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下也不用盯人了, 王永順震驚到無以複加,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兒子要偷錢,他連老底都透給兒子了, 但萬萬想不到兒子居然給他來了這一手。

李春娟則是一聽兒子受傷在醫院, 連跟徐霜的表哥吵架的勁兒都沒了,當即就要收拾東西去縣城。

錢不錢的都是小事,但是兒子受傷了可是大事啊!

偏偏這時候已經過了班車的時間,李春娟腦子不知道怎麽搭的,就要去找徐霜:“我去找王櫻借自行車!”

不然等兩個人走路去縣城, 走到了天都要黑了。

徐霜的表哥一臉不可思議, 不是, 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

“你剛才還埋怨我弟妹偷你家的錢,現在又要去借自行車,你咋那麽大臉呢!”

且不說今個是人家結婚的日子,就憑你們剛才那一口一罵的態度, 到底是哪裏來的錯覺會覺得自己還有那個臉麵能借來啊。

徐霜的三個表哥簡直是長了大見識, 這都一家什麽人。

李春娟不覺得自己不對,梗著脖子掉眼淚:“我家耀宗都出事了, 她憑啥不借!”

三個表哥互相一看, 覺得這事不能這樣幹。

這會兒把人放出去了, 這女人又去婚宴上鬧,那不是敗興嗎?

王永順本來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出去了, 卻又被人攔在屋子裏。

剛才來通知的人也沒走,扒著門左看右看, 替王永順出聲問道:“哎哎, 小夥子幹啥呢, 永順家孩子還在醫院呢, 你咋不叫人出門?”

魁梧的表哥聲如洪鍾:“走啥啊,今個不把話說清楚,人是不能出去的。要出去,也是我們給人送出去。”

王永順剛從震驚中回過神:“說啥清楚?”

表哥掰著指頭給他細數:“你們今個鬧婚的事,這筆賬得先算了,還有你們栽贓汙蔑我弟妹偷錢,這也不能抬抬手就放過。你想走,就把這兩件給我算清楚。”

王永順麻木道:“你想怎麽算?揍我一頓?”

表哥搖搖頭:“揍你也不解氣,你,你們倆給寫個認錯書!”

三個表哥在自家老娘手底下長大,蘇老太這人家裏家外一把抓,從小就深暗教育孩子得找他們最不喜歡的事情來懲罰,家裏這三個讀書都不成,蘇老太就賊喜歡罰他們寫認錯書。

這會兒表哥們就找到了辦法:“我們說你們寫,寫完了給蓋個指頭印!”

王永順:“我不會寫字。”

其實是會寫的,但王永順不想寫。這種事情有什麽好認錯的,他就算是冤枉了王櫻,可也沒造成她什麽損失不是?再說了,兒子再不好,現在進了醫院,也是牽動著王永順的心。他著急去醫院看兒子。

表哥作勢要關門:“那你別出去了。”

門口那人免費看了一場熱鬧,忍不住插嘴:“啥栽贓王櫻偷錢啊,永順兩口子幹啥了?”

表哥之一就跟人解釋了前因後果:“他們家孩子自己偷了八十塊,卻往我弟妹身上栽,你說過分不過分?還趁著結婚接人在人家門口鬧……”

門口的人:“噫~”

以前看著王永順也不是那麽沒數的人啊,也就李春娟是個犯嫌的。怎麽現在瞅著,兩口子都是一樣的糊塗呢。果然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樣人。

王永順僵持著不願意寫,李春娟則是哭鬧要撞牆撞門。

“我兒子都進醫院了,你們還不叫我們出去!你這麽喪良心,不怕老天爺劈死你啊!”

“你寫啊,寫了就放你出去。不光放你出去,我還給你送到路邊。”

至於出去找王櫻借車子,別想了,趁早在路邊等著看有沒有過路的車能搭上。

王永順臉黑的如同鍋底,最後還是答應寫了。

表哥:“我說你寫,我,王永順,和婆娘李春娟,誣賴侄女偷錢,故意鬧事,這種行為是錯誤的,是不要臉的,對不起侄女和侄女婿,往後保證不再犯。”

王永順拿著筆,一字一字照著寫完。

表哥拿到認錯書,看完:“這個地方沒寫清楚,不要臉這句為什麽沒寫上?”

王永順:“你不要欺人太甚!”

表哥撓了撓耳朵:“你不加上這一句就是不行。”

他們兄弟仨被罰寫的認錯書都有經驗了,蘇老太沒那麽大文化,每次都是讓三個兒子把自己罵他們的話照著寫進去。

今個也是瞧著他們著急走,所以才沒要求他寫太長。就這還敢偷工減料?

王永順氣到胸疼,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撕了紙再寫一份。

三個表哥這才滿意了:“成了,把你倆的手指頭給摁上!”

王永順壓著李春娟摁了指頭印:“行了吧?”

