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一股陰沉沉的氣壓不斷向山林逼近。

隻見無數猩紅的光點漸漸出現,妖族成群結隊圍了過來。

他們喘著氣,一個個張著發光的眼睛圍著他們。

尖銳的哨聲漸漸消散,夜玄撐著幽冥劍起身,群妖的腳步突然有些淩亂的躊躇在幾步開外。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形勢嚇了一跳。

蒲蘇硬著頭皮站在夜玄旁邊,與林雲飛和穀慕千站成一線。

看著妖群突然出現的敖滄,眼神放著驚奇的光芒,忍者頭痛哈哈大笑了幾聲。

“天助我也,你們的氣數要盡了。”

敖滄震顫的笑聲還沒落地,後麵的妖族一陣躁動,緩緩分開一條路來。

隻見鹿塵一襲月色流沙袍,渾身散發隱隱的光澤,將周圍映出一片微光。

他懷中抱著柔弱無骨的李清童,走到眾人麵前。

“鹿塵,清童?!”蒲蘇驚訝道。

敖滄見到來人突然皺起了眉。

鹿塵對著蒲蘇一笑,轉眼看著敖滄:“你借著一個幾百歲的妖族靈力難免不公,我就收回了。”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他們瞬間明白了眼前的鹿塵身體裏是一屆妖王寧擇天的元魂。

隻見他一揮手,一束燦燦的銀色微光從敖滄的身體中飄出,化作星星點點的光亮落在鹿塵掌心。

那些星星點點的光的碎片重新匯聚成月亮的形狀,被鹿塵並指一揮,落在李清童額間,慢慢消失了。

敖滄感覺一股雄渾的力量瞬間從他身體中揮發,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鹿塵。

暗暗用了幾次力,想催動鹿塵體內的藥效發作,結果鹿塵卻毫無反應。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蒲蘇前往中陸的時候,花亓寒給了他一顆藥丸用於解救被困的鹿塵。

而李清童去望安城的主要目的是救鹿塵,順便激他出城而已。

敖滄見藥效不起作用,突然開始驚慌起來:“你看看,他們可都是殺害妖族的仙門。你隻要殺了他們,就可以重新做回萬妖王,稱霸中陸……”

鹿塵嗤然一笑,抱著李清童往回走,“那就用他換中陸永世的和平吧。”

作為曾經的妖王寧擇天,他對這些你爭我奪的一切絲毫不感興趣,除了懷裏的人。

所有的妖族都自覺跟在他身後離去,連同那個一直躲在樹後的人影,他捏著從蒲蘇包裹裏掉出來的哨子,跟著鹿塵消失在叢林深處。

這時林雲飛才看清那個蓬頭垢麵的男子,心道怎麽會是他?

然而僅是一瞬的遲疑,林雲飛迅速戒備起來,將受傷的穀慕千和蒲蘇安置在一邊。

現在敖滄對上夜玄和林雲飛兩人已有幾分吃力,但妖族迅捷的反應和爆發力仍然是驚人的。

隻見敖滄所過之處,一團團虛虛實實的黑霧,他憑借迅疾無比的移動掩護身形,司機而動。

黑霧中寒光一閃,林雲飛揮劍彈開一把匕首,僅一刹的功夫,敖滄和夜玄便先後消失在叢林中。

夜玄為了避免敖滄傷及在場中人,知道他故意將其引開,還是跟著來了。

一對一對敖滄來說才有優勢,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既然你那麽想得到幽冥劍,我今天就用它送你上路。”

一陣劍光刮過,敖滄迅疾躲開,青色的光電自劍尖劈入地下,地麵瞬間裂開一條寬逾數尺的裂縫。

敖滄雖然落在一旁躲過,但一股電流還是從腳心直往上竄,竟險些站不穩,嘴裏卻咬牙道:“就憑你?!”

刀鋒一轉,刀身瞬間擴大數倍,像千斤巨鼎壓過來。

夜玄舉劍硬生生抗住,被敖滄推著,鞋底在地上拖出兩道溝來,直直的往身後的懸崖逼去。

敖滄顯然一鼓作氣要把他推到懸崖底下去不可。

根本沒法躲,夜玄如果收劍,妖刀會瞬間把他劈成兩半!

他看向身後隨即而至的斷崖,幽冥劍擦著妖刀,兩刃之間迸出劇烈的火花。

隻見幽冥劍快速滑向妖刀的刀柄,刀刃失去抵抗的重量迅速砸下來,還未落在夜玄頭頂之前,隻見夜玄伸手拽著敖滄的手腕,倆人在急速的移動中衝出山崖,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蒲蘇一行人尋著夜玄的氣息在趕來的路上。

指尖的燦光閃爍了一下,便瞬間黯淡下去。

蒲蘇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山崖,地麵上有劇烈打鬥過的痕跡。

兩道印痕直衝崖頂,幾人順著痕跡走過去,黑黢黢的深淵寂靜的一點風聲都沒有。

“不會有事的……”林雲飛看著深不見底的懸崖,心裏突然七上八下的。

蒲蘇看著指間失去光澤的靈石,蜷縮著身體,把頭埋進膝蓋。

心裏默默想著,我數十秒,你要是再不出現在我麵前,我就再也不回來了。

十、九、八、七、六……

然而周圍靜寂的隻有穀慕千抽泣的鼻息聲。

如果沒有你,我在這個世界又有什麽意義呢,玄哥……

五、四……

三……

二……

不會有任何意義的……

蒲蘇一遍遍的確認心中的答案,但是他錯了,他根本無法賭氣離開,他會等,等到夜玄回來為止……

一——

“蘇蘇”

