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P.07 那時他甚至還沒醒,就跟著跌出了車廂。

快到期末,七月份的重慶像一個大蒸籠,把人摁在裏麵上火蒸。可惜這麽熱的天氣,他們還是需要上體育課。

學校一向強調學生的體育鍛煉,所以高中以來,不論天晴還是下雨,他們的體育課一節都沒有落下。不過好在體育老師也知道他們目前高三,學習壓力大,沒有安排過什麽體力鍛煉、拉練之類的變/態項目,一般隻需要在操場上跑兩圈,再做一做準備活動,其他時間由大家自由安排。

喻修景通常跟著李不凡和季一南先去學校小賣部轉一圈買點東西再回來,如果能找到人,李不凡和季一南可能會去打籃球,喻修景就在籃球場旁邊的看台上找個陰涼的位置看他們玩兒。

隻不過現在這項活動又多了一個成員,徐祁年。

為了防止汗水弄濕衣服,幹掉之後又感冒,他們都會帶一件自己的T恤過來。徐祁年經常會把袖子往上卷到肩膀的位置,兩條手臂上肌肉流暢漂亮。

他籃球打得很好,而且這種隻是同學之間玩玩的打法,他一般不是特別在意輸贏,所以很多人愛和他打球。

喻修景坐在遠遠的看台上,座位邊擺了一圈飲料和零食,都是給場上那三個人拿的。

旁邊還有一些過來乘涼的人,以及少數要抓緊這點時間學習的同學。

時不時有人交談,但那些聲音,連同籃球場上此起彼伏的喧鬧一起,在喻修景耳邊顯得十分模糊。

他身體不是特別好,尤其是夏天的時候。

這個季節比冬天折磨人,對於喻修景來說。

為了防止被太陽曬得滿臉紅,他每天都要花上很長的時間塗防曬霜,體育課課前還需要特意去衛生間補。但盡管這樣也不能完全避免,喻修景在這個季節,皮膚非常容易泛紅發癢。

太陽太大會讓他精神不好,胃口也因為炎熱的天氣變差。

喻修景擰開手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今天拿水的時候老板說常溫的賣完了,要的話需要等一會兒他去開一箱新的,但是當時喻修景想他們可能急著回去打球,就說不用了,拿了一瓶冰水。

一口咽下去,喻修景感到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一把冰刀劈開,直直插進胃裏。

柳意婷就坐在旁邊,本來她在和同坐的女生聊天聊得正開心,一偏頭瞥到喻修景臉色,嚇了一跳,抓著他手臂問:“你不舒服嗎?”

她這樣一問,許多人都看過來。

喻修景的臉被太陽曬得很紅,眼神也耷拉著,十分疲憊的樣子。

他知道這算正常現象,隻是今天還有些中暑的跡象。

喻修景擺擺手,說:“我休息會兒就好了。”

“你回教室吧?”柳意婷站起來想扶他,但手伸到一半就沒動了,“我找個男生帶你回去?”

喻修景正想說不用,徐祁年踩著台階上來了。

他剛在球場上跑了十幾分鍾,還喘著氣,臉上全是汗水。

“怎麽了?”徐祁年看了眼喻修景。

“他有點中暑,我想找個人帶他回教室。”柳意婷說。

“去一下醫務室吧?”徐祁年抬了抬喻修景手臂,還彎腰湊近了看他臉。

喻修景偏頭躲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喜歡上手碰,慢慢站起來的時候他感覺腦子裏一陣眩暈,眼前黑了幾秒。

他聽見徐祁年哎了聲,睜眼時自己已經趴在他後背。

徐祁年蹲下來,手撈著他膝彎,和柳意婷說:“我帶他去醫務室吧,應該就是中暑了。”

柳意婷說好,看著徐祁年幾步邁下樓梯。

球場上李不凡和季一南也跑過來,李不凡把季一南的帽子摘了,踮著腳蓋到喻修景頭上,和徐祁年說:“他不是很能曬太陽。”

“你們下課就走吧,我帶他過去就行。”徐祁年交代一句,轉身跑了。

喻修景模模糊糊沒什麽意識,他知道自己被徐祁年背著,很想下來走,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徐祁年也沒說話,他喘氣的聲音一下一下,攜帶著滾燙的氣息,在喻修景耳邊不斷的響起。

因為現在徐祁年背著他,所以這個聲音顯得更清晰,更真實,讓喻修景知道自己現在不是睡著了在做夢,隻是因為短暫中暑而頭暈。

徐祁年帶他進醫務室的動靜很大,加上他完全趴在徐祁年後背,像已經暈過去一樣,醫生和護士立刻圍上來,幾隻手扶著喻修景把他挪到小**。

躺上床吹著空調,喻修景好多了,他抬手摘了帽子,眨了兩下眼睛,和醫生說:“我一直有點貧血,現在就是中暑。”

醫生給喻修景夾了一支體溫計,護士拿著加了十滴水的水給喻修景喝。

十滴水的味道很衝,像帶著腥味的薄荷葉,喻修景屏著呼吸喝了一大口。

“這是什麽?”徐祁年朝著喻修景手裏的杯子揚了揚下巴。

剛才他也聞到了一股清涼的味道,但是並不知道醫生往裏麵加了什麽。

護士在旁邊聽到了,用的是重慶話,說:“十滴水。”

