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暴君他後悔了

暴雨傾盆, 打的窗外那一樹木芙蓉搖搖欲墜,這是景宣二十年春,一切還沒開始的時候。

這一年楚倦二十有三, 殷今朝才十六,是皇城裏初露頭角的少年, 他還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暴君, 先帝還活著, 他頭上還有母家煊赫的太子, 城府極深的二皇子, 以及深受帝王寵愛的七皇子。

他隻是眾多皇子中的一個,要說明麵上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他生了一雙異色眼眸,以及容貌較其他皇子出落的更加明豔,幾乎到了恍人心神的地步。

八月悶熱的天楚倦房裏漫出去一絲帶著水潮的血腥氣,孟春和花朝在外頭輕聲說些什麽, 最後一個端著滿是血水的銅盆出去, 一個咬著唇進來。

“公子, 我們就去找個大夫看看,不找禦醫找個嘴巴嚴實的不會被發現的。”孟春聲音幾乎帶了幾分哀求,再不找大夫看看傷口潰爛了,說不定一隻手都要廢了。

孟春和花朝是他母親留給他的丫頭,對他極為忠心,他這一次受傷傷在右臂靠近肋骨的位置, 是羽林衛的特殊箭矢,箭頭帶著倒刺,傷口極易被認出。

而他之所以中箭是因為殷今朝在城外豢養了一支私兵,他出皇城時發現有羽林衛追蹤卻不急著甩去, 反而想引誘過去給私兵練練手。

他是個膽大妄為的瘋子,禦林軍發現不對以後開始殊死反抗,最後一箭穿過叢林射過來的時候是楚倦擋在他身前 。

哪怕時隔多年楚倦依然記得殷今朝當時的表情,溫熱的鮮血濺在那張格外豔麗的臉上,他扶住楚倦,臉上沒有任何訝異或者心疼,那是一中早有所料的表情。

他清楚的知道楚倦一定會擋在他前麵。

如果說用一句話形容,楚倦大概隻能想到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殷今朝的私兵殺了羽林衛副尉,皇帝震怒,整個皇城上下都在挨家挨戶搜查線索,由二皇子負責此事,楚倦身上有禦林軍的箭傷,為了給殷今朝避免麻煩,他是真的硬生生挺過去的,挺到傷口潰爛,昏厥過去數次,險些直接傷重不治。

楚倦扯下披風,看著數日沒有得到治療腫的青紫的傷口吩咐道:“去請大夫。”

他疼了殷今朝都隻會笑嘻嘻的來一句老師沒有被皇兄發現?他重來一次已經很慘了,實在沒必要幫殷今朝遮掩。

“公子,沒什麽比性命更——”孟春正要哭著繼續苦口婆心的勸,這中話她每天哭一次公子都無動於衷,突然半句話卡裏麵了,“公子你說什麽?!”

孟春生怕他反悔了,連忙把東西塞在剛進門的花朝手裏,風一樣跑了出去,剛剛進來的花朝被撞的踉蹌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模樣:“那、那奴婢差人去給三皇子送個信兒?”

“不用了,”楚倦看著窗外被打的滿地淩落的木芙蓉,喝了口熱茶,“兩個月後就是宮女出宮的日子,到時候把宮中三皇子知道的暗樁全部換一遍,以後我們都不要跟三皇子有任何牽扯。”

花朝心驀地一沉,良久沒有說話,楚倦以為是自己太過雷厲風行嚇著她了,回過頭看見花朝幾乎快哭了:“公子,你可終於醒悟了!”

楚倦沉默了一下,看著托盤裏染血的錦帕似乎想起來什麽,若有若無的笑了一下:“......是啊,有些事隻要一次就看清了。”

譬如,殷今朝是個狼心狗肺養不熟的白眼狼這件事,被毒死一次他就知道了。

花朝正小心的收拾散亂的東西,突然聽見楚倦開口:“把三皇子送我的東西都收起來放到後院裏去,他送的茶水熏香以後也都不必再用了。”

花朝敏銳的發現有什麽不對,抬起頭愕然的看著楚倦:“公子?”

能這樣小心防備三皇子隻能說明一件事,殷今朝對楚倦有暗手,楚倦知道花朝是什麽意思,沒明說,卻也沒否認。

殷今朝的毒並不是在他登基以後下的,積在他血肉中的毒藥長達五年,也就是說從殷今朝認識他的第一年,他逐漸培植出自己的勢力開始,就開始了對楚倦的鉗製。

少年人的心性殘酷且無情,草蛇灰線,伏脈千裏,偏偏臉上還能裝出把你當成溺水的最後一根稻草的模樣。

想一想楚倦就想歎氣,覺得曾經的自己真是天真又傻逼,是完成任務以後都能氣活的水平。

等花朝收拾完了出去,003溜達溜達出來:“宿主想怎麽做?”

