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玄勉強支起點身子,老夫人這時方端詳起他的眉目,剛才他一直閉著眼,這一睜眼,眉眼間流露出一股英氣,“不愧是夜寒煙的兒子。”

夜玄猛一聽到母親的名字,驚詫道:“老夫人認識家母?”

老夫人聞言歎了口氣,“有過一麵之緣,現在想來也甚是難忘,能與萬妖王對戰的女子,該是多麽堅定無畏的人,你的娘親是個英雄。”

原書中蒲蘇大概是受祖母的影響,對夜寒煙心底也是有幾分崇敬的。蒲蘇雖不知她是怎樣一位奇女子,但看夜玄也能略知一二。夜寒煙身死道消的時候夜玄不過五六歲,至今三觀依舊板正。這種根正苗紅,大概就是夜寒煙在他心中不斷灌溉出了某種不容摧毀的信念之果。

想想當時危急關頭,能在是非麵前拋開個人情感去搭救一個常常針對自己的人,這在一群年少氣盛的弟子中可不多見。蒲蘇一想到那鮮血淋漓的脊背,怎能心安的躺著,非要跟過來看看。

夜玄甚少聽到有人談起他母親,就算聽到了,大多也是不堪入耳的詆毀,如今忽然聽到有人這麽提起她,心中不免一陣翻湧。

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夜玄的肩膀,他剛醒,精力還有些不濟,不便打擾太久,“好生養著吧,等傷好了,來禦靈宗,我們娘倆再好好說話。”

夜玄隻得道:“是,老夫人慢走。”

蒲蘇聞言站起身來,一個手指在他額頭點了一記,“你也給我安分躺著去。”

蒲蘇伸了伸舌頭,他在祖母麵前自是乖巧孝順,夜玄從未見過蒲蘇這副神情,一時有些愣怔,他平時不是盛氣淩人就是怒氣衝衝,夜玄看著倆人攙扶著走出房間,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剛剛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有些記憶卻是真的,這麽個金枝玉葉的公子,平時誰都不放在眼裏,他本以為當時的情況下蒲蘇不跑路就不錯了,沒想到他竟然肯為了幾個尋常弟子豁出性命。

夜玄又想起他忽然撲過來時的情形,他明明知道危險,卻還是擋在了他身前……

於此同時又有一些事情在夜玄心頭揮之不去,他身上的鞭痕、碎裂的玉玦,很難想象這些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難道他心中還有愧疚感這種東西?

又或者給他過期的膏藥、救他都是逢場作戲?

……

幾天過後蒲蘇的眼睛已經能看見光了,甚至能看清人影,隻是有點像高度近視,看不真切。傷口也在快速愈合,隻是內傷需要時間慢慢療愈。據原書中描述,戒魔的疤痕是終身不滅的,任何仙術靈藥都不管用,而在體內留下濁氣每逢朔夜,天地間邪氣亢**的時候便會發作,發作時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五髒肺腑中瘋狂噬咬,比萬箭攢心還痛苦難忍……

蒲蘇不禁一哆嗦,好在他和夜玄共同分擔了濁氣,兩人都不至於有生命危險。禦靈宗的法術都是有淨化效力的,濁氣會隨著時間被漸漸排解幹淨,其實主要傷害都在夜玄身上。

蒲蘇從懷中掏出一顆禦靈珠,這是他小時候祖母給他護身的,他一直戴在身上,可以防止邪氣入侵。但是該怎麽高傲又不失體麵的將這個東西送給夜玄呢?

思忖間院門外響起一串腳步聲,林雲飛推門走了進來,他受了一點皮肉傷,胳膊上纏了幾處繃帶。

蒲蘇躺在涼椅上,看身形已經猜出來人,一臉驚奇的問道:“你怎麽來了?”

這可是林雲飛破天荒頭一次跟蒲蘇主動社交,林雲飛見他雖受著傷,也不忘討人嫌,轉身就要走,隗骨忙上前接過林雲飛手中的食籃,“林師兄,上次我家宗主讓帶了新茶給師兄嚐嚐,正巧來了,我給您泡茶去。”

林雲飛見到笑吟吟的隗骨,臉色和緩許多,“多謝蒲宗主掛心,過幾天正要到府上叨擾。”

“那可歡迎的緊。”隗骨說笑著下去了。

林雲飛有了台階就順著下來了,和蒲蘇對麵坐著,好不容易找了個話頭,“話說在禁地襲擊我們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東西,你當時看見了什麽?我自認閱妖無數,卻是第一次見這種怪物。”

“世間萬物都有自身的戒,如果不斷突破這種戒,就會遭到反噬,比如有的人貪婪自私無度,就會變得瘋狂,甚至入魔,這個東西就叫‘戒魔’,是人或者妖物所化。我們上次看到的是妖族的戒魔。”看過的劇本的蒲蘇不以為意的道。

林雲飛到底是年輕弟子,閱曆有限,他此時尚未接觸到妖族的核心階層。隻是平日看起來不學無術的小師叔,怎麽對此如此清楚,他不覺抬眼打量了蒲蘇一眼。

蒲蘇借著勁兒越發賣弄起來,“戒魔擅長侵蝕的神誌,強化主宰物的陰暗麵,禁地的那隻戒魔應該是潛伏在地牢中的妖物身上,控製它發出襲擊。”

“襲擊什麽?”林雲飛追問道。

“我想是和妖有關的東西。”蒲蘇想到原書中夜寒煙將封印萬妖王的玉髓,封印在了夜玄的靈池中。

林雲飛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神色,“你也相信那些傳言?”

