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暴君他後悔了

也許是那天的雨太大了, 殷今朝聽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差點一頭栽進前麵的淩霄樹下,魏和嚇壞了, 連忙上去扶住:“這是怎麽了?”

殷今朝性格殘忍孤僻又古怪,魏和是他母親的故人,將他一手帶大, 也不說能在他麵前說得上話,隻能說不會因為一句失言就被扔出去杖斃, 打的皮開肉綻。

殷今朝站了整整一夜, 腿都是僵冷的, 嘴唇薄而翹,天生帶了一點涼薄的笑意, 他抬起頭問:“你再說一遍?”

帶來消息的宮人不敢直視那雙明亮到詭異的眼睛,無端的手腳發冷:“外頭的消息說昨夜楚大人和二皇子深夜府中相談甚歡, 已經許好要、要和平雲郡主定親了, 今早上就要去請旨。”

按在淩霄樹上蒼白的五指不自覺的收縮,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慢慢的慢慢的壓著他肺腑內的空氣。

殷今朝一瞬間覺得心如火燒。

不、不對, 上輩子沒有這樣一回事的, 怎麽會這樣,老師這一次明明是重傷昏迷, 但、但絕沒有——

平雲郡主, 根本沒有這一回事,老師怎麽可能答應?!

他像是根本不能忍受一樣,忽地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淩霄樹上, 積壓了一夜的雨水瞬間簌簌落下,打濕了他那一身紅衣,順著削瘦的臉頰往下滑落。

魏和心驚膽戰的給他擦拭著臉上的雨水, 被殷今朝偏頭避開了,他的神色明明是陰翳的,可眼眶又暈開一絲紅暈,看著竟然像是難受至極。

魏和心驚了一下,暗道自己大概是看錯了,三皇子這樣的人怎麽會難受呢?就是他母親死的那一天,他也是親手放火把他母親焚燒成灰燼的。

畢竟,他是這樣骨子裏就無情的人。

殷今朝倚靠著淩霄樹,牙都快咬碎了,半晌,卻隻是問:“老師的傷,怎麽樣了?”

今夜他記憶裏老師的傷惡化了的。

他以為楚倦死了他能忘掉他的,可是原來都是自欺欺人,哪怕過去這麽多年,他都清楚的記得老師存在的每一天。

有關於老師的每一件事早就死死的刻進了他的骨子裏,除非剝皮剔骨不能消除。

——

滂沱大雨到了清晨終於就剩了三兩滴,偶爾打過院子裏偌大的梧桐葉墜下來。

殷今朝畢竟沒有母家支持起勢也晚,不比二皇子殷南燁財大氣粗,直接給他把禦醫請了一個過來。

腫脹到幾近潰爛的傷口已經被好好清理過了,因為拖得時間太長,清理了近兩個時辰,清水端進來,血水端出去,十幾盆水撤出去,禦醫終於顫顫巍巍的放下刀,擦了擦頭上的汗:“若是再晚個一天兩天,這隻手臂說不定要廢了。”

當朝探花郎楚倦久負盛名的不僅是讓人一見傾心的好相貌,還有寫的一手好字,當初筆試被翰林院交口稱讚的字,若是這樣毀了實在可惜。

“楚大人倒是好心性,換成其他人傷的這樣重恐怕撐不過一時半刻,”殷南燁在外間喝著今年早春剛送來的茶水,茶香嫋嫋,已經涼了又添了數次熱水,“隻是對三弟這樣忠心耿耿也沒瞧三弟多麽看重。”

瓷杯磕在檀木桌上,聲音有些鈍。

他老師都快病死了,他還在宮裏給他父皇搜羅美人好酒,煉丹術士,是真的一副十成十的佞臣模樣。

他意有所指,本來以為楚倦大概會反駁幾句,不想對麵的人把披風拉上去,很配合的開口說了一句:“二皇子說的對。”

殷今朝就是個小白眼狼。

頓了頓,他又說:“今朝,向來是不看重我的。”

這簡單一句話裏隱藏著的到底有怎樣深沉的過往,殷南燁不知道,他狐疑的看過去,但見那人坐在窗邊,完好的一隻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漆黑的長發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不辨情緒。

不知為何,殷南燁突然有些看不透他。

——

皇帝年老體衰,上朝也是隨心所欲,遠比不上早些年的勤政愛民,昨夜歇的晚了,今日的早朝也就罷免了。

二皇子早早過來回昨日搜查禦林軍的事,也在外頭等了半個時辰。

皇帝年輕的時候身強力壯,老了身體也臃腫許多,從美人懷裏起身先服了幾顆丹丸仍覺吃力,看著不遠處正年輕的皇子不覺欣慰隻覺心驚。

明黃的紗幔隨風飄拂,渾濁的燭火下是明滅的野心和帝王深入骨髓的疑慮。

在外等候的殷南燁在那透過重重紗幔的審視目光下明顯感到了危險,他隻能更深的低下頭,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受到刀劍橫在脖頸前的寒意。

皇帝忌憚並不代表著他暫時會殺子,殷南燁這一次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父皇暫時不會殺他,他還需要自己和太子相抗衡,這就是他現在存在的唯一意義。

