲,腳步便漸漸遠了。

容見終於鬆了口氣。

明野用讚許的語氣說:“殿下這麽會騙人了。”

還說風涼話!

容見抬起頭,剛想要指責偷偷戀愛的另一位當事人明野同學,就□□毛巾蓋住了腦袋,眼睛也被遮住了。

明野給他擦著頭發,問道:“殿下洗完後也不擦嗎?”

容見的腦袋搖搖晃晃,理不直氣也壯:“太長了,有點麻煩。我本來坐在床邊,想用火爐烘幹的。”

明野看了一眼擺在床邊的燒著炭的爐子,微微皺眉,似乎對容見的自理能力很沒有信心。

但撈起長發後,也沒有過多的責備告誡,隻是歎了口氣:“得把你放在身邊才行。”

其實容見不需要那麽精心的照料,但是明野會覺得他太過嬌氣柔弱,周圍的一切都很危險,總是會發生意外。

想陪在他身邊。

容見的頭發很長,明野擦得很仔細,浪費了很久的時間,然後才將他的頭發攏了攏,烏發堆在鬢邊,稍微梳理了一下。

也沒有什麽事能做,明野站起身,抱起容見,走過桌邊的時候,還看到擺在那的嫁衣,裙擺很長,重重疊疊的很多層,繁複的金線遊走其上,熠熠生輝。

明野停了一下,半垂著眼,看著這身和親時穿的嫁衣,差點讓容見以為他又要翻舊賬了。

然而他隻是漫不經心地說:“是要嫁給我嗎?”

容見的雙手勾著明野的脖子,臉頰靠著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神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戀愛中明野也會說那些很不著調的話:“嫁給我的話可以穿。”

容見側耳聽到明野緩和有力的心跳聲,含糊地應了應。

也沒說不行。

他真的很喜歡明野。和明野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像是做夢。

明野將容見放在**,又去門口拿了栗子,回到床邊,給他剝栗子。

容見的身上蓋著被子,兩人離得不遠不近,他抱著被子,隔一小會兒挪一下,又一小會兒動一下,最後挪到了明野身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們之間的相處變得很親密,以前雖然也超越了古代禮法上的尺度,但不是這樣。現在擁有了不同的感情。

明野剝一個,容見就吃一個,他吃的慢,偶爾明野也會吃掉多餘的。

栗子剝了過半,兩人依舊這麽挨著。

容見又有了些別的動作,他支起上半身,手撐著床沿,嘴唇貼近明野的臉。

明野的下巴剃得很幹淨,不會紮人,容見很不好意思,眼睛緊閉著,睫毛時不時地顫抖,還是跌跌撞撞地吻了好幾下。

親完了就想逃跑,明野沒有給他機會,伸手攬住了容見的腰,有些激烈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燈火搖曳,昏暗的光亮搖搖晃晃,一會兒映亮這邊,一會兒映亮那邊。

容見的嘴唇像熟透了的果實一般柔軟,接吻的時候,與明野的唇.舌交纏在一起。容見沒有經驗,非常慌亂,不小心磕到了明野的嘴唇,嚐到了很淡的血腥味,他想要停下來,明野卻吻得很深,逼著他沉溺在這個吻裏。

一個漫長的濕.吻。

被鬆開腰的時候,容見感覺自己的臉燒得厲害,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看到麵前的明野。

明野的嘴唇很薄,一般的親吻不會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跡。此時唇角卻磕破了一小塊,傻瓜也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麽。

容見伸出手,指尖落在傷口周圍,有點苦惱地問:“怎麽辦?”

明野似乎並不在意,很輕柔地將他抱入懷裏,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輕聲說:“還以為殿下又暈了。”

容見置身於他的懷中,似乎也忘掉了一切,又沒有理由地吻了很久。

接吻的時候,容見精神恍惚,沒想太多,關於自己為什麽喜歡明野,明野為什麽喜歡自己,他也想不出什麽很能說服得了別人的理由。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那麽複雜,可以清楚地表述出口,是純粹的相互吸引,是簡單的每一次心動。就像是那對雙生鈴,容見查閱了很多資料,甚至親自召見過製作的工匠,但是連工匠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無法追溯緣由。

所以喜歡明野也是沒有道理可言。

作者有話要說:

見見:接吻不暈倒就是勝利!

感謝追文,評論抽二十個紅包!

晚安!最近感冒實在嚴重,寫到中途去睡了下,否則完全寫不動,非常抱歉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