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P.10 四指貼近指根的位置,有一粒小痣

喻修景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和好了。

徐祁年在他麵前還是不怎麽說話,雖然喻修景知道他可能本來就是這樣對人有些冷淡的,在學校裏那副好親近的樣子才是假的。

有時候他實在覺得徐祁年讓人捉摸不透。他會特別冷漠地和自己說話,好像毫不在意地走在他身後,也會耐心聽他講完汶川大地震的經曆,會笨拙地安慰哭了的他,會在別人帶著不善意的語氣說他時站在他這邊。

徐祁年對他的態度,就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一樣左右搖擺,一會兒指向陌生人,一會兒指向朋友,讓喻修景捉摸不透。

但李不凡和季一南還是很好捉摸。

那天他們去了網吧,到最後季一南也沒出現,他們沒綁在一起,實在難得。

李不凡搭著喻修景肩膀說他不來才好,反正永遠管著我。

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但喻修景知道他心裏難受了。

開始暑期補習之後,他們也沒有和好。季一南不給李不凡抄作業了,他隻能來借喻修景的,但喻修景也不是什麽題都會,兩人還得一起對著小猿搜題研究一番,最後煞費苦心地琢磨出一個大致正確又不完全正確的答案,來讓老師放下戒心。

又有人不聽勸在走廊上打球,籃球砸地板震得好像整棟樓都在晃。

李不凡望著教室門,歎了口氣。

喻修景知道他在愁什麽,問:“一哥多久沒跟你說話了?”

“算不過來了,好多天,”李不凡捂了下眼睛,“這次他好像真生氣了。”

“你們怎麽了?”喻修景覺得如果隻是不想讓李不凡去玩極限運動,並不會這麽嚴重。

因為以前李不凡也玩得厲害,那個時候季一南沒這樣,甚至陪著他玩。

“小景。”李不凡看著他,表情變得有些猶豫。他手指碰著筆袋上的拉鏈,那拉鏈頭不斷晃**。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嗯。”喻修景手裏的筆都放下了。

“小景!”學習委員突然從門外衝進來叫他,“張老師有事找你!”

“現在嗎?”喻修景仰著脖子問。

“現在,在他辦公室,你去一下哈。”小胖子說。

喻修景還是想先聽完李不凡說話,因為他很少這樣,可能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你先去吧,”李不凡推了推他手臂,又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

喻修景愣了一下,站起來走了。

他去了辦公室,才看到徐祁年也在裏麵,就站在張晨剛身前。

而張晨剛喝著茶在和他講話。

喻修景安靜地走過去,被張晨剛看到了。

“來小景站這裏。”張晨剛說。

喻修景於是走到徐祁年身邊。

“徐同學來我們班上也好幾個月了,”張晨剛麵帶微笑地緩緩開口,“我這次就是想問問你們做同桌感覺愉快嗎?”

喻修景懵了下,第一反應是去看徐祁年的表情。

以前他沒有同桌,或者有別的同桌的時候喻修景也沒被這麽叫來辦公室問過,難道是徐祁年提了想換同桌之類的事情嗎?

可是他之前給自己取網名的時候還說他們是同桌,現在喻修景也沒有換掉那個名字。

“老師,我覺得挺好的。”喻修景說完,低下眼,不知道徐祁年會是什麽回答。

徐祁年好像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才說:“嗯。”

最後張晨剛也什麽都沒說,讓他們走了。

出了辦公室,走廊上還有不少跑來跑去吵吵鬧鬧的學生,喻修景落了徐祁年半步,選擇比較直白地問:“我們和好了嗎?”

徐祁年頓住腳步,有些疑惑地回頭:“我們吵架了嗎?”

喻修景被問得愣了,覺得如果把之前他爸爸來的事情再說一遍,去解釋他為什麽覺得他們吵架了,會有些矯情且尷尬。

所以他接受了徐祁年的說法。

“為什麽老師找我們問這個?”喻修景換了話題。

“我也不知道,”徐祁年說,“可能是因為我才剛來吧,怕我被欺負。”

“應該是怕我被欺負吧。”喻修景還了一句嘴。

徐祁年輕輕地笑,問他:“我欺負你了嗎?”