寂靜的崖下突然傳出一聲虛無縹緲的像是幻覺的聲音。

然而不光蒲蘇聽到了,眾人皆是一驚。

“玄哥,是你嗎玄哥?!”蒲蘇趴在崖前衝著崖底拚命的呼喊,要不是林雲飛拽著他可能就掉下去了。

黑暗的深處漸漸浮出一個光點,越來越亮,夜玄禦劍從崖底衝了上來,卷起的一股疾風,將崖上三人的頭發和衣擺紛紛**開。

夜玄還沒站穩就被衝過來的蒲蘇撲倒在地。

“玄哥……”

蒲蘇緊緊地抱著夜玄,感覺比一切劫後餘生都悸動。

夜玄悶咳了幾聲,蒲蘇才鬆開渾身疼痛的夜玄。

“我不是說了我會親手殺了敖滄的嗎?”

“可是你又沒說……”蒲蘇話到嘴邊,所幸夜玄無恙,就沒再說下去。

夜玄拍拍蒲蘇身上的浮土,摟著走過來的林雲飛和穀慕千,幾個人形容狼狽的抱在一起,無比慶幸。

那晚下了一場大雨。

夏至的陽光灑下來,有些耀眼。

一夜之間,妖族就像地麵上的水痕一樣,悄無聲息的從中陸的大地上蒸發了。

眾人回到淩雲宗,隻有小弟子和侍童們守著臨靜峰。

坍塌的靈香殿,雜草從磚縫中長出,竟有幾分蕭瑟之感。

所有中陸的仙門與百姓都投入到忙碌的修整中。

蒲蘇推開別苑的門,在院中灑掃的隗骨見到他,突然愣了好半天,才哇的一聲哭著跑了過來。

時隔數月,他們終於又聚在了一起。

蒲蘇寫了一封家信傳到禦靈宗,那個跟他雖然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還不知怎麽掛懷他呢。

他滿懷歉疚的把所有的際遇告訴蒲俊楚,相信他會理解總是讓他操心的兒子的吧。

蒲蘇坐在庭中烹著茶,廊上竹簾半卷,一切都像他剛穿過來時的樣子。

隻是彼時看起來陌生的畫麵,今天他已然成了畫中人。

穀慕千和林雲飛忙著打理宗中上上下下,忙的連軸轉,派了彥靈過來送茶點。

他站在門首,臉頰淡淡的雀斑,張著眸子向裏張望,蒲蘇看見了對他招招手。

他接過食盒見彥靈磨蹭著沒有,就道,“我讓隗骨出去了,這會兒應該也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隗骨的聲音從牆外傳來:“彥靈弟弟來了?”

夜玄跟在隗骨的身後拿著一疊冊子,蒲蘇將零食分給隗骨一些,倆人便不知道貓到什麽地方玩去了,反正也用不上他們伺候。

“玄哥,名冊你再幫我確認一遍,我昨晚核對到半夜,唯恐心神不集中再給弄錯了。”蒲蘇揉著脖子。

他見穀慕千和林雲飛忙不過來,就幫忙理一下宗中弟子的名冊,確認一下失蹤和傷亡。

這本就是一件十分難過的事,看著那些一個個被劃掉名字,都是一個曾經多麽鮮活的生命啊。

“累了就休息一下。”夜玄走到蒲蘇身後幫他揉著肩膀。

“玄哥,我突然覺得我好幸運。”蒲蘇仰著頭看著夜玄,手指搭在夜玄的手上,兩個戒指貼在一起。

“人生真的太短暫了,我有時候甚至恨不得想抓緊每一刻跟你在一……”

夜玄彎下身子,迎麵親著蒲蘇抬起的臉。

“那就抓緊。”

蒲蘇正沉浸在情緒中,身體一輕,被扛在肩頭上了閣樓。

嶄新的紗賬中,書房的長案上,林立的書架前,所有的記憶伴著現下的喘息在腦海中一遍遍的放映。

“玄哥……”

蒲蘇推著讓他快要窒息的衝擊。

“玄哥……”

奔騰的欲望在隱忍的呼喊聲中噴薄而出,夜玄看著躺在桌子上渾身顫栗的蒲蘇,輕輕抹掉他身上的汗,在他額頭吻了一下。

整個下午,蒲蘇都渾身乏力的攤在桌子上偷懶,把所有的冊子遞給夜玄。

夜玄心甘情願的整理著冊目,看著一旁小倉鼠一樣不停進食的蒲蘇,趁其不備在他臉頰上嘬了一口。

蒲蘇往庭下張了張,見隗骨和彥靈都不在,剛要禮尚往來,被夜玄按在懷裏。

蒲蘇趕緊舉手:“我投降,骨頭都要散了,真的。”

“那就乖乖的,別把我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