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主府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尋媒人上門說親,所以薛宜寧並沒有多等,到第二天,見駱晉雲下值回來沒去夏柳兒那裏,她便找了過去。

駱晉雲正帶著侄子鎖兒騎馬,親手將鎖兒抱上馬,含笑和他輕聲說著話,看著倒像個慈父的樣子。

他好像對駱家人、對夏柳兒,都溫和而體貼,隻對她冷淡了些。

見她過來,駱晉雲扶著鎖兒說了句什麽,鎖兒朝她望過來,朝她吐舌頭做了個惡心的鬼臉。

黃翠玉視她為眼中釘,耳濡目染,鎖兒自然也不會多喜歡她,更何況她還打斷了他大伯教他騎馬。

駱晉雲叫來長生替他照顧鎖兒,自己走到馬場旁,問她:“何事?”

薛宜寧知道他不願和她多說話,便也沒說找個地方坐下來,而是開門見山,長話短說道:“昨日,我去看過晉雪了,看她的樣子,似乎不太願意嫁給公主府的二郎。”

駱晉雲看著遠處馬背上的鎖兒,淡聲反問:“那又如何?”

薛宜寧聽出他話語間的不在意,深吸口氣,繼續道:“夫君是如何想的?真的是讓她要麽死,要麽嫁?”

駱晉雲語氣中有幾分不耐,似乎不想多說,隻輕哼道:“那不是還沒死麽。”

薛宜寧連忙說:“她的性情,的確沒那般剛烈,做不出尋死的事。隻是……她畢竟是夫君唯一的妹妹,夫君真忍心這樣逼迫她麽?”

駱晉雲盯向她,回道:“她既姓駱,既生在這駱家,就該嫁駱家為她擇定的人,這是她的責任。”

“可夫君在戰場九死一生,拚下如今的家業,難道不是為了讓家人過得好一些,選擇多一些麽?”薛宜寧說道:“如果依然要犧牲妹妹的姻緣來成就家族前途,那與賣兒賣女換幾袋米的貧農有什麽差別?夫君當初又何必去用命掙那些軍功?”

這幾乎是第一次,她在他麵前說這麽多話,用這樣強硬的語氣。

駱晉雲一時沒有回話,隻是臉帶慍怒,語氣愈發冷肅起來,回道:“平陵公主並不刻薄,公主府二郎也是性情寬厚之人,晉雪嫁過去,並不像她覺得的沒了天日。”

薛宜寧知道自己已是觸了他逆鱗,所說的話絕不是他喜歡聽的,卻還是誠聲道:“那隻是夫君並不了解後院之事。當日晉雪麵見平陵公主,有意自輕,就是為了讓平陵公主看不上,可為什麽平陵公主還是選擇了她?

“就算我彈個琴,觸動了公主,頂多讓她對駱家有個好印象,卻並不至於因為一首琴曲就決定了兒子的婚事,所以她還是因為看中了晉雪。”

駱晉雲不語,她繼續道:“平陵公主為什麽看中晉雪,我猜測,是因為平陵公主覺得晉雪好拿捏。”

此話一出,駱晉雲目光驟然銳利起來,一動不動盯向她。

她避開他目光,緩緩道:“她家二郎性情說是寬厚,其實很可能就是生性懦弱,沒主意,凡事須由別人作主。而平陵公主看不出刻薄,但明顯是個特別有主意的人,她娶了兒媳,兒子又沒主意,她怎能不替兒子作主?

“夫君應該也知晉雪,她自小在幽州長大,性子簡單直率,沒那麽多心機和城府,而公主府是皇室,二郎又護不了她,她如何能在公主府立足?雖說現在她沒去尋死,可以後在公主府,許多個以淚洗麵的日日夜夜,卻會一點點磨掉她的生氣,直致最後燈枯油盡。如此,就是夫君替妹妹找的歸宿麽?”

駱晉雲眸中一片寒厲,看向她,冷聲問:“聽下人說,自你昨日去過,她就開始吃飯了,下人還道是你好言相勸,讓她想開了,卻原來你是聽了她的話,要來勸我?薛氏,這樁婚事,是我與母親都商定好的,你就如此不安分,要來攪和?對你可有好處?”

被如此質問,薛宜寧頓了頓才低聲道:“我隻是覺得以駱家如今的權勢,已是頂峰,並不需要犧牲家族女子的姻緣去攀附權貴,但若夫君確實覺得為了家族榮耀,犧牲掉妹妹在所不惜,那便當我多事了。”

駱晉雲沒回話,也沒看她,側臉相對,滿麵冰霜。

薛宜寧知道自己能說的隻有這些了,至於駱晉雲如何決定,隻看駱晉雪的命數。

她知自己惹人煩,應盡早離開為好,但想了想,又開口道:“公主府算是好姻緣,但晉雪確實無力應對,若夫君願意替她放棄這樁婚事,公主那裏,我可想辦法讓她改變心意,不讓兩家結怨。”

駱晉雲冷哼,看她一眼,“你倒對解除這婚事,比她還熱衷。”

“夫君,我隻是……憐惜她無助。”

他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薛宜寧朝他萬福一下,轉身離開。

從和正堂離開,玉溪忍不住道:“夫人何必去管這些事,總歸是他駱家的事,他駱家的人,夫人這不是費力不討好麽?聽將軍那意思,好像夫人存心攪事,弄得家裏不太平似的!”

