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赤魘魔君腳蹬一雙銀靴傲然立在雪地上。

疾風卷起鵝毛大雪從他身邊刮過,銀色麵具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漠然的看著對麵的妖族。

忽然,一簇簇黑色的霧氣拖著長長的尾巴在他周圍盤旋,那是妖族的五階妖獸,戒魔。

沉悶的聲音從飛竄的黑霧中傳了出來:“十三年前,魔修遷到西域,如果沒記錯,這是魔君第一次出現在中陸。”

赤魘魔君聞言一動不動,而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被蔑視的戒魔,突然像一股疾風,從魔君麵前掠過,仿佛要把他的麵具揭下來,“魔君可別忘了,是誰把你們從這片大地驅逐出去,又是誰將妖族禁錮在北荒,人類是最不值得信任又自私的種族。”

戒魔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忘了魔修也是人,隻不過法術與仙門背道而馳,沾染著一股魔性。

狄彪見到來人,想當然以為赤魘魔君是來幫助他們的,大笑一聲天助我也!

敖滄右手金屬做的假手指,骨節咯咯咯的敲著刀柄,突然一頓,察覺出空中一絲微妙的氣氛,他忽然凶狠的瞥了一眼鹿塵。

鹿塵白皙的臉上不見血色,“你們讓我勸赤焰魔君和妖族合作,我勸了。”他說著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但沒勸動,魔君有他自己的選擇。”

“什麽選擇?!”敖滄突然質問赤魘道。

赤魘依舊不說話,半晌,見所有人齊刷刷的看著他,才清了一下嗓子,“如果沒有十三年前那場混戰,我想魔修也不至於失去在中陸發展的機會。”

敖滄神色一凜,本來就溝壑縱橫的麵目越發凶神惡煞,“我用萬妖骨求和,還顯得不夠有誠意嗎?”

“你說這個嗎?”赤魘從披風遮擋下的腰帶上拿出一根骨鞭來,打磨精致的骨頭,一塊咬合著一塊,足有數米長。

眾妖族隻覺一股無形的氣場壓了過來,不自覺往後瑟縮著身子。

戒魔圍著赤魘手中的骨鞭急速飛旋,發出嗞嗞的聲音。

“你沒說他不跟我們合作就不能給他,不怪我的。”鹿塵話沒說完,臉上的笑意驟然一收,屈身一躍跳到淩香殿的門樓上。

隻見敖滄怒不可遏,一個彈珠似的法器朝他甩了過來,還好他躲得快,那彈珠在雪地上炸開一股濃烈嗆人的白煙,“鹿塵,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這邊仙門似乎反應過來赤魘魔君並不是趁火打劫對付淩雲宗的。

那他來的目的又是為何?不可能是單純為了和妖族翻舊賬吧?

而鹿塵身為一個妖族首領,又為何背叛敖滄,拿萬妖骨去討好赤魘魔君?

眼前的局麵一下變得複雜了起來,然而那邊敖滄和鹿塵已經打的不可開交了。

敖滄雙掌旋出一股巨大的法力向鹿塵連連拍去。

鹿塵從一重屋簷飛到另一重,所過之處,嘣嘣嘣巨大的法力爆裂聲,一團團白汽消散過後,淩香殿的外圍隻剩下斷壁殘垣。

耗時數年修起的大殿頃刻之間竟成了一座危樓。

鹿塵氣喘籲籲的落在一個殘缺的廊簷上,頸下暴起的筋脈閃著銀光,因為隔得太遠所幸無人看見。

赤魘拿著萬妖骨煉化的戾氣陰森的骨鞭,略一用力,骨鞭刷的一聲展開,電光火石間隻見空氣都被抽裂開,閃著青色的光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骨鞭吸引了過去。

敖滄見狀收勢看著赤魘魔君,狄彪卻是迫不及待,妖刀一晃,就朝赤魘撲了過去。

骨鞭纏在妖刀的刀刃上,狄彪隻覺虎口發麻,妖刀一陣抖動終於脫了手,被骨鞭甩在岩石上,刃都卷了起來。

狄彪見狀,氣的滿麵通紅,從背上抽出兩把巨斧,左右開弓,劈了過去。

敖滄卻不上當,鹿塵明顯力有不逮,他便遠遠避開赤魘,追著鹿塵一陣窮追猛打。

李清童早知鹿塵有傷在身,又見他氣息紊亂,麵色慘白,舉劍攔了過去。

“你在這裏逞什麽強,還不快走!”李清童氣衝衝的趕人。

鹿塵卻從他話裏聽出一種別樣的關心來,抿嘴一笑,“有你在這裏,我怎麽能走。”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功夫打情罵俏!”敖滄臉上表情詭異,從鼻梁到額上筆直的疤痕都被他誇張的麵目拉扯彎了。

他手中化出一把鬼頭杖,隨手一揮,就把擋在眼前的幾個白衣弟子掀飛了。

一股強大的氣場直逼過來,看來敖滄是非要殺了鹿塵不可了。

李清童橫劍擋在鹿塵身前,“你說過,你的命是留給我的,快走!”