蒲蘇一陣啞然,才想起林雲飛說的是什麽。

話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原書中夜玄的身世,他所在的宗門叫天和宗,天和宗老宗主和淩雲宗老宗主有一天偶然遇見,一見如故,遂定下後人合籍之約,其實隻是一時玩笑罷了。

在天和宗老宗主後來的書信中提及此事,也是希望孩子們自由選擇道侶,淩雲宗老宗主未置可否,誰知不久就傳來了噩耗。天和宗老宗主逝世,還將宗主之位傳給了座下女弟子夜寒煙。

夜寒煙的師兄弟們對此非常不滿。原書中夜寒煙未婚生子,她一手把夜玄帶大,誰也不知道夜玄的父親是誰,於是他們編排出一套說辭,說夜玄是夜寒煙和妖族所生,天生一雙藍灰色的眸子,是個怪物,以此抹黑夜寒煙的名聲。

其時正值妖族禍亂中陸,夜寒煙將萬妖王的一部分魂力封印後和他同歸於盡,她猶如一輪皎月,遮蓋的群星無光。此後夜玄在天和宗的處境可想而知,動不動便招來一群師叔師伯們無理由的打罵甚至群毆,還總是百般刁難,之所以留他到現在就是想利用他攀附上淩雲宗的這點價值。

當初天和宗找上門來的時候,淩雲宗老宗主也已仙逝,穀慕千的父親穀禦書剛出任宗主不久,對老宗主的夕日諾言並未否認,還將夜玄留在了淩雲宗,希望他能和穀慕千培養感情。

林雲飛不知道夜玄的靈池中有玉髓,他不常在宗中,偶然也聽說過蒲蘇和夜玄不和的傳聞,借此由頭把罪名推到夜玄身上也太像蒲蘇能幹出來的事兒了。

蒲蘇翻了個白眼,“虧你在外邊遊曆多年,不會忘了夜寒煙前輩的事情吧,夜玄身上多多少少總會有些與她真氣相似的東西。”

妖族自是恨夜寒煙,被夜寒煙的真氣吸引也是有可能。話是沒錯,但從蒲蘇嘴裏說出來就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他竟然那麽恭敬的稱夜玄的母親為前輩,好像去年在論道大會上公然將一群長胡子老道罵作“弄虛作假的老狐狸”的不是他一樣。

林雲飛忽然道:“對了,他腰上那塊玉玦是他母親的遺物!說不定那戒魔就是衝著……”話沒說完林雲飛就意識到了問題。

眾所周知,那塊玉玦,在蒲蘇穿書前不久就被原主摔碎了!

林雲飛正尷尬中,隗骨端著點心走了過來,他自作主張的將新茶做成兩碗冰茶,看來這主意不錯,空氣中好像有團熊熊火氣,馬上就要燃起來了。

到底是林雲飛會做人,強行轉換話題道:“能不能托你個事兒?”

蒲蘇眉頭一皺,不依不饒,“我沒聽錯吧,淩雲宗大師兄竟然要托我這個‘富貴閑人’辦事?”

以前倆人吵的急了,林雲飛確實這麽說過他,他現在將此事搬出來,無疑是認為剛才的話針對了他,雖然那件事確實原主做的很過分,但又不是他蒲蘇做的,他也委屈。

林雲飛想的則是不要妄想和小師叔講理,便道:“你取狼牙的時候我也幫了你的,我們這算扯平,你差不多得了。”

蒲蘇也沒想跟他慪氣,他的情緒容易牽動體內魔氣作祟。

林雲飛覷了一眼他的臉色方道:“我平時有職務在身,難免疏漏,小師叔既然知道此事與夜玄有關,還煩請小師叔多看顧些,如果有事立即通知我。”

林雲飛仗著比他大兩歲,這小師叔叫的也是看心情,蒲蘇懶得計較了,“唰”一下展開折扇,“好說好說。”

那戒魔不得到玉髓怎會甘心,夜玄時刻都有被攻擊的可能,他如今又這個樣子,巴不得有林雲飛在。

林雲飛見他如此爽快應承,倒像敷衍,語氣一頓,蒲蘇察覺出了他的不信任,便看似不耐的從懷中掏出一顆珠子放進他手裏,眉尖一挑,一副“這樣總行了吧”的不甘神情。

那珠子林雲飛自然認得,禦靈宗開宗之物,舉世無雙,拿在手裏頗為滿意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