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N.03 身體中間隔著禮貌的空隙。

當天晚上徐祁年的所有信息就被網友扒了個一幹二淨。

高中的時候徐祁年和喻修景共同就讀於重慶一所重點中學,大學都在北京念書。喻修景是G大外國語言文學專業畢業,主修法語,而徐祁年本科就讀於Q大數學科學係,碩士研究生就讀於該校地球係統科學係,博士為Q大該係與埃克塞特大學生命與環境學院聯合培養,該項目每年名額不超過2個。

目前,徐祁年剛剛結束在埃克塞特大學為期一年的交流,於今年年初回國,效力於國內頂級的科技公司。

網絡上傳播了很多徐祁年的照片,其中一張是他穿著羊羔毛夾克,在Q大地學係午餐沙龍活動中發言。

照片上,徐祁年微微側臉仰頭,鼻梁高挺,眼廓狹長,神色專注地說著什麽。

而最引發廣大網友尖叫的幾張,是徐祁年和摩托車的合照。

他的車是一輛純黑色的杜卡迪,一張照片是徐祁年手上拎著頭盔靠著車,還有一張是他坐在摩托車上,上半身是簡單的T恤,純黑色手套中露出的半截手指握著車把,下半身被黑色牛仔褲和矮筒靴包裹,單腳踩在地麵。

爆出這兩張照片的人據說是徐祁年公司的同事,配文:【別的不說,玩車很野,是真的帥哥。】

大家又慢慢回過神來,喻修景手指上的紋身“X”,不會就是這位徐祁年的姓的首字母吧?

喻修景幾乎一夜沒睡,天快亮的時候才困得沾著枕頭眯了一會兒。

醒來時他頭腦發昏,手垂在床邊,輕輕一揚便碰倒了紅酒瓶。

剩下的紅酒從瓶子裏慢慢流出來,在地毯上染出一片紅色。

喻修景遲緩地盯著那裏,後知後覺坐起來,給前台打電話讓人上來打掃衛生。

等他洗漱完,清潔阿姨也來了,容悅正好給他打電話。

“悅姐。”喻修景理了理T恤的衣領。

“我房間在你隔壁,你過來,鄔總到了。”容悅說。

綿綿給喻修景開了門,他進去的時候容悅和鄔祺都坐在沙發上。

鄔祺今天也穿的是西裝,他今年三十二歲,父親是圈內頂級導演鄔瑉晟,利用自己的資源創立了藝晟娛樂,後來暫時退出娛樂圈,由鄔祺繼承家業成為藝晟娛樂的總裁。

鄔祺是喻修景的老板,同時也是他的朋友,所以鄔祺見到他第一眼,先問他:“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喻修景搖搖頭,坦誠地說:“沒怎麽睡。”

“我先說一下我們大概的方案,”容悅插了話,“目前我們是要隱瞞你們離婚的事情,因為現在我們已經完成了千靈手表的代言拍攝,他們目前在開發的係列叫’分分秒秒的心動’,這個手表代言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你也知道不是所有頂級藝人都能拿到頂級代言的,如果你現在承認離婚,我們就會和這個品牌的理念不符,會麵臨高額違約金。”

容悅看著他,“沒有人關心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們隻關心別人認為你是怎樣的人。”

喻修景聽著,鄔祺忽然抬手和綿綿說:“倒杯水過來。”

綿綿立刻就懂了,給喻修景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手上,喻修景聲音很低地說了謝謝。

他喝了水,沉默片刻,問:“你們和他溝通,他的意見是什麽?”

容悅說:“他會盡力配合我們。”

容悅看了一眼喻修景的表情,告訴他:“徐祁年二十五歲那年參加了Q大和埃克塞特大學的聯合項目,留學英國,畢業之後,他又在北冰洋等區域開展了為期兩年的科研工作,回國供職國內一家頂尖的科技公司,你們中間這幾年沒有被拍到過任何同框照片完全合理,至於其他時間,解釋為低調就可以,而現在他出現正是合適的時機。正好最近他在附近工作,他說他那邊結束之後可以過來配合我們。”

聽到容悅說“留學”、“科考”這一類的詞語,喻修景覺得很陌生。他壓下心緒,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行。”

容悅沒說話,反而站起身,碰了一下綿綿的肩膀,她們兩人先離開了房間。

鄔祺和喻修景坐在茶幾兩邊的沙發上,鄔祺把茶幾上的包裝袋打開推過去,說:“早餐。”