喻修景很想說是的,話到嘴邊憋回去,變成:“你自己想啊。”

回教室的時候門口堆了一圈人小聲地說著話,喻修景仰著脖子朝裏看。

有人發現是他,紛紛給他讓出路來。

“怎麽了?”徐祁年在他身後問。

喻修景眼神稍停,走過去,先看了一眼季一南,才繼續往後排走,問李不凡:“怎麽了?”

“沒怎麽,”李不凡心情也很差,抬眼瞥了下隔他四五排的季一南,“他不當我同桌了,我自己一個人坐寬點。”

喻修景發現李不凡和季一南吵架這件事真的需要認真解決,便提議:“你們有話好好說行不行?”

“是我不好好說嗎?”李不凡提高了點聲音,故意想讓季一南聽到,“這話你還是去跟你一哥說吧。”

但季一南隻是低著頭寫作業,連筆頭動的頻率都沒改變。

馬上要上課了,預備鈴響起來。

徐祁年搭著喻修景肩膀把他往座位裏帶,說:“之後再說。”

然而之後再說也沒說成,這兩個人見了麵一句話都不講,和啞了差不多。

這次體育課老師突發奇想讓他們做引體向上,一人十個。

輪到喻修景,他做十個很快,雖然表情略有掙紮,但並不像其他男生那樣顯得非常困難。

隻是跳下來的時候,喻修景的腳不小心踩在稍微有凸起的土地而晃了一下身體,被身後的徐祁年抓手肘穩住了。

徐祁年身上滾燙的氣息再次向他撲過來,喻修景臉側就是他喉結的位置,他輕輕喘一聲氣,在喻修景耳邊都很清晰。

他對這樣的感覺十分陌生,而喻修景恰好不是對所有陌生的事情都會輕易產生好奇的人,所以他縮了一下,徐祁年就將他放開,聽見他說了聲謝謝。

徐祁年並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隻是覺得喻修景手肘上的溫度很低。

到徐祁年做,他快速且容易地結束了十個引體向上,獲得了體育老師的掌聲。

去逛小賣部的時候李不凡拉著喻修景衝在最前麵,但他還想著讓他和季一南和好的事情,所以一邊被拽著往前走一邊又回頭看。

好在徐祁年就在後麵,看見喻修景費勁地使眼神,好歹還是懂了,主動去問季一南:“小賣部去嗎?”

季一南嗯了聲,和徐祁年並肩走在後麵。

小賣部今天人特別多,喻修景有意拉著李不凡在門口等他們,李不凡也強不過他。等後麵兩個人來了,他們才一起進去。

徐祁年想去買餅幹,但是被喻修景抓著手腕朝後拉。

他暫時沒弄懂,但也沒有掙開,因為這是喻修景難得的和他產生肢體接觸的時候。

“怎麽了?”徐祁年低頭問他。

因為周圍人太多,他們不得已擠在一起,喻修景就算已經鬆開徐祁年的手,兩人的手臂也還緊緊貼著。而徐祁年低頭的動作,讓他嘴唇幾乎要貼上喻修景額角。

但徐祁年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而是認真地問他怎麽了。

“讓他們倆一起走,”喻修景沒有回頭,“想讓他們和好。”

“哦。”徐祁年表示知道了。

喻修景想喝椰汁,每次過來小賣部他都會買,所以一進來眼神就往那邊瞟。

但今天運氣不太好,貨架上隻剩下最後一瓶。

喻修景忍不住加快腳步想拿到那瓶,但有些遺憾的是他還沒有走到,就看見有人站在貨架邊表現出是否要拿走的猶豫。

而下一秒,徐祁年上前一步拿走了拿瓶椰汁,並且放進了喻修景手裏。

喻修景又怔了一下,徐祁年朝他看了一眼,又掃著貨架上的東西,問:“今天不想喝嗎?你不想喝我喝。”