鹿塵胸口悶的透不過氣來,也顧不上說笑了,咳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李清童哪聽鹿塵囉嗦,舉劍就朝敖滄刺了過去。

他的劍剛碰到拿鬼頭杖就被彈了回來,李清童淩空向後翻了幾個後空翻才落在地上,他就不信邪,接著朝敖滄刺過去……

他整條胳膊都麻了,支著劍半跪在地,勉強站起身子,等他找到機會準備向敖滄斜刺過去的時候。

突然胸口一疼,敖滄眨眼便到了李清童身前,鬼頭杖重重的戳在他前胸,李清童飛跌在地上,沿著雪地,直撞到台階前才停了下來。

魔君被狄彪和一群高階妖族包圍在一處無法脫身,眼看著,敖滄運足了法力,掄圓了鬼頭杖,直直向李清童砸去,這一下落在他身上,非得將人拍成泥漿不可。

李清童被一線亮光刺得睜不開眼,身上的疼痛並沒有他想的尖銳,睜開眼時隻見,一團白影爬在他胸前,他身上一沉,一股滾燙的血腥噴湧在他懷裏。

鹿塵蹙著兩道淡眉,表情似是極為痛苦,嘴角卻扯著,看著李清童幽深驚詫的瞳孔,“就算死不到你手上,能為你死,也挺好。”

鹿塵勉強支撐著,但眼中的光芒還是一點點無可挽回的黯然了下去,頭沉沉的垂在李清童身上。

李清童忽然胸口一陣劇烈的起伏,他瞬間折起身子看著鹿塵,鮮紅的雪從嘴角劃到脖子裏去,他靜靜的合著琥珀色的睫毛,琥珀色的頭發在風中顫動。

安靜的就像睡著了似的,李清童顫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驟然收回的手讓他有點難以置信。

他又去探他的頸側,他的脈搏,出奇的平靜。

李清童想了想,他是妖啊,他身上有很多反常的東西,奇怪的舊疾,奇怪的香味,說不定他那奇跡般的恢複力一會兒就生效了,他又可以討厭的在他眼皮子地下了。

李清童驚慌的猜測著,腦中那個一瞬間無數個念頭飄過,他沒看到迎頭落下的鬼頭杖。

那個鬼頭杖卻在他頭上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住了。

骨鞭的末端在鬼頭杖上纏繞數圈,被一截碎骨纏著,遲遲沒有落下。

敖滄看著赤魘魔君壞他的好事,怒不可遏的用力往下壓去。

兩人暗中較著勁,空中突然出現一個身影,赤魘一分神,被敖滄拽著骨鞭甩飛了出去。

夜玄淩空將魔君接住。

和懷中的赤魘對視上的一瞬,夜玄有些出神,一絲異動在他心頭一閃而過,他透過銀色的麵具,看著魔君的眼睛。

誰知赤魘驟然一揮衣袍落在地上,似乎被這無禮的直視冒犯到了似的,立在一邊,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狄彪見到夜玄,響起在北陽的一戰,當下紅了眼,妖斧頭揮的寒光大作,邪霧橫飛。

夜玄化出幽冥劍,誰知兩件沾染著萬妖王法力的法器一碰麵,空氣都被扭曲了似的,人們臉上的表情跟著一陣歪斜,妖族有些膽顫的往後退去。

狄彪見狀惱羞成怒的揣著麵前一個膽小的妖族,那小妖兵嚇得屁滾尿流的滾到了隊伍後麵。

幽冥劍劍光所過之處,一陣鬼哭狼嚎。

妖骨鞭亦是獵獵作響,閃電過處,一片斷肢和肉焦糊的味道。

仙門和妖族,一白一黑,打成一團

敖滄和狄彪對視一眼,兩人打的分身乏術,久戰對他們十分不利。

敖滄眼神朝淩香殿緊閉的殿門望了一眼,無數道黑霧拖著濃濃的尾巴向赤魘和夜玄兩個最強輸出飛了過去。

突然一線微光從敖滄指尖飛出,破開迷霧和風雪,穿過重重坍塌的牆院,人群和鮮血。

最後透過薄薄的窗紗,飛進了淩香殿內。

那是一根極細,極鋒利的透骨針,密不透風的法陣,竟然它輕而易舉的穿透了。

林雲飛和穀慕千坐在兩個蒲團上,隻覺一絲冰冷的寒光從他們耳邊穿過,越過冒著靈光的銀爐上空。

直直紮進了穀禦書的胸膛。

穀禦書身子一顫,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溢出,所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弄的方神大亂。

“給我挺住!”穀禦書咬著牙一聲怒吼,所有人不都動彈分毫,那隻會讓作為力量中心的穀禦書更加難受。

穀禦書頓覺一股濁氣在他筋脈之中奔湧,瞬間便流遍了全身。

竟然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奇毒,正不斷吞噬他所有的靈力。

法陣已經被打破,無法維持原有的穩定,大殿內被一股震**的氣場弄的門窗瑟瑟抖動,帷幔飄揚。

林雲飛和穀慕千渾身虛汗,頭上直冒煙,早難以自持。

隻感覺原本一條小溪般由穀禦書傳過來的靈力頓時洶湧澎湃如大海決堤,如此下去,穀禦書豈不是要靈力枯竭?!

但他們依然無法阻止,否則穀禦書靈力外泄如此厲害,定會爆體而亡。

林雲飛心下一驚!

像是被置身在一個熔爐之中似的,焦灼難忍。

穀慕千亦是汗如雨下,但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麽,眼角驟然淌下兩行清淚和汗水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