薛宜寧長歎一口氣,停下腳步來,望向南方的天邊道:“我知道……隻是忍不住,不想看見她和我一樣。”

如果當初,也有一個人,說我來替你想想辦法,該多好?

自她去找駱晉雲,府上便一直平靜著,什麽消息也沒有,晚上駱晉雲不過來,她便也見不著他人,不知道他的態度。直到兩天後,駱晉雪突然出現在金福院,歡喜向她道謝,告訴她,大哥同意解除婚約了。

薛宜寧略有些意外,本來沒見動靜,以為這事已是無望了,沒成想卻突然就成了。

她問:“那他同意你和那陶郎君了嗎?”

駱晉雪搖頭,但卻神采奕奕道:“大哥說這事再看,先推了公主府的婚事,他還要見見陶子和,除非陶子和能入他眼,要不然這事也不可能。”說完她就向薛宜寧感激道:“大嫂,你好厲害,你是怎麽把大哥說服的,我以為就算我一頭撞死,他也會把我的屍體送到公主府去呢!”

薛宜寧露了一絲笑,柔聲道:“好端端的,說什麽死啊屍體的,你大哥同意,是因為他關心你,和我的關係倒不大。”

“我不管,反正他之前就是鐵了心要讓我嫁皇親國戚的,現在改變主意,全都是大嫂的功勞,大嫂真是我救命恩人!”駱晉雪不無感激。

薛宜寧看著她,眼底也露出幾分真正的笑意來。

她隻是覺得,駱晉雲能對老夫人敬重,對鎖兒慈愛,對夏柳兒體貼,應當對妹妹也是有溫情的,隻是他覺得公主府既是好的聯姻對象,又是好歸宿,所以才態度強硬。

但他確實是沒意識到,要在公主府立足,要麽心思粗獷,任人擺布;要麽有心機有手段,將夫君和公主婆婆掌握在手中,而駱晉雪沒城府卻又個性率直,這是最要命的,她會在公主府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駱晉雪在金福院待了半天,薛宜寧就被老夫人叫走了,為的正是與公主府解除婚約的事。

這事已有駱晉雲作主,老夫人自然是聽駱晉雲的,所以很快就同意放棄這婚事,隻是口頭約定已成,對方又是公主,多少有點難辦。

薛宜寧和老夫人說了自己的想法,便是從舒靖靖入手,由舒靖靖傳話,讓平陵公主自己覺得駱晉雪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反悔這婚事。

老夫人覺得可行,所以將這事交給了薛宜寧。

事態緊急,宜早不宜遲,薛宜寧很快就下帖約舒靖靖一道去瀟山賞櫻。

舒靖靖未嫁,在公主府本就閑得發慌,收了請帖就立刻答應,到了時間,與薛宜寧一同到了瀟山。

天氣晴好幾日,櫻花開得正盛,兩人帶了茶具,在櫻花樹下烹茶,對薛宜寧來說,雖是為辦事,卻又是難得的閑散時光。

舒靖靖日前聽了些風言風語,關心地問她那些傳言怎麽回事。

薛宜寧便說:“駱晉雲此次從邊關回來,帶了個姑娘,大約到下個月就納她進門了。那姑娘得他寵愛,我與小姑子素來不和,所以小姑子便以此為由諷刺我,說我不得她大哥喜歡,在家中守活寡,又說就算我在駱家忙前忙後做苦力,她大哥也不會多看我一眼,這話正好被肖家的老夫人聽去了,就添油加醋傳開了。”

舒靖靖震驚道:“我見你夫君生得一表人材,又是鎮國大將軍,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是那姑娘手段太厲害?”

薛宜寧歎息道:“男子向來喜新厭舊,和手段不手段的,也沒什麽關係。”

舒靖靖忍不住道:“也不是所有男子都這樣。”說了一半,不忍多說,又問:“這事怎麽還是你小姑子惹出來的嗎?就是上次我見過那個駱晉雪?你這麽好,她怎麽還能與你不和?”

不知舒靖靖是不是也受了平陵公主委托,問駱晉雪問得詳細,薛宜寧便順勢回道:“她在幽州長大,肆意慣了,倒是與她二嫂更合得來。”

肆意,就是沒有規矩;和黃翠玉合得來,自然是性情相投。

果然,舒靖靖一聽就不悅道:“就是那個黃氏?我上次見了,一看就是個跋扈的村婦,你小姑子和她要好,看來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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