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柴房內暖烘烘的,蒲蘇赤著膀子,身上不多時便幹爽暖和了。

白天他們行到靈力不足之地,少不得用自身靈力接濟馬車,現在靈力已經衰疲,難得林雲飛還用靈力幹燥身上的濕衣服,還不如烤火來得快。

林雲飛坐在一邊調息運功,見蒲蘇來回蹦躂,烤完一個麵又翻了一個麵,就差撒上孜然了。索性閉上眼睛,屏蔽一切感官。

蒲蘇不以為意,見夜玄烤得也差不多了,他衣服上本來隻有些微潮氣,但他人還沒醒,蒲蘇趕緊給他將衣服穿好,以免染風寒。

哼著歌,蒲蘇蹲在夜玄身後幫他整理衣服,夜玄雙目微閉,盤腿坐著,隻覺肩挺背直,發如玄瀑垂在身側,渾身說不出的仙逸之態。

不覺中夜玄悠悠醒轉,一雙手在他背後摸索,一會兒又移到脖頸,一會兒又從後麵穿過他的頭發,繞到前麵給他整理衣衽,清淺的聲音在耳邊低低吟唱著:“天涯處,無處不為家,蓬門自我也像廣廈。論意氣,不計多或寡,占三分便敢自稱為俠。刀可捉,劍也耍,偶爾閑來問個生殺,沒得英雄名諱,掂量些舊事抵酒價……”

我操!

蒲蘇將夜玄的後背整理的服服帖帖,又繞到他身前整理前襟,絲毫沒有意識到夜玄正張著灰藍的雙眸,猛然抬頭,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個,我,我就是看看你的傷礙不礙事,那什麽,我去借個鍋煮點水,趕了一天路一定渴了吧。”說著猴急的竄出去了,也沒來得及披一件衣裳。

蒲蘇將一鍋水架在火堆上煮,林雲飛似進入忘我之境對周遭的一切全然摒除,隻有夜玄和蒲蘇隔著火堆默默相對。

蒲蘇哪坐得住,不時搬些柴,加點火,以此掩飾內心的慌張。他天生的好皮相,身上細膩白皙,深紅的裂紋狀疤痕貼在他白皙的胸口,顯得有點觸目驚心,當他背過身去彎腰撿柴,那醜陋猙獰的疤痕又宛如一個怪物,緊緊貼在他的後背。

夜玄半邊身子還麻著沒有緩過來,蒲蘇給他倒了一碗熱水放在麵前他也沒有喝,眼睛偶爾在蒲蘇的前胸和後背掃過,良久,緩緩垂下長睫。

蒲蘇看他閉目養神,不敢打擾,將獵戶給他們的被子抱來烘熱了鋪在**。

躑躅了半天才道:“你去睡會兒吧。”

房間不大,隻有一張床,夜玄躺在暖烘烘的棉被裏,眨著一雙星眸,睡意全無。

蒲蘇身上的疤痕和他的幾乎一模一樣,他那麽一個嬌生慣養之人,似乎全然沒在意身上那醜陋的疤痕。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嘩嘩嘩下了一夜。

沒有心事的人睡得最踏實。

早上風停雨住,幾朵白雲飄在碧空,陽光很快曬幹雨霧,蒲蘇伸著懶腰溜達了一圈,獵戶一家人早早出了門,他隻得去隔壁打聽一下去花山鎮的路程。原主小時候雖和他父親來過西域,但蒲蘇腦子裏對這件事幾乎沒什麽印象。

鄰居家的老伯拄著棍兒道:“花山鎮就在鎮隴江對岸,你們要到江上開闊平緩處,然後乘船過去,順流而下,最快晌午,最慢黃昏前指定能到。”

三人辭了老伯,沿著鎮隴江走了好一會兒,經過前日大雨,江水上漲,江麵風急浪高,不見行船,林雲飛道:“你當真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蒲蘇撇撇嘴,“都過去十多年了,哪還記得路,再說當時風靈馬車直接飛到了花山鎮,也沒突然停下來啊。”

林雲飛不再追問了,三人默默行了一會兒,夜玄一路沒什麽話,聽著他倆你一眼我一語的,蒲蘇一路踢著小石子,忽然見到一葉小舟自遠處飄來,他翻遍了口袋,船家才答應載他們一程。

好在江麵越來越平坦開闊,隻見無數小船泊在開闊的岸邊,船主人無所事事的躲在岸邊樹蔭下,一見有客人來,爭著搶著拉生意,一個比一個出價低。

三人見狀都愣了一下,蒲蘇打量了一下那個鼠眼船夫,他身材矮胖,目漏精光,顯然是故意將船劃到浪急處,借此敲一筆,蒲蘇心中不免有些生氣,倒不是因為他那些一看就不凡的飾品,而是他們看起來像是那不經世事的人嗎?