“行了,走,我給你們送到路邊。

王永順心知自己借不來自行車,李春娟也隻能認了。

三個表哥把人送到路邊,揣著認錯書:“走走走,這會兒趕回去還能吃個尾巴。”

吃個尾巴是不至於,三個人到的時候,菜也剛上沒多久。

徐霜也沒充大頭蒜,這年頭日子都不好過,前幾年天候不好的時候,大隊上結婚都沒幾個辦婚宴的,都是親家兩邊湊一塊吃個飯,給鄉裏鄉親的分點糖,再一塊對著主席像鞠個躬就了事。

所以徐霜這次說是辦婚宴,請的人有個四五十個,但其實也就是兩大桌人。

做的菜也實在,野豬肉燉上一大鍋,裏麵放點幹豆角土豆塊和粉條,再拿兔子肉做個炒兔丁。另外就是些炒土豆塊,大白菜燉個豆腐。

菜樣不多,但都是冒尖的一大盆。

饅頭是二合麵的,做的不多,最後上一盤餃子。

就這麽一桌子,在大隊上已經是難得一見的闊氣了。

來吃飯的親戚都咋舌:“霜小子可真能幹。”

不然能這麽闊氣擺兩桌?看來徐家還是有家底的。

那大肉片子大塊肉的,聞著就叫人垂涎三尺。

徐老太坐在最上頭,旁邊坐著她大姐,倆老太太都是高興的不得了。

徐老太招呼人:“都吃啊,咱們這都是多熟了,快別叫我一個個勸了。櫻丫頭來,我帶你認認人。”

王櫻跟徐霜也坐在主桌上,徐老太給王櫻介紹:“這是你大姨,之前就見過的,她就住旁邊的大隊,她家三個男娃,都比徐霜大。”

蘇老太豪爽的一揮手:“這丫頭瞧著就好,樣樣都好,你可比我有兒媳婦命。”

蘇老太的幾個兒媳也在,聞言倒是神色不一。

徐老太接著介紹:“這是他三姨家的小女兒,叫孫梅的。跟你差不多大,比徐霜小,你跟著叫表妹就行。”

王櫻也沒問為啥三姨家就來了一個表妹,大大方方招呼了一聲:“表妹好。”

孫梅卻不見好臉色,趁著徐老太沒見著就翻了一個白眼:“嫂子好。”

徐霜坐在王櫻身邊,正在給王櫻盛菜,所以也沒看見孫梅的白眼。

“這是我舅家那邊的,你喊個表哥就行。”

……

徐老太把一大桌人都給介紹了一遍,其實王櫻也沒記住誰是誰,但還是給每個人都招呼了幾句。

再到另一桌就熟人多了,田有福也在席上,他今個是帶著小石頭來的,小石頭一見王櫻過來就黏糊糊的要抱。

當即就有上點年紀的婦女打趣:“櫻丫頭趕緊多抱抱,說不好明年就抱自己娃出來了。”

王櫻尷尬一笑,偏偏她越尷尬,旁人就越打趣。

徐霜過來給她解圍,才把人給帶回到主桌。

菜上來沒一會兒,三個表哥就回來了。

徐霜給王櫻介紹:“這是大牛哥,二牛哥,三牛哥。”

蘇老太沒文化,起名字就是這麽簡單樸素,同時也寄托了她最樸實的願望——她想要有頭牛。

不過這念頭想也是白想,現在都不讓私人養牛。牛那都是大隊的寶貴財產。

王櫻跟三位表哥打招呼,表哥們倒是神神秘秘的,把徐霜拉到一邊去說了什麽,不一會兒徐霜回來,神色倒是很正常。

這一頓飯吃得眾人眉開眼笑,野豬肉燜的時間久,皮酥肉爛,陳東到底是個廚子,去腥也很到位,這一大鍋肉聞著就香。

一人撈一碗紅燜野豬肉,再來點素菜,吃兩個饅頭,等到最後上餃子時候就有些撐了。強撐著再分幾個餃子,最後走的時候都是扶著腰。

吃完了飯,後半晌也一點都不輕鬆。

來往的客人要一個個再送走,徐霜給自己師父裝了點山貨,再給師兄劉多包了個紅包,劉多昨天是騎著自行車來的,這會兒走還要帶著師叔一塊走。

徐老太跟人聊了半下午,一直到晚上,才把迎來送往這點事忙活完。

王櫻已經有點累了,徐霜牽著她的手回家。

進了門發現隔壁王永順兩口子還沒從縣城回來,周圍的空氣寂靜到王櫻難得局促起來。

徐霜:“洗洗睡吧?”

王櫻:“……嗯。”

徐霜忙前忙後,燒了一大鍋熱水,兩個人都難得在相處的時候彼此誰也不說話,各自沉默洗漱。

一直等到吹滅了油燈,王櫻躺進床內側,才感覺到徐霜湊得很近。

徐霜:“你睡了嗎?”

