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棄船。”

鹿塵白色的流沙袍一揮,人瞬間移到了船頭。

沱沱起身躍到他旁邊時已經幻化成了少年的模樣。

船身又是猛烈一抖,林雲飛提著嚇的嚎叫不止的船夫把他放到岸上。

幾人聞言淩空一躍,落在水麵,幸好蒲蘇練了水雲訣,不然估計已經掉進水裏去了。

隻見小船被幾根黑色的觸須纏繞著,卷進了水底。

江麵上一陣翻滾,出現一個巨大的旋渦。在旋渦中心露出一個男子。

那男子頭頂長著奇奇怪怪的黑色鱗甲,沒有頭發,眉毛也是鱗甲狀,仿佛是特效妝貼上去的一般。

他上半身露出水麵,一身嶙峋的肌肉,不時有突兀的鱗甲出現在關節的皮膚上。

透過江水,隱約可以看到他藏在水中的下半身,從腰部往下長滿了黑色的鱗甲,腿部像八爪魚一樣分化出好幾條根須,遍布著厚厚的角質和甲片,像堅硬無比的巨型長鞭一樣。

“鹿塵,你終於出現了。”那男子的聲音像是從腹腔發出來的,沉悶又哄亮,震的他身邊的水流急速旋轉。

“我說過,我不會加入你們的,趁早死了心吧。”鹿塵神色冷淡,沱沱模仿出和他一樣的冷漠神情。

“你即是妖族,就別妄想能躲幹淨。魔狼族不過是被放逐的狗,妖皇族長答應讓天哲的妖眾獨立行事,隻要你幫妖皇打敗魔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大水妖怒道。

這一番話蒲蘇聽得明白,原來這鹿塵是個中間派。自古中間派都沒有好下場,兩邊打起來第一個先滅了他。

不過但凡不是個傻的也該明白,這妖皇族滅了魔狼族以後,是否能履行諾言就是另一說了,畢竟他現在連一條被放逐的狗都容忍不了。

“天哲不會效力於任何部族,想讓我回去,你也得有這個本事。”鹿塵眼光掃視著水中那個妖怪,那種藐視一切的眼神,不得不說,還挺霸氣。

倆妖眼看著就要掐起來了。

沱沱在鹿塵旁邊已經擺開了架勢。

鹿塵回頭道:“不關你們的事,你們先走。”

蒲蘇早都看不過去了,插著腰氣憤道:“我們租的船都被這醜八怪毀了,不賠我,今天可別想走。”

“找死。”

那水中的大妖自持法力高強,絲毫沒將一群小年輕放進眼裏。

他掀起一道三尺高的水牆就向眾人卷了過去。

林雲飛折回來,一把拉過將要被水牆卷進去的穀慕千,將人挾在肋下。

“師兄。”

穀慕千猝不及防,被林雲飛單手攔腰抱在身側,像拐著一卷柔軟的棉花被子,放到岸邊。

“一個小妖而已,別弄髒了衣服,你乖乖在這裏待著。”

白衣襯托著穀慕千勝雪的皮膚,林雲飛食指在他臉頰劃過,原來是鬢邊一縷微亂的頭發。

他轉身一個縱躍,矯捷的身姿落在一把倏忽而至的劍身上,禦劍而去。

穀慕千後知後覺的臉頰一熱。

此時江上波浪翻滾,一道道三尺高的水牆不斷翻湧,天光黯淡,烏雲密布,那船夫嚇得不住嚎叫:“有妖啊。”

穀慕千斜手坎在船夫後頸,將船夫放在地上,以免他情緒太過激動。

鹿塵手指上的法戒一閃,在空中投射出一個光陣,幾人合力將靈力送入法陣。

那光陣驟然變大,硬生生把水浪向後逼去。

那水妖支撐了一會兒,法力消耗不輕,他一人終究是不敵,水牆嘩啦啦落進水裏,激的無數小魚躍出江麵。

夜玄給蒲蘇遞了個眼色,倆人分頭向水妖包抄過去,林雲飛和李清童緊隨其後,四人兩妖,將那大水妖圍在中間。

水妖這時才覺不妙,想要突圍。

他不假思索就朝著蒲蘇的方向襲了過去,之前蒲蘇在他麵前叫囂,他自是第一個拿他開刀。

隻見一隻觸手冷不防從水中竄出,纏住蒲蘇腳腕就將他往水裏拽。

蒲蘇人在空中,無處借力,直直向水中落去。

夜玄橫飛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長劍飛出,將那觸須一劍斬成了兩截。

那水妖同時將幾根觸須向兩人襲去,李清童和林雲飛一左一又禦劍格擋,一陣金石之聲,劍被彈了出去。

原來不同的觸須還有不同的屬性。

鹿塵又結了一個光陣,沱沱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甩了出去。

那匕首穿過光陣中心,瞬間變成了金色,裹上一圈光暈向那觸須的中心射去,一陣青色的**四處飛濺。

所有的觸須收縮回水中,那水妖不敵,翻著身子沒進水裏很快便不見了。

“可惜讓他逃了。”眾人回到岸上,蒲蘇抖著濕了的下擺,“船沒了,我們就到附近的鎮子上買馬吧。”