林雲飛輕咳一聲,趕緊找補,“少走不少路,值了。”

蒲蘇沒好氣的剜了他一眼,傳達了他對這個經常在外麵遊獵之人的鄙視。

林雲飛仿若吃了一悶棍,默不作聲,禦起靈氣,隻見小船一下竄了出去,船夫站在船頭一個趔趄,差點掉進水裏。

他明明沒有劃船,小船卻宛若禦風,破浪前行,再看船倉裏,三人皆正襟危坐,閉目養神,周身仿若有華光,從見到他們的時候就覺得三人看著不俗,現下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小船穿過兩岸夾山,鎮隴江兩岸的風景各異,左邊是中陸,山林毓秀,越向前,越人跡罕至,深山大林,高高聳立,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將中陸遼闊的腹地圍了起來。

右邊是西域,怪石嶙峋。山石多顏色幽深,偶爾從亂石中竄出一抹或深紅或墨綠的植物,十分妖冶,果然是盛產奇花異草的地方。

未及正午,群山之中掩映著一處繁華,隻見一個繁花錦簇的山丘上樓閣林立,從幽深的群山中探出,未到跟前,便聞陣陣異香,船家忽然指著那山道:“那就是花山鎮了。”

不多時,一個寬闊的平台伸入江麵,旁邊泊著往來船隻,岸上街坊酒肆間行人不絕,是個十分熱鬧的口岸。三人下了船,剛踏到岸上,就見那船夫馬不停蹄的把船劃走了。

蒲蘇嗤了一聲,他們打算打聽一下草藥仙的居所,三人進了一家酒樓,酒樓來往賓客甚多,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三人在酒樓中坐定,不停有人投來試探的目光,蒲蘇本能的感覺到那目光中的挑釁。

說到西域,是個跟中陸全然不同的地界。

西域的人幾乎不修仙,沒有中陸對仙家的敬仰與狂熱,西域本土的修者是魔修,魔修以煉化邪能、秘毒等各類禁術為主,被中陸的仙門說是邪魔外道,因此對修仙之人抱有敵意。

草藥仙花亓寒原來是中陸的醫修,後來到了西域,不知給西域的魔君灌了什麽迷魂湯,魔君對這位中陸來的醫修十分抬舉,封為鬼祭三司之一,魔修對他也很敬重。

三人坐下隨便點了些菜,隻見小二端著一盤盤食物過來了,細看竟是些花蕊草莖之類,甚至還有各種形狀的蟲子,煸炒的,油炸的,清蒸的,蒲蘇頓時沒了胃口,他叫住了小二,打聽道:“我們想進些香料到中陸倒賣,有沒有特別的,給上頭的人用的。”說著手神秘的向上指了指。

那小二聞言,仔細打量了幾個人,見他們穿著異服,西域除了各種巫毒,香料也很有名,來倒賣香料的中陸豪商他見的多了,便道:“西域的香品類繁多,可謂奇貨可居,你就算找那世間獨一份的,也不是沒有,那得看官人有沒有那實力與機緣,魔道聽過吧?左祭司大人能調配出世間獨一無二的香,曾有人拿十座城池換他一錢香,他都沒換,轉而將香贈給了別人,你要覺得自己有那機緣,到可以去試試,或者拿錢買,看他願不願意賣你,你們自己掂量吧。”說著又覷了三人一眼,心裏忖度著也不像是富可敵國的樣子啊。

蒲蘇抖開扇子,“不知怎麽聯絡這位祭司大人?”

“他就住在鎮外不遠的山上,奉勸一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隨隨便便去的地兒。幸運的話,怎麽進去怎麽出來,也難保人沒見到,命就丟裏邊了,那可是魔君的人。”那小二說著就麻溜的收拾了一下台麵走了,懶得跟不要命的人掰扯。

照這麽說那周圍應該設置了什麽結界,或陣法,即便如此,他們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要闖一闖的。

三人打定主意,結了賬,蒲蘇看那一桌子菜有點幹嘔,衝到外邊透了口氣,夜玄走在後麵,還未出門,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撩開門簾走了進來,那少年長的水靈標致,見正有人正要從裏間出來,俯首行了一禮,走到櫃台,他手中領著一個十分精致的食籃,往賬台上一放,笑吟吟道:“掌櫃的,老規矩。”

又解下腰間一個酒壺遞了過去,“打滿。”

“得嘞!”掌櫃看到老主顧,喜笑顏開,那少年將一些碎銀兩攤在桌上,找了一個空座位,饒有興致的打量來往賓客。

“我們跟著個小屁孩做什麽?”蒲蘇一行人遠遠綴在那童子的身後。

一簇富貴人家門前的花叢擋在夜玄麵前,“他一身素衣,身上卻有名貴的熏香味。”

“應該是哪家富貴人家的侍童,他主子有錢。”蒲蘇伏著身子在他後麵應道。

林雲飛看著兩邊街道,“有錢人家都在鎮上,他這是往哪裏去。”

隻見那少年穿街過巷,腳不沾地的沿著一條小路往鎮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