喻修景低下身,掰開筷子開始吃東西。

“不想見他嗎?”鄔祺笑了聲,問。

喻修景知道,他現在的狀態是說明他們沒在談工作了,是在用朋友的關係聊這件事。

“不知道。”喻修景說。

“我反而覺得你很想見他。”鄔祺看著喻修景,他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肯定想是不是又麻煩他了,是不是會耽誤他工作學習,”鄔祺抱著手臂靠在沙發背上,“我想說的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不想來他會直接拒絕。”

喻修景聽完,眼睛落在麵前這份腸粉上,說:“我們離婚五年了。”

“公關團隊的意思是,如果現在徐祁年出現在劇組,被拍到的話是好事,這樣會更好,但是如果你不樂意,也可以不用,這種關係再見麵,多少還是會尷尬。”鄔祺說。

喻修景的筷尖在食物上戳著,停頓片刻,他最終說:“你們安排吧。”

“好好休息,”鄔祺歎了口氣,開玩笑說,“我們公司現在就指著你掙錢,你看看你瘦成什麽樣子了。”

“這是這個劇的要求。”喻修景嘴硬一句。

剛開始導演是說讓他再瘦點兒,後來他來重慶之後,因為天氣熱,長時間拍戲太累,又不怎麽吃得下飯的緣故,都不用減就嘩嘩往下掉體重,到現在已經瘦太多了,那天導演才特意去叮囑綿綿讓她看著喻修景多吃點。

“別的別想了,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就是特別容易亂想,”鄔祺安慰他,“車到山前必有路,怕什麽。”

喻修景難得笑了一下,說:“知道了。”

今天一整天都是雨,喻修景在房間裏睡了一個上午。

下午工作人員和他說晚上要把後麵一場室內的戲份提前,所以喻修景還能休息的時間不多了。

他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熬一場夜,第二天也會很不舒服。

昏昏沉沉在空調房裏又睡一下午,喻修景中暑的症狀好了不少。

要拍的戲份安排在山村的學校裏。

這部戲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會在學校裏拍。這是一部獻禮的電影,名叫《山裏人》,主要講述的是一名從小在山村長大的孩子,通過自己的努力成功考上大學,之後又回來支教,報效家鄉的故事。

影片以主角的成長為線索,綜合許多當下年輕人需要思考的問題。

暴雨時山路很難走,就連車也很難開動,而且危險。

這也是之前劇組說要停工的原因。

酒店到拍攝的學校,還有很長一段山路要走。

下午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不過路仍然泥濘。

到達片場比之前花了多上一倍的時間,最後還是安全抵達。

喻修景換上厚衣服開始工作。

和他一起演戲的都是非常年輕的演員,因為這部分就是要拍幾個一起回山村支教的年輕人。

其中一個男演員叫李秋楠,是最近因為短視頻爆紅的小鮮肉,被資本塞進來蹭個臉,還有一位女演員叫賀涵,是重慶人,人很嬌小,但是性格格外爽朗,且很能吃苦。剛來的第一天甚至幫著道具組搬東西,把喻修景都嚇了一跳。

天氣惡劣,他們更想早點拍完收工,偏偏李秋楠不知道怎麽了狀態很差,導演喊了幾次重來,最後也不耐煩了,把他罵出去讓他想清楚再進來。

綿綿上來幫喻修景脫掉他的厚外套,遞上冰袋和風扇。

他和賀涵一起坐在走廊的小凳子上看著天。

沒下雨了,但空氣仍然很悶,烏雲在不斷聚集,聽工作人員說晚點可能還會再有暴雨。

喻修景有點困,被悶得很不舒服。他四下張望沒看見綿綿,就朝一個會抽煙的工作人員。那個工作人員在自己褲子口袋裏摸了摸,掏出一盒,敲了一根遞給喻修景。

“景哥,是黃鶴樓,抽得慣嗎?”

喻修景接過來,捏著煙頭轉了一圈,才低聲說:“可以的,謝謝你。”

走廊盡頭,喻修景點燃那支煙。

他裏麵穿的T恤已經被汗水打濕了,褶皺地貼著身上,勾勒出清瘦身影。

抽煙的時候喻修景微微仰著頭,他食指和中指夾著那根煙,手垂在身邊,口中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賀涵側頭偷偷看著喻修景。

喻修景是很有電影感的演員,這樣的人長相好好在骨相,第一眼看見或許不會覺得很驚豔,但越看越有味道。

此刻他僅僅是抽一根煙,伴著隱約雷鳴和天邊烏雲,就足夠讓賀涵想象出一個情感豐富的故事。

等喻修景抽完回來,李秋楠說自己可以了,他們又去拍。

很不巧的是,拍著拍著,暴雨來了。

這次的雨來勢洶洶,人甚至不能走出房間,否則就會被濺進來的雨淋濕。

雷聲很大,閃電也格外激烈。

有工作人員大喊:“今天可能走不了了!”

