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櫃
立秋剛過，天氣還是有些燥熱。
楚航從畫室出來，身上手上蹭的都是顏料，便準備去洗手間裏清理一下。
君彥一直關注著他畫室的大門，聽到開門聲後，揮舞著鏟子從廚房裏跳出來，手舞足蹈道：
“航哥，今晚想吃什麽？”
楚航見他活力滿滿的，心情也隨之變得十分明朗，停下腳步笑著回應他說：“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晚上沒課嗎？”
君彥噘著嘴，露出煩惱的表情：“晚上選修課好無聊，不想去，想回家陪航哥。”
他雖然身材高高大大，但卻滿臉的少年氣，又因五官過於出色，即便刻意賣萌的動作也被他做的自然可愛、惹人歡喜。
楚航很享受這種被弟弟撒嬌依賴著的感覺，原則立即沒了下線，眯眼道：“行吧，別掛科就行。”
君彥開心起來，繼續圍在他身後嘰嘰喳喳的，一會說：“哥，你畫的什麽啊，我看看我看看。”一會又說：“我給你燉了湯，入秋了，要好好補一補！”
楚航一點都不覺得煩，問一句答一句，有來有往的，即便屋裏隻有他們倆人，也熱鬧的不得了。
那股親密的勁兒，仿佛兩人真的是親兄弟似的。
實際上認真算起來，君彥也不過才來他家過了五年罷了。
五年前的君彥還是個未成年，長得又瘦又小，唯一相依為命的父親患了癌症去世，被父親的戰友楚山河從遙遠的京都接到山海市，對什麽都充滿好奇。
兩人初見就是在畫室，楚爸爸推門而入，喊楚航出來接待君彥。楚航嘴裏說著馬上就好，筆依舊沒停下來。
君彥自己一個人在客廳等了一會，或許是因為少年人的好奇心實在過於旺盛，就悄悄跟到畫室裏。
他剛剛進門，楚航的筆匆匆收了尾。
回頭四目相對，橘色暖光從頭頂灑下，留下一片溫柔陰影。
君彥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在這一刻生出一種“認栽了”的宿命感。
他對這個初次相見的溫柔大哥哥產生了某種特殊的情愫，幼小的感情從此萌芽歪長。
然而那時的楚航並沒察覺，隻看了君彥一眼就笑起來，還打趣說：“這個弟弟好漂亮啊。”
說著撕掉之前的畫紙，重新執筆詢問君彥：“我給你畫一幅肖像畫吧？”
後來發生了什麽，兩人都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天下午的陽光格外溫暖，橘色的光照進畫室裏，把所有斑駁的色彩都覆蓋上一層曖昧。
如今五年過去，當初的小奶狗褪去了羞澀和拘謹，變得越發乖巧懂事。
成天跟在楚航屁股後麵“航哥”“航哥”的叫著，撒嬌逗趣無一不精，跟個小太陽似的，總能給楚航帶來歡笑。
楚航便覺得這孩子大概就是上天送給自己的禮物，對君彥很是珍惜，也相當寵溺。
卻不知自己的縱容和寵溺越發助長了某人的歪思邪念。
隨著年齡和身體的逐漸成熟，君彥心中的欲望變得逐漸清晰。
然而麵對著對他全心信賴的楚航，根本不敢表現的過於明顯，就很怕被對方厭棄，因此失去對方全部的溫柔。
隻能蟄伏並隱忍著，把所有的欲望都壓抑在內心深處，表麵上一派乖巧地充當楚航弟弟的角色，努力討他歡心。
楚航對此一無所知，還傻傻寵著對方。
他家中人口簡單，母親早年病故，父親楚山河也沒有再續娶，因此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和父親兩個人相依為命。
君彥的到來為這個單調寂寞的家庭增加了很多歡聲笑語，不止楚航寵他，就連楚爸爸都對君彥傾注了許多期待。
家裏經營的汽配廠是外公留給楚航的基業，但楚航對此毫無興趣，便一直由父親楚山河打理。
他從小熱愛美術，到大學又喜歡上了遊戲設計，畢業之後和好友共同組建了個遊戲開發工作室，因人手和資源不足，前期摸爬滾打好一段時間，至今沒有盈利。
不過倒也沒有灰心，吸取經驗和教訓，又重整旗鼓，鉚足了勁的要做些名堂出來。
這段時間楚航外接了些原畫項目，整天忙到淩晨才睡。君彥看在眼裏，知道勸他也沒用，便委婉地說要給他煲湯補一補元氣。
楚航心中十分熨帖，晚上喝著君彥熬的湯，又見滿桌豐盛食材，便打趣說：“太賢惠了，以後你要是找了女朋友，肯定是個大暖男。”
他本意是想誇讚君彥，不料這句話落在父親楚山河耳朵裏跟觸及了傷心事一樣，把筷子一放就開始唉聲歎氣。
“君彥長得好，性格也好，肯定不愁找女朋友的事，倒是你啊楚航，都二十五了，什麽時候能帶個女朋友回家給我看看。”
說完就眼巴巴地等著回應。
一旁君彥聽到楚山河提起這個話題，微微垂了垂眼角。
楚航仿佛跟沒聽到似的，一點都不上心。
“急什麽啊，我在忙事業呢。”
楚山河無力吐槽他那個賠錢的工作室，怕說的太直白了打擊兒子自信心，就勸他：“先成家再立業，不耽擱的嘛。”
“不行啊，太忙了，沒空談戀愛呢。”被楚航一句話給堵死，氣得直心塞。
楚山河看他如同看大傻子似的，眼神滿是憐憫：“就你這直男思維，打一輩子光棍我都不驚訝。”
“沒關係，我有君彥給我養老。”
楚航夾了一大塊五花肉堵住了親爹的碎碎念，轉頭還跟君彥求證：“是吧君彥？”