“什麽?”徐祁年沒有聽懂。

喻修景和護士解釋了一句:“他不怎麽能聽懂方言。”

護士了然。

“十滴水,十滴,水。”喻修景還分開說了一次,為了讓他明白是哪三個字。

徐祁年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說:“哦,我知道了,好像很難喝。”

喻修景點點頭,把那個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去了。

而徐祁年這時才發現他臉上紅得不自然,不像那種被太陽曬過之後一般的紅,也不像運動過後的紅。

喻修景發現他長時間盯著自己臉,就抬手摸了下,垂著眼說:“我皮膚太白了,被太陽曬得太厲害就會紅腫,再厲害一點會長紅點,要過一會兒才能消。”

徐祁年這才點點頭,想到之前李不凡給喻修景戴的帽子,才知道原來是這樣。

“你先回去吧,”喻修景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這節課要下課了。”

“我不走,”徐祁年往椅子上一靠,“那麽費勁把你背來,讓我跟著你逃一節課怎麽了?”

“下節課是數學……”喻修景小聲地說。

“嗯,數學怎麽了?”徐祁年問。

喻修景數學很差,所以每一節課他都聽得很認真,一分鍾都不想錯過。

現在肯定回不去了,等會兒他還要找季一南要筆記。

“數學不能不聽的。”喻修景煞有介事道。

徐祁年笑了下,說:“還好吧。”

他提醒喻修景:“我上次數學145分。”

喻修景蔫兒了。

數學滿分就150分,他從來沒奢望過自己能上140分。

“以後不會可以問我。”徐祁年大方地說。

五分鍾的體溫量完,徐祁年站起來,想幫他從腋下把溫度計拿出來,但喻修景偏了下身體錯開了。徐祁年才想到這是個容易不好意思、喜歡和別人保持距離的南方人。

喻修景沒有發燒,這是幸運的事。

醫生讓他多休息,給他開了一點解暑的藥。

喻修景隻打算再躺十分鍾,但十分鍾一過徐祁年又把他摁下去。這時醫務室又來了人,喻修景轉頭看見是他們班上的一個男生,叫向樂。

他膝蓋受傷了,流了不少血。

醫生讓他坐在喻修景旁邊的病**給他包紮,向樂疼得嗷嗷叫。徐祁年隔著喻修景和他聊上了,問:“你不小心摔了嗎?”

向樂沒想到徐祁年會問他,頓了一下,脊背彎曲著往後背的牆壁上縮了縮。

“踢球摔的。”

向樂個子比較小,但他很喜歡踢足球。

喻修景還躺在**,但他真的想回去上數學課。但是徐祁年力氣比他大太多,剛才他感覺徐祁年還沒怎麽用力就能把他摁回去。

所以要徐祁年願意,喻修景想了想,抬手拉了拉他衣服。

徐祁年低頭看著他,喻修景手指也沒鬆,望著他眼睛,問:“我們能走了嗎?”

徐祁年沒有馬上說話,喻修景就接著講:“我現在能自己站起來走了,真的。”

實際上喻修景臉上也好了很多,徐祁年願意相信他。

但被人這麽攥著衣服,徐祁年是第一次。

“徐祁年,”喻修景又叫他,聲音不怎麽有精神,“回去了,可以嗎?”

徐祁年沒有承認他剛才走了神,抬頭往前望了一眼,說:“走吧。”

喻修景鬆開他衣服,自己坐起來,又自己下了床,確實不再需要徐祁年的幫助。

因為突然中暑,喻修景變得精神不好,那一天後麵的課都沒有好好上。

晚自習他睜不開眼睛,第一次趁著老師不注意睡了一會兒。

放學之後回家,徐祁年還是跟在他身後,這次距離近了些。

喻修景坐在地鐵上,跟著車廂搖搖晃晃。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隻覺得好像自己睡著了,於是開始做夢。

夢裏有他們家的小賣部,他在藤椅上看一部電影,有一個過來買煙。

喻修景一偏頭,那個買煙的人就吐他一臉眼圈,非常高傲地說:“我要買最貴的。”

徐祁年不知道喻修景夢到了什麽會有這樣痛苦的表情,他皺著眉,手緊緊抓著一邊的欄杆,顯得十分不安。

然而同時,徐祁年發現喻修景有很長很翹的睫毛,他眉眼沒有很濃,但是骨頭長得很好,白天曬得紅紅的皮膚已經完全好了,又變回冷得像月一樣的顏色。

不知道為什麽,徐祁年不太喜歡自己總是不受控製地去看喻修景。

於是他不想讓他再這麽睡下去,嚐試著叫他名字,但喻修景都沒有回應,表情也沒有變得好一些。

實際上喻修景意識到他可能夢到了徐祁年,但他畢竟還在夢裏,思維不受自己控製。

當他要看清楚那個人臉的時候,忽然耳邊一聲:“到站了。”

徐祁年拉著喻修景手腕直接把人拽起來,那時他甚至還沒醒,就跟著跌出了車廂。

周圍來來往往人潮洶湧,喻修景眼神發懵地栽在徐祁年身上。

*

作者有話要說:

溫柔一點,這位北方來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