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秋夜的冷風吹著橋上兩個依偎的人影。

蒲蘇垂頭喪氣道:“夜玄,我有點難受。”

“是嗎?”

佯怒的聲音在蒲蘇頭頂響起。

夜玄隻覺蒲蘇的頭在他胸口輕輕蹭了蹭,挖苦的話就給蹭下去了。

“但是看見你忽然就不難受了。”蒲蘇被風吹的忍不住又抽了一下鼻息。

“是嗎?”

低沉的聲音輕聲軟語的時候聽起來總是特別深情。

夜玄眼神柔和下來,他的手臂還沒夠上蒲蘇的後背,就被他猛地一抬頭,頂住了下頜骨。

隻聽咯噔一聲,牙齒一碰,夜玄咬了舌尖,一絲血腥瞬間在齒間蔓延。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盡管夜玄說了沒事,蒲蘇一路跟在夜玄身後,一疊聲的道歉。

倆人剛進客棧,就感覺到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

隻見身著流沙袍的男子端坐在客棧大堂,林雲飛和李清童圍在他旁邊。

那男子戴著鹿角麵具,漏出一截高高的鼻梁,他的嘴唇嗡動著,正在津津有味的品嚐桌上的小菜,一直長毛花貓在桌子上警惕的看著林雲飛的方向。

那貓見蒲蘇和夜玄走過來,立時炸了毛,拱起後背,口中嗚嗚的發出恐嚇的聲音。

“沱沱!”

那男子斥了一聲,那叫沱沱的貓就乖乖坐進他懷裏了。

蒲蘇走過去,坐在那男子對麵,一隻腳支在凳子上,手臂往上一搭,一副小混混模樣。

“這小貓妖你從花前輩那討來的?”

男子淺淺的瞳孔掃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眼前的菜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抱著貓上了樓。

“喂,你別耍什麽花招啊,我們都住在這裏,不會讓你得逞的。”蒲蘇警告道。

“我不叫喂,我叫鹿塵。”那男子不滿的回頭糾正道。

隨後他們在客棧公用的茶室和休息的地方碰了幾次麵,那叫鹿塵的妖都表現的相當平靜,正像他說的,來享受生活一樣。

很少有妖能這麽心平氣和,他們就算修煉了人形也還是會有一部分暴戾的獸性。

還好一夜相安無事。

李清童一大早便出門買蒲蘇愛吃的糕點去了,隱約覺得一個人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綴著。

他心下警惕,故意饒進無人的窄巷。

那人在巷口看不見人,正猶豫間,李清童一把劍抵在他後背。

正是那戴著鹿角麵具的白衣男妖鹿塵。

“為什麽跟著我?”

鹿塵緩緩轉過身來,劍尖指著他也毫無懼色,李清童知道他修為了得,絲毫威脅不到他,但還是架著劍不放。

鹿塵竟緩緩摘下了麵具,隻見他眉淺,目也淺,琥珀色的眼珠宛若琉璃。

那琉璃的微光照在李清童身上,反問道:“你和魘妖做了交易?”

李清童聞言身子一怔,轉而眼中閃出一絲寒光,“少管閑事。”

“我隻想說,魘妖已經死了,不管你們做過什麽交易都作廢了。你身上的毒……我可以替你解。”

鹿塵說話不緊不慢,永遠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仿佛什麽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們妖族會這麽好心?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欠妖族的人情。”李清童不知他的意圖,態度堅決,讓他趁早死心。

“那要是,我欠你的人情呢?”鹿塵垂著的眸子突然掀起,此刻才顯出妖族特有的妖媚來。

李清童聞言回道:“我從來沒跟妖族打過交道,何來你欠我人情?”

“李清童,看來你是真的忘了我了。”鹿塵說著,抬腳走了過來,眼看著劍尖就要戳進心髒,也沒有停止……

“你想幹什麽……”

“奇了怪了。”蒲蘇一早上眼皮一直在跳,說好在大廳集合,李清童一早上不見了人影,房間也沒人。

“我好像看他一早就出去了。”林雲飛打著嗬欠道。

蒲蘇想了一下,“難道是買吃的去了?我們去街上找找吧。”

此時街上人還不是特別多,幾人便分頭出去。

蒲蘇感覺胸前一熱,將戒指吊墜從衣服裏扯出來,上麵的晶石閃了幾下。

蒲蘇尋著戒指的感應找過去,隻見一條小巷中,夜玄拿著一個小玉穗,正是李清童身上的配飾。

“這附近沒有打鬥的痕跡,清童的配飾怎麽會斷?”蒲蘇疑惑道。

夜玄突然攬起蒲蘇的腰,蒲蘇嚇了一跳,本能的掙了一下,腰間的一塊玉絡斷了。

一股力量把他攔腰抱住,蒲蘇腰身緊緊貼在夜玄身上,不知被嚇的還是怎麽,蒲蘇心髒跳得飛快。

夜玄單手將人抱住,“那如果這樣呢?” ?

蒲蘇定定看著夜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夜玄隻是給他演示一下當時可能發生的情形。

主角攻他變了!