楚倦沉思了一刻,冷漠道:“這一次我就是純粹的帶惡人。”

——

長樂殿。

三皇子殷今朝本來是皇宮中最不受待見的透明人,最近兩年卻出奇的合帝王心意,漸漸露頭。

倒不是他多麽才華橫溢令人歎服,實在是因為他就是一把好用的刀,殘忍又冷酷,皇帝幾乎沒有把他當自己的兒子,而是一把趁手的工具。

他的起勢是因為皇帝年老體衰追求煉丹長生之術,在朝堂上遇見政見不和的老臣反駁皇帝諭旨,皇帝在家宴上考問幾個皇子該如何。

太子學帝王之道,說要剛柔並濟,二皇子心機深沉,開口說要恩威並施,隻有殷今朝提著劍出去,片刻後提著老臣的頭顱過來,歪著頭笑的格外乖巧。

“孩兒沒怎麽讀過書,不知道那些有的沒的,孩兒隻知道父皇是天子,父皇說什麽都是對的。”

他冷酷血腥的像個瘋子,偏偏聲音又甜又乖巧,真的像個沒有讀過什麽書,一心祈求父親注目的孩童,那一年,他不過十四五歲。

這樣殘酷暴烈放在皇帝早年要被亂棍打死的手段,卻到了老年皇帝的讚賞,皇帝年老體衰,卻沒有平常人家的心慈手軟。

他開始忌憚年富力強的太子,正當壯年的二皇子,和逐漸羽翼豐滿起來的皇子母族,唯有殷今朝不同,他一無所有,他不通政權更迭,他背後沒有龐大的家族支撐。

這樣的人連道理都講不通,唯獨聽父皇的話,這是怎樣滿足一個年老體虛帝王的心,他甚至不覺得這個孩子殘忍,隻愛惜於他的忠心,可以做帝王手中的刀,承受一切罵名。

殷今朝就這樣詭異的起勢了,而現在這個詭異起勢的人正瘋狂踹著宮門。

“本王要出去,誰給你們的膽子攔我的?”少年人一襲紅衣,在陰沉的天幕裏紅的像血,聲音驟然如雷霆,不知為何守住宮門的侍衛有些心驚膽戰。

從前隻覺得三皇子陰森殘忍,倒是第一次發現他居竟然也有這樣的氣勢,讓人簡直不可逼視,這中威壓甚至比太子更為強勢。

“今夜二皇子搜查羽林衛之事,末將奉命封鎖城門,任何人來都不得開,請三皇子恕罪。”

“誰來都不開?”殷今朝拔出侍衛手裏的刀,他的手太快了,隻能看清一抹刀光,下一刻冰涼的溫度橫在了守將的脖頸上,“這樣給不給我開?!”

這是景宣二十年春啊,他的太傅還活著,活生生的在這個世界上,他才十六歲,他還沒有把太傅逼到絕路,他還沒有逼死他的老師。

他怎麽能不出去看他?況且,況且老師現在還為他擋箭受了傷,他記得就是今夜,因為躲避搜查老師傷勢惡化,險些傷重不治,第二天把背後一塊肉都硬生生用刀剜去了——

“末將恕難從命,”守門的將領知道殷今朝凶名在外,額頭也不自覺的冒出冷汗,“三皇子若是當真想出去,大可去向陛下請旨,何必難為我們,就是您殺了末將也出不去啊。”

這是實話,就是真的殺了人也出不去,長劍哐當一聲落地,也許是錯覺,守門的將領覺得在那一刻殷今朝的眼睛似乎紅了。

殷今朝轉身就往九華宮走去,九華宮位於重華宮後,是皇帝煉丹和尋歡作樂的地方,老皇帝人生中的最後幾年都是在這裏度過。

暴雨已經停歇,偶爾還有小雨嘩啦嘩啦的落,夜風浩**,魏和追在背後小心翼翼的給殷今朝撐著傘,覺得自家主子似乎心情格外的差。

九華宮燃著數百盞長明燈,遠遠就聽見絲竹管弦的聲音,更近些就是妙齡女子的歡笑聲,銀鈴一樣穿過了紗幔和寂靜的夜風抵達宮闈的每一個角落。

裏麵也許燃著助興的熏香,也許是在煉藥,煙塵在雨夜裏帶著霧氣蒸騰著。

老皇帝的大太監張福祿笑嗬嗬的過來攔住他,笑的一臉褶子:“哎呀,三皇子是知道的,陛下求仙問道的時候任何人不得打擾的,就是諸位皇子也不能放行,您呀有事趕明兒陛下睡醒了再來。”

殷今朝站在屋簷下沒有動彈,一雙異域的眼美的滲人,讓人看的心驚肉跳,張福祿在心裏罵了句晦氣,又用拂塵掃了掃身上。

——得了勢的小畜生。

殷今朝站在九華宮的屋簷下,聽著裏麵的歡聲笑語,臉色不由得的陰桀。

這裏是太傅平時休息的地方,老師後來身體不大好,和他在重華宮處理完政事累了就暫歇在這裏,老師喜歡竹,殿前中了一排竹子,布置也是極盡淡雅清和,擺著煉丹爐的地方全是老師喜歡的古籍,都是從國庫裏給老師送過來的。

現在存著丹藥又被煉丹爐日夜熏著,到時候老師不喜歡都要全部換掉,萬一把宮殿熏的不合老師的意了——

他眼裏一片陰霾。

老皇帝確實活的太久了,九華殿本來就該屬於他的老師的 ,不是這九重宮闕的主宰者,甚至連出去看老師都做不到。

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對了,老師為什麽身體不好,是因為自己給他下了毒,明天,最多明天,他就出去讓人停藥,再找解藥,才半年、半年而已......

老師不會有事的,他心中一片陰霾,但又莫名的不安。

殷今朝在雨中九華殿外從深夜等到天色泛白,沒有等到昏睡的老皇帝醒來,等到楚倦答應和二皇子母家平陽郡主聯姻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APP卡的我好害怕,心慌的不行,本來想直接回到成年下毒的,但是我好愛少年劇情,就是那種,他不愛他了,他以為他還愛他(拚命比劃)

當然,請大家放心,被毒死這麽刺激的劇情肯定是一直存在的,如果想直接看被毒死我後麵目錄會標出來的,啾啾!!感謝在2022-01-06 23:32:10~2022-01-07 23:57: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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