“沒有,”喻修景握著瓶子抬了抬手,“謝謝你。”

這一刻喻修景確定徐祁年說的是他的真心話。也許他並沒有覺得他們在吵架,所以在很多細節上,徐祁年還在用他習慣的方式照顧他。

喻修景覺得之前是自己太小氣了,甚至對徐祁年做出了不好的猜測誤會他,以後要注意。

於是在某天喻修景遇到一道自己不會的題,十分主動地湊上去問徐祁年。

“這個導數的題,求導好複雜,求第二次更複雜,我感覺十分鍾做不太出來。”喻修景把那頁題紙推過去。

他問徐祁年數學題的次數並不多,小半個學期下來幾乎是屈指可數。

因為在喻修景這裏,問數學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每個人都很忙,也有自己要做的題,他總是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所以如果選擇問了誰,說明他可以承受那個人對他的一切怨言。

喻修景默默觀察著徐祁年的反應,而徐祁年的反應就是沒什麽反應。

嘴角既沒有微微垂下去,也沒有抬起來。

“是第三題嗎?”徐祁年問。

喻修景嗯了一聲,發現他放在旁邊的那頁題紙已經寫滿了。

“其實這道題很簡單,所以才會排在今天練習的前麵。”徐祁年把一張幹淨的草稿紙拿過來放在兩人中間。

今天他們的數學作業是導數大題練□□共六道。?

“這個題有別的思路,”徐祁年一邊說一邊在草稿紙上畫出坐標係,“你先求導看趨勢,隻需要看到第一個零點之前,這道題需要整個函數都小於0,那麽用x=0時,y的值必須小於零且趨勢向下……”

徐祁年說話的時候語速不快,圖也畫得很清晰,讓喻修景短時間內就明白了這類題的解法。

“你好厲害,”喻修景很誠懇地說,“我完全沒有想過要用什麽比較新的方法,我隻會不停求導。”

徐祁年得到喻修景的表揚,也有一些開心。

他把草稿紙推過去,說:“這類題都可以這樣。”

“謝謝。”喻修景把草稿紙拿過來,很快開始將這道題連同徐祁年講的算法一起騰到自己的錯題本上積累起來。

他寫字的時候,徐祁年還沒回頭,注意到他手指上有很多繭。

正常人的繭會長在握筆的位置,一般是三指的左側,但喻修景手上的繭在指腹,而且不止一處。他又注意到,喻修景的四指貼近指根的位置,有一粒小痣。

“你手上為什麽這麽多繭?”徐祁年問。

喻修景跟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指上,笑了下,說:“這是我彈鋼琴練的。”

徐祁年有些驚訝,眼睛微微張大:“你還會彈鋼琴嗎?”

不怪徐祁年,喻修景身上不怎麽有藝術家的氣質。

他長相清清冷冷的,放在人群裏其實很容易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但奈何喻修景並不習慣與人搭話,也不想讓很多人認識他,隻是安安靜靜地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嗯,”喻修景有一些小小驕傲,“以前我爸爸沒有在電影院裏做放映員的時候,他給一個很有錢的老板開車,他們家的小孩子學鋼琴,但是沒有耐心不想學,那個老板就問我想不想去。”

喻修景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一般人也許會對家庭有些貧窮這件事稍感自卑,但好像喻修景一直沒有。

“我就說想去,去了以後讓我陪著那個小孩子一起練琴,就跟著學了大概八年多,但是那個時候家裏還沒什麽錢,我回家練不了,就在自己書桌邊刻了一個,就是彈起來會磨手,別的沒什麽。”喻修景說完,看徐祁年有些發呆地望著自己,不能分辨這種情緒是不是可憐他,於是又解釋:“但是後來我媽就給我買了一台電鋼,雖然比不上鋼琴,但也很好了。”

“嗯,”徐祁年點點頭,“希望以後有機會可以聽到。”?

“我彈得還可以,”喻修景有些開心地說,“如果你有空來我們家裏玩,或者周末,可能能聽到我練琴。”

?“好,”徐祁年說,“那我聽到了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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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