撩的猝不及防。

隨後兩人很快意識到那鹿塵一早上都沒照麵。

倆人順著空中些微靈氣,出了小鎮,來到附近的山上。

一處山洞中,李清童被封了脈,坐著一動不能動。

“我隻是不想欠人情,等我償還你救命之恩,自會從你的世界消失。”

李清童聽鹿塵說了半晌才理清頭緒。

原來他以前是一隻麋鹿,本來他在林子裏修行,期盼著有一天位列仙班,結果被一群獵人追殺。

那時李清童還是一個小仙宗的小少主,從獵人手裏救下了他。

鹿塵那時靈力低微,為了活命不得已入了妖道。

李清童姑且信他作為一個妖族,不對血腥感興趣、也沒有殺過人,權宜之計還是先逃出去。

李清童道:“你昨天救過我的命,我們算扯平了,你解開我的穴道,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是為了他吧,昨天泉池邊的人。”鹿塵看向李清童的眼睛。

“你在說什麽?”李清童忽然眼睛閃爍了一下,裝作聽不懂。

“魘妖最喜歡蠱惑人心,如若不是你心裏眼裏全是他,怎會甘願服下劇毒?”鹿塵一擊即中。

“不關你的事。”李清童驟然怒道。

他發怒的原因不是因為鹿塵點破了他一直隱藏的事情,而是為他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的確輕信了魘妖的話,以為魘妖會放過蒲蘇,結果魘妖不過是利用他,盡快汲取他的能量而已。

他更恨妖族的詭詐,眼前之人可不就是個妖族,他才不會再次受騙。

“我不會讓你就這麽白白死去。”鹿塵看著李清童,片刻便剝了他的衣服。

蒲蘇和夜玄進來的時候,李清童衣衫半敞,露出一段光潔的肩頸。

鹿塵正伏在他背上,把頭埋在李清童頸側。

兩人這看起來曖昧不明的動作像一道光,快刺瞎了蒲蘇的眼睛,隻覺一列快車從他臉上哄然軋了過去。

可以啊李清童,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能耐。

鹿塵雖然是個琢磨不透的家夥,但不可否認成了精的皮囊就是好看。

就是進度會不會太快了點。

蒲蘇正躊躇著是進還是退,就見一線殷紅順著李清童的脖頸躺了下來。

不對勁,蒲蘇神情一變,衝了過去。

還未到身前,一陣疾風從身邊刮過,林雲飛已經禦劍抵住了鹿塵的腦門。

他們過來的時候給林雲飛傳了訊。

李清童身體僵硬,直道:“不要殺他。”

等等他們把已經昏迷的鹿塵帶到客棧安頓下來,李清童才將事情解釋清楚。

當然,他略過了魘妖事件,隻說不小心受了傷。

“他真有那麽好心?”蒲蘇向躺在**的鹿塵看了一眼,沱沱便立時炸了毛,臉上是“生人勿近”的表情。

眾人隻得退了出去,沱沱便靜靜臥在主人身邊,不停的舔他的手。

“沒什麽大礙。”林雲飛在山洞時就已經給他把過脈,又傳了靈力護體。

鹿塵隻睡了一天一夜,就又抱著他的貓,閑雲野鶴的在客棧來來去去。

“既然你沒事了,我們兩不相欠,你不要再跟著我們了。”

蒲蘇從未見過李清童如此氣急敗壞的樣子,還是在街上這種大庭廣眾之下。

以前就算是宗裏的小侍童做錯了事,他都沒這麽不饒人。

鹿塵氣質高冷,沱沱又給他添了幾分貴氣,蒲蘇愛麵子如斯,對他突然很是同情。

“清童,比起讓這麽個人在這裏走來走去,我覺得還是在我們視線裏會更放心些,你覺得呢?”

李清童見蒲蘇都這麽說了,也就沒說什麽。

“蒲蘇,我們去洛溪看魚。”

“沱沱,我們去洛溪看魚。”

……

“蘇蘇,我們去後街逛花市吧。”

“沱沱,我們去後街逛花市吧。”

……

蒲蘇受不了了,索性甩了倆人,一個人逛著玩去了。

也不知穀慕千他們三人逛去了哪裏。

蒲蘇心裏正念叨著,就看見了林雲飛。

這是給穀慕千那個小機靈給甩了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前邊像是什麽景點,聚了好多人,蒲蘇和林雲飛便跟過去湊熱鬧。

隻見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長在一個青石廣場邊,枝葉團團如蓋,竟是將廣場罩了大半。

密密匝匝的許願牌垂在枝葉間,紅色的絲帶隨風飄動。

“我們也去寫一個。”蒲蘇說著就往人群裏擠。

影影綽綽的人群中,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蒲蘇還沒來得及招呼,就見夜玄抱著穀慕千在掛許願牌。

穀慕千言笑晏晏,“師哥,再舉高一點。”

林雲飛好容易追過來,見蒲蘇忽然又走了,隔著人群叫道:“小師叔,你不是許願嗎,怎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