走出重華宮的時候他看著自己懷中明黃的聖旨,終於緩緩鬆了口氣。

沒有什麽關係比姻親更為牢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楚倦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從他當年一舉奪魁卻被皇帝刻意壓低開始起殷南燁就知道,此人不是池中之物。

可惜了,他卻眼瞎跟定了殷今朝,如今他和殷今朝生了嫌隙自然再好不過。

殷南燁垂下眼簾,父皇手中的刀一直懸在他和太子的脖頸之上,再忍下去恐怕誰都沒有活路可言,他們必須有一個人殺出一條血路來。

即將走出宮門的時候殷南燁又忍不住回頭,身後宮闕萬間在朦朧裏霧氣裏像是一隻巨大的困獸,在黑暗中匍匐,隨時準備吞噬著什麽。

楚倦覺得比起殷南燁這種恐懼爭鬥的正常人,殷今朝更像一個享受屠戮和血腥的瘋子,他在這種爭鬥裏麵如魚得水。

楚倦以前一直覺得殷今朝是因為少年時候的經曆有些問題,後來一直在企圖教導他的性情和想法,很顯然,他是個失敗人士。

拿著聖旨看著孟春收拾東西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恍然,那些書都是剛剛從宮裏帶出來的,裏麵都是他收集的治國理政之術,他一樣一樣教給殷今朝,期盼他能知對錯,明是非,能——

門轟然被推開了,下了一夜雨後到了中午天氣才終於晴朗起來,陽光大片大片的灑落,讓楚倦不自覺的閉了閉眼。

“老師!”少年人的聲音是莽撞而慌亂的,他急匆匆的闖進來,三步並作兩步闖到門口,突然有些近鄉情怯的意思,站在門口沒有動。

楚倦就在那裏,還是他記憶裏的模樣,清正又舒朗,是無數京城閨閣女兒芳心暗許的對象,也許是因為在病中,他臉上略微透露出幾分蒼白,在陽光下有種透明的質感。

殷今朝突然有些不敢上前,隻有眼眶迅速的攀上一抹薄紅。

這跟楚倦走後他無數次的夢境幾乎一模一樣,老師還沒有死,他推開門發現老師還在書桌上喝茶或是練字,眉眼清正,會笑著喊他今朝。

“老師......”

他不可置信的再喊了一聲,跌跌撞撞的想撲進楚倦懷裏,被人攔住了。

孟春神色緊繃,有些難堪的道:“公子,沒有攔住......”

看著瘦弱的人怎麽跟頭牛一樣,力氣大的嚇人,怎麽都拉不住,硬生生闖進來的。

“無妨。”

殷今朝這暴君誰能攔得住,當年就是自己也攔不住他想禦駕親征,攔的急眼了還會朝自己動手。

這一聲才像終於把殷今朝的神思喊了回來,音色清潤還是記憶當中的模樣,隻是這一聲殷今朝就明白這絕不是夢境。

他想問許多事,想問問老師的傷怎麽樣了,為什麽沒有跟他說,為什麽不讓他進府,然而一開口他卻是質問:“老師,你為什麽要答應和平陽郡主的婚事?”

孟春嘴快,剛想說什麽楚倦就阻止了她:“你們出去。”

花朝拉著還想繼續說什麽的孟春走出去,孟春脾氣不好,走出去時還在氣憤嘀咕:“本來就是,公子為了他這麽多年都沒成婚了,早就過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了,他一個當學生的有什麽資格來問公子的事......”

孟春的負氣的聲音被關在門外,殷今朝聽在耳朵裏又好像沒聽進去,隻小心的走過去,一步一步走到楚倦的麵前。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我和平陽郡主年歲相當,也算得上門當戶對。”楚倦捧著自己的茶喝了一口,熱茶水落進胃裏,疼了一夜的渾身血肉好像才能稍微放鬆一些。

他的聲音極為平淡,好像在說一件尋常至極的事情,殷今朝隻覺得一股寒意在盛夏浸透了骨髓。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殷今朝嘴角**了一下,幾乎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可是老師,你不喜歡平陽郡主的不是嗎?”

怎麽會這樣,上輩子不是沒有人給楚倦說過平陽郡主的親,楚倦明明就拒絕了的。

他清晰記得當時自己問楚倦,聽說平陽郡主也是京城裏一等一的美人,老師既看不上平陽郡主,那老師的心上人該是怎樣的天姿國色?如今與楚倦的聲音逐漸重合。

“平陽郡主是京城裏一等一的美人,我如何會不喜歡呢?”

“不、老師明明——”

老師明明喜歡的人是我,是我才對!

殷今朝說不出口,他突然發現所有事情一下子脫離了他的掌控,藏在袖下的手掌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他幾乎是脫口而出:“那老師,我呢?”

為了老師重來一次的我,該怎麽辦呢?

楚倦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許久,淡淡一笑:“你是我的弟子,以後當然要叫師娘。”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天使給我投的深水,第一次收到好激動!!本來今天加更的,結果沒碼完,我繼續去碼!!碼完二更,但因為好卡啊,不確定什麽時候更新,大家不要更我啦,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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