李秋楠站在喻修景身邊,聽見這句話就啊了一聲,臉色很臭地去找自己助理。

綿綿也走過來,和喻修景小聲說:“景哥,可能今天要在這邊將就一個晚上了。”

喻修景點點頭。

從前他在比這惡劣不知道多少倍的環境裏待過,根本不覺得是什麽問題。

很快劇組的工作人員開始著手安排晚上過夜的事情。

學校裏有職工宿舍,且現在是暑假,沒有人,都可以安排他們去住。

隻不過**隻有光禿禿一塊木板,沒有床單也沒有枕頭。

喻修景作為主角,是所有人裏麵咖位最大的,大家給他安排了一間單人宿舍,他原本推脫給導演,但導演打開了他隔壁的房間,說我也是單人間,你擔心什麽,喻修景就無話可說了。

他簡單洗漱完,被叫過去吃宵夜。

一間大教室擠滿了工作人員,宵夜是用這邊食堂僅剩的東西做的,喻修景隻拿了一碗酒釀湯圓,而劇組裏的其他演員基本上都沒吃任何東西。

他們圍坐在一起聊天,喻修景盡管不說話,但也合群地坐過去。

他坐下來之後很多人和他打招呼,但原本熱鬧的聊天氛圍突然就冷下來了。

喻修景低頭吃著這碗湯圓,勺子和瓷碗輕輕碰撞發出一些隻有他能聽見的微弱聲音。

賀涵問他:“這個甜嗎?”

很少有人主動和喻修景搭話,他說:“不怎麽甜,這裏麵好像酒要多一些。”

賀涵點點頭,笑著說:“不甜的話那我也去吃一碗。”

“嗯,”喻修景說,“夜裏會餓的。”

賀涵搖搖頭,說我都餓習慣了,但還是站起來去拿了一碗。

因為他們短暫地聊了兩句,其他人也紛紛開始說話。

喻修景在角落裏安靜地喝著酒釀,快見底的時候賀涵坐回來了,說:“沒剩多少了,這個還是我跟別人搶的。”

喻修景笑了笑。

“喻老師,您也是重慶人吧?”賀涵邊喝邊問。

“是,”喻修景說,“我一直到讀大學才離開重慶。”

“那這回回來不出去看一哈再回去?”賀涵直接換成了重慶話和他交流。

“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喻修景放了碗,正想拿回去,立刻就有工作人員過來收走了。

吃夜宵的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很多人慢慢站起來要走,喻修景也準備離開。

他招手把綿綿叫過來,想問一下她今晚在哪裏住,四周突然亂了起來。

不少工作人員站起來往外走,走廊上腳步錯雜,好像是有人來了。

喻修景前麵幾個人也跟著起身,擋了他大半的視線。

不知發生了什麽,他也朝前看。

忽然一隻手撐了下教室門,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身上的黑色T恤和運動長褲被雨淋濕了,頭發上也沾了不少水珠,眉眼像被洗過一樣霧蒙蒙的,手裏一把傘不斷往下流水。

喻修景微微怔住。

那人進來的第一秒,眼神就穿過無數人,和喻修景對視。

眾人都偷偷打量著喻修景,然而喻修景根本沒有注意他們的神色。

他完全愣住了,直到綿綿走上來輕輕拍拍他肩膀,喻修景才站起來。

徐祁年接過旁邊人遞給他的毛巾,說了聲謝謝,他隨意擦了兩下,眼神始終留在喻修景身上,朝他走過來。

綿綿看喻修景實在不在狀態,才湊過去小聲提醒道:“景哥,大家都還看著。”

喻修景被她的話點醒,想起自己是一位優秀的演員。

於是在徐祁年走上來的時候,喻修景拿過他手裏的毛巾,叫了一聲:“哥。”

單單一個字,被他念得沙啞到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徐祁年笑了一下,抬起一條手臂抱了抱他,但兩人身體中間隔著禮貌的空隙。

“好久不見,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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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