那船夫醒來後失憶了一般,什麽都記不起了,拿著一袋子沉甸甸的銀兩走了。

“妖皇族的水怪回去告你一狀,你以後在妖族可不好混了。”

眾人在小路上走著,蒲蘇看著依然神情自若的鹿塵。

“有勞蒲公子費心,我本來也不覺得我屬於妖族,我可是一心向仙。”

沱沱又變回了長毛貓,爬在鹿塵懷中的手臂上。

“你的手下要像你一樣,就隻有被拿來祭刀的份嘍……”跟著這麽個仙係的族長,他們要麽成為兩族的俘虜,要麽被兩族鯊掉唄。

不對,蒲蘇恍然想到什麽,他又看了看鹿塵,既然是族長怎麽會放任手下不管,他不打算參與妖族內鬥,又怎麽在這場內訌中保全他的妖眾?

兩族都想得到他的支持,他卻跑到了中陸,難道中陸有什麽讓他可以自保的方法?

蒲蘇胡亂猜測著,這畢竟是妖族的事情,他想想也就算了,鹿塵定然不會告訴他。

一行人在鎮上買了馬,鹿塵牽著馬走到李清童跟前。

李清童一襲青色長衫坐在馬上,那馬缺乏足夠的馴化,十分不安分。

可鹿塵一走近,它四蹄定定的不動了,鼻子裏喘著氣。

李清童一雙幽深的眉目的看著鹿塵,並隨著他走進皺起了眉。

鹿塵順了順他騎著那匹馬的馬脖子,揚起清俊的麵容對李清童道:“後會有期。”

李清童本來驚愕的麵容聞言不自然的舒展開了眉目,終於恢複了原有的神態,他躑躅了一會兒,終究什麽也沒說,隻見鹿塵轉身上馬,飛奔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沒進蒼茫的天地間,顯得孤獨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雋逸。

一個不願和其他妖族同流合汙的妖。

還挺神奇。

他朝著他要走的方向離去,沒人知道他要去哪裏,蒲蘇感歎一聲,拍馬前行。

到淩雲宗的時候已經夜深人靜,路上隻有三三兩兩值夜的侍童。

隗骨聽見院門響動,起了身,揉著惺忪的睡眼,“小師叔回來了,李宗主沒跟你一起?”

“他回宗了,他快去睡吧,不用服侍我。”蒲蘇看著還意識混沌的隗骨。

隗骨看他上了樓索性躺了回去,也不知從什麽時候,小師叔基本不用他費心伺候了。

沐浴更衣更是從不讓他幫忙,一下省心不少,也許是長大了,整個人變了一個樣。

蒲蘇剛關上房門還沒來得及點蠟,身子一抖,一雙手從背後抱住了他。

他被嚇了一跳,然而這心一跳,就再也停不下。

夜玄從背後將人攬入懷中,頭擱在他肩上。

“我看著你往別苑走了,怎麽又回來了。”蒲蘇指尖搓出一點顫抖的靈火。

“想抱抱你。”

夜玄在他耳邊嗬氣如蘭,他的聲音簡直能把人的靈魂揉碎。

蒲蘇推了推懷裏的手,將身子轉了過來,對著夜玄道:“今天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

夜玄抵住他的額頭,撒嬌一般,“讓我再抱一會兒。”

蒲蘇的臉頰頓時漫上一朵火燒雲,他受不了這種刺激,一個勁催夜玄走。

忽然樓底傳來一陣響動:“應該是隗骨,你先回去。”

夜玄搬過他的臉,往那片紅雲上淺啄了一下,才翻窗走了。

“小師叔。”隗骨嘴裏銜著一顆夜明珠含糊道。

他將手裏端著的熱水放在榻前,口裏的夜明珠掉在手中。深呼了一口氣道:“天涼了,先泡了腳再睡。”

蒲蘇脫了外衫搭在屏上,“好,你快去睡吧。”

他躺進帳子裏好久,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第二天蒲蘇一早就鑽進了花園,尾骨隻知道小師叔的花園金貴的很,澆水施肥親力親為,不來不讓他打理,以為種的什麽芝草仙藥,弄壞了他可賠不起,索性躲得遠遠的。

傅白一早便來了,看見蒲蘇急急奔了過來,“師父,你回來了。”

蒲蘇揉揉他的頭發,“給你們帶了好吃還有好玩的。”

隗骨和傅白抱著一個包裹到一邊分贓去了。

自從秋獵後,因為養傷蒲蘇多日未去臨溪園,清理完了花園便逛著去了。

正好碰到從教習堂出來的夜玄,他就算不上課,也會來向教授術法的修者打招呼。

那修者見他也甚為客氣,夜玄的修為哪還用得著他教,現在穀禦書給他安排了特定的師者。

但他每天還來請示,足見其周到,那老者不住點頭。

夜玄便見蒲蘇著一身水紅色薄長衫,一隻紅玉簪顯得人格外嬌豔。

“我正要去別苑找你。”

夜玄對嬌豔美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