君彥立即又抬起眼，佯裝歡樂地附和他說：“對，以後我養航哥！”
把楚航美的，直朝他爸炫耀。
楚山河見他們兄弟倆感情好，也跟著笑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周末君彥沒課，楚航也難得休息，便打算帶他一起去商場購置換季的新衣。
兩人外形太過優秀，湊一塊兒簡直是雙倍疊加的視覺衝擊，路上吸引了好些女孩子頻頻回頭。
路過一家專櫃前，兩人稍作停留，就被幾個大膽的女生湊過來要電話號碼。
楚航對戀愛這種事從來不上心，便溫婉拒絕了：“不好意思，沒有手機。”
明顯的謊話惹得女生們撇了撇嘴，轉頭又去問君彥。
君彥眼神躲閃，悄悄瞄了瞄眼旁邊的楚航。
見後者擠眉弄眼似乎有意促成自己的姻緣，君彥滿心無奈，幹脆對女生說：“不太合適。”
女生們一個電話都沒要到，覺得有些挫敗，追問君彥：“怎麽就不合適了呢，試一下才知道嘛。”說著還衝他拋媚眼。
楚航抱著胳膊靠在一旁看戲，根本沒有上去解圍的意思。
他心中還在感歎青春的美好，忽然就聽到自己的乖乖弟弟爆出一記響雷，把他炸的原地呆滯。
“確實不合適，我喜歡男生。”
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把在場的女孩們全鎮住了。
幾人目光在他和楚航直接來回打量了一番，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捂著嘴笑道：“這樣啊，不好意思哦，打擾你們啦。”
女孩們也沒生氣，嘻嘻哈哈地又結伴離開了。
留下楚航一個人跟他大眼瞪小眼。
許久後楚航才回過神，整了整表情故作輕鬆道：“就算不想給人家號碼，也不至於拉我一起下水吧。”
他聳了下肩，似乎沒把君彥剛剛的出櫃當真，抬起腳步繼續往前走。
君彥猶豫了一下，覺得也是時候稍微透露一下自己的性取向了。
便跟在楚航身後，低頭小聲說：“其實……我也沒撒謊。”
楚航步子倏地僵住。
他有些驚詫地回過頭，用一種很茫然的眼神看向君彥，回憶道：“哪句？”
是喜歡男人？還是不合適？
這裏麵差的意思可就太大了。
君彥在他身後站定，抿了下嘴唇。
他跟個犯了錯點孩子似的，不敢和楚航直視，說話也吞吞吐吐的，似乎很怕楚航因此不高興。
“就，喜歡男生，那句。”
喧鬧的商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而變得靜止，楚航耳中再聽不到周圍任何雜音。
他腦子不斷循環著君彥的出櫃宣言，覺得十分暈眩。
這也太突然了。
君彥以前可從來沒有表現出這種傾向啊！
楚航捂著腦袋退了一步，還是不太敢置信：“你在開玩笑嗎，君彥？”
後者輕輕地搖了搖頭，臉色有些不自然地發白。
“航哥，你接受不了嗎？”
楚航見他似乎都快要哭出來了，趕緊上前拉住君彥的手溫聲安慰：“隻是稍稍有些震驚罷了，這沒關係的君彥，哥哥沒有嫌棄的意思。”
“是嗎？”君彥眨了下眼睛。
“對。”
楚航終於定下心神，臉色恢複了之前的溫和模樣，耐心勸導道：“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弟弟，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麽，我都會支持你。”
他怕君彥因為性取向的問題而鑽牛角尖，因此稍稍詫異之後，便當場給與了肯定。
君彥的臉色還是有些不自然，不過比之剛才已經舒緩了不少。
他見楚航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並沒因為自己的性取向而有任何疏離，心情便有些微妙起來。
說不上是開心還是失落，總之是徹底弄明白了楚航對自己的態度。
——他真的隻把自己當弟弟罷了。
君彥隻能強笑著回應：“謝謝航哥……你理解就好。”
楚航見狀鬆了口氣，習慣性抬手揉了揉君彥的腦袋。
小插曲過後，兩人的相處似乎模式並沒有任何改變。
楚航對君彥依舊十分親昵，買衣服一件一件地幫著挑選，內衣**都毫不避諱地上手體驗舒適度。
導購小姐甚至打趣說他們：“要不是聽他叫你哥，我還以為你們是情侶呢。”
若是在以往，楚航大概隻把這當個笑話一笑而過，但今天得知了君彥的性取向後，便覺得這個玩笑有些不太合適。
他有些尷尬地放下手上的內衣**，想說什麽調節一下氣氛，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太對。
君彥走過來把他放下的衣服又拿起來，交給導購說：“就要這幾件吧。”
楚航心中忽然升起幾分怪異，趁著導購去開單的空檔，跟君彥說：“我都忘了你已經這麽大了，應該不需要我幫你挑衣服了。你要不要換幾個款式看看？”
君彥搖頭，目光裏滿是依賴：“航哥幫我選的，都是最合適的，我很喜歡。”
楚航心思複雜，總覺得弟弟對自己的依賴有些過度了一些。
不過，他本人也不排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