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及第樓的秘密
論起砍價的功夫,楊懷仁自認還是有一些的,畢竟六七年混跡於各大菜市場的經驗,可不是吹的。
“客官,這六千貫不光是買及第樓的錢,我家東家既然要離開京城,兩條街外還一座占地三畝多的宅子,也一並包含在內,如何?”
真當哥們傻呢?做生意的鋪子是鋪子的價,胡同巷子裏的住宅是住宅的價,同樣是三畝的麵積,價格卻是差上幾倍的。
“四千五百貫!”
“五千五百貫!”
“四千六百貫!”
“五千四百貫!”
……
二人鬥牛似的,你來我往一番,終於在五千貫的價格上成交。
老掌櫃立即請了筆墨紙硯立了字據,痛痛快快的就簽字畫押了,黑牛哥哥一頭大汗拉來了一箱銀餅,開封府裏大印一蓋,交易就這麽完成了。
楊懷仁覺得一切都太順利了,似乎覺得哪裏不妥,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若是單看成交的價格,一座酒樓加上一座宅子,位置雖然不算是上好的地段,五千貫算是占了些便宜的,可對方似乎有些奇怪,一開始樣子實在,交易完成,得了一箱銀餅後東西也不收拾利索,就慌慌張張趕著出城而去了。
店裏的夥計們也沒有留下來的打算,除了古銅色皮膚的筒帽少年,走的一幹二淨。
黑牛哥哥和蓮兒妹妹各自回去搬家,及第樓隻剩下楊懷仁和筒帽少年二人。
“小兄弟,怎麽稱呼?”
“我叫羊樂天。”
“哦?和為兄是本家。”
“東家可是木易楊?小底是牛羊的羊。”
“可是太山羊氏?今年多大了?”
“東家真是博學,小底正是太山平陽人,今年十四了。”
楊懷仁莞爾一笑,並不是他博學,他恰巧前世也認識一位姓羊的哥們,正是山西太山人。
眼前這個羊樂天才十四,卻跟十八歲的楊懷仁身高相仿,更讓他感興趣的是,及第樓雖然算不得大酒樓,比一般的食廬還是要大不少,十四歲就能掌勺,令人訝異。
“你是後廚的主廚?”
“不是,小底隻不過是個學徒,廚子們都走了,才趕鴨子上架……東家……”
羊樂天欲言又止,躊躇不決地抬眼望了一眼楊懷仁,又黯然低下頭去。
“羊兄弟,有什麽話就跟哥哥直說便是,哥哥絕不為難你。”
“上一任東主走得這樣匆忙,東家不覺得蹊蹺嗎?”
“羊兄弟知道緣由?”
“東家,這及第樓其實有三層。”
羊樂天低著頭把話說得輕細,楊懷仁聽了卻一股寒意從後背沿著脊梁爬上了天靈蓋,抬頭望了望確實隻有兩層的及第樓,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難不成這小子開了天眼,能看到玄冥之物?
楊懷仁齜牙咧嘴說不出話來,羊樂天舔了舔嘴唇,“我們的腳下,還有個巨大的地窖。”
楊懷仁這才咽了口吐沫,“小羊同學,你說話不要大喘氣好不好?哥哥雖然是無神論者,但你這麽嚇唬我就是你不對了。”
羊樂天搓了搓鼻子,“這有什麽好怕的,可怕的事情在後邊。”
“你一次說完,這地窖跟上一任東主急忙出城又有什麽幹係?”
“普通店鋪的地窖,多是用於陰幹些時令蔬菜以備冬日之需,可及第樓的這個大地窖裏,卻存了八百壇上好的紹興女兒紅。”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楊懷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八百壇好酒定是價值不菲,相當於他娶個媳婦搭個小姨子,這有什麽不好?
“問題就在於這八百壇上好的女兒紅是賣不得喝不得的。東家可知前年的南陽郡王生辰綱被劫案?”
楊懷仁來到大宋才兩天而已,哪能聽過兩年前的事情?
“這南陽郡王的生辰綱被劫,與咱們及第樓何幹?”
“地窖裏這八百壇紹興女兒紅的青瓷酒壇上,便落了杭州知州趙之洐的款,而這趙之洐,正是送這生辰綱之人。”
這下楊懷仁聽明白了,前年上,杭州知府趙之洐為了討好南陽郡王趙宗楚,送了生辰綱給他,不料沒到京城就被劫了。
而被劫贓物中的一樣,便是這躺在及第樓地窖裏的八百壇上好的紹興女兒紅。
“這及第樓原先的東主是綠林的劫匪?”
“他也是半年前剛頂下了這間酒樓,哪裏會是劫匪呢?”
“那把這些好酒換了酒壇當散酒賣了不就是了?”
“東家不知,三十年的上好正宗的紹興女兒紅,莫說是東京城裏,就是整個大宋也再難找出一百壇了。懂得品酒的行家一聞便知道,若是打探起來,總要想起前年的案子。”
楊懷仁一個腦袋兩個大,這及第樓地窖裏藏的美酒,不但換不了銀錢,卻好似八百個定時炸彈,不知哪一天要把他炸個粉身碎骨。
解決不了這個難題,開張是不用想了,更不用說賺錢了。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為什麽要告訴我?”
楊懷仁發現了羊樂天的怪異之處,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怎麽會對兩年前的一件巨案如數家珍?及第樓生意慘淡,旁人都另尋出路了,卻隻有他一個人留了下來,又是有何目的?
“東家,我隻是個小幫廚而已,有一次無意走進了地窖,才發現了那些好酒。
而我留下來,是因為我是個孤兒,在東京城裏無依無靠,及第樓的大廚劉師傅收留了我,我才沒有餓死街頭……”
“原來如此,那劉師傅呢,不在及第樓做了嗎?”
提到劉師傅,羊樂天抬頭望了望遙遠的天空,眼神漸漸黯淡了下來。
“劉師傅本是及第樓的大廚,爆肚絲便是他的拿手好菜,我本想跟劉師傅學一身廚行的本事好安身立命,可惜幾個月前他突發了癔症,做起菜來要麽忘了放鹽,要麽放了三四次,就這麽砸了不少買賣,後來便回鄉去了。”
從羊樂天失望的神情中,楊懷仁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時的影子,彷徨的少年總是一個人獨自蹲坐在路牙上舉頭望天,卻怎麽也望不到迷茫的前程。
“你真的想做一個廚子嗎?”
羊樂天默默的點了幾下頭。
“那好,我先教你怎麽做一道正宗的爆肚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