王櫻睜眼說瞎話:“睡了。”

徐霜捏著王櫻的手,王櫻能感覺到自己耳朵邊上冒著呼呼的熱氣。

徐霜聲音四平八穩,但不知道怎麽,王櫻就是覺得他在笑。

“我不信。”

王櫻想,幸好現在不通電,要是開著燈,隻怕她這會兒早就縮進被子裏去了。

徐霜沒有給她縮進被子裏的機會,骨節分明的大手順著手腕往上,帶起一陣陣戰栗……

王永順兩口子在路邊攔車,攔了半天也沒攔到一輛,所以兩人隻能頂著寒風往縣城走。

走到縣城已經是天色將晚,兩個人摸到縣醫院,沒費什麽功夫就找到了王耀宗。

見到王耀宗那一刻,李春娟就嗷一嗓子哭出來。

聲音之大,把隔壁病房的護士都給嚇出來了。

護士:“吵什麽呢?醫院裏禁止大聲吵鬧不知道啊!”

這一片都是輕傷,至於嚎成這樣?

王耀宗挨的打都在明麵上,鼻青臉腫,臉頰腫的快看不清本來的樣貌。但平心而論,傷勢並不重,看著嚇人的皮外傷,養個十天半月就差不離了。

不過光是這樣也心疼死李春娟了,她往病**一撲就開始嚎:“耀宗啊,你咋這樣了呢?疼不疼啊!你這可是摘了娘的心肝啊!哪個遭天殺的給你打成這樣了啊!”

王永順本來對兒子的那點怒氣,在看到傷勢之後也消散了,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也是叫他心疼的不得了。

王耀宗本來就是輕傷,但李春娟這麽一嚎,他倒是裝起可憐來:“爸,媽,我都給疼死了。你們咋才來啊。”

李春娟抱著兒子的頭流眼淚:“媽來了,媽這就給你討個公道!天殺的玩意兒給你打成這樣,媽指定不能放過他!”

王永順也默默坐在病床邊:“你媽說得對,咱們不能受這欺負。”

王耀宗咳了兩聲,恨恨說道:“晚了!那人早就跑了!”

李春娟呆愣愣的:“不是說有人給扭送到公安局了?”

王耀宗一拍病床,氣的眼前發黑:“屁!那人就是裝的!”

王耀宗悔啊,他拿了家裏的八十塊錢,本來是想買塊表的。現在學校亂,每天混在學生堆裏也不止有他們學校的學生,王耀宗就在這些社會人員中認識了兩個比他大點歲數的。

這倆人告訴他,能給他弄到二手的手表,說是二手表,但其實都是新的,來源嘛,肯定不是正經路子。

但王耀宗太想要一塊手表了。

學校裏隻有一兩個人有,戴在手上別提有多氣派,女生也都圍著這幾個轉。

王耀宗想,自己爸說讓自己找個工作,可家裏的錢又不夠買一個的。那還不如他在學校勾個家庭條件好的女生呢,反正到了這個年紀,學校裏高二的也都在考慮出路。自己要是能找個鎮上的工人家庭的女孩,兩家錢一湊,不就夠他進城買個工作了嗎?

於是王耀宗就偷拿了家裏八十塊錢,尋思自己也不拿多,八十塊錢買個二手手表,先把場麵撐起來。

“結果那倆人根本就沒有表,他們給我打了一頓,把錢都給搶走了!”

王耀宗咬牙切齒:“然後打我的時候叫人看見了,他們害怕那人找民兵過來管。就故意其中一個裝作見義勇為,另一個就認下說是他打的我。”

王耀宗氣的不能行,那會兒他被打的說不出來話,硬生生看著打自己的人當麵表演了一場。

後麵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裝見義勇為那個托路人把自己送到醫院來,又讓人到大隊找他爸媽。然後裝作要扭送那人去公安局,實則是帶著錢早跑了!

王耀宗是被那人故意打暈才讓人送到醫院來的,等到他醒過來,把自己的遭遇說清楚,事情已經不可挽回。

醫院幫他報警,可這種事沒憑沒據,人也早跑了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再加上對方演那一場,爭取了逃跑的最佳時間,這會兒早不知道揣著錢上哪兒逍遙去了。

王永順兩眼發直:“你的意思是……八十塊錢全讓他們拿走了?”

王耀宗縮了一下脖子:“不止八十,我身上所有錢還有糧票……”

王永順坐不住了,他順著病床就要往下滑,本來就隻有一百八的家底子,現在就剩了一百。

一百夠幹什麽啊!

連送禮打通關係都不一定夠用!

王耀宗吞了口吐沫:“爸,我這不是想著給你找個兒媳,也能分擔一下咱家的困難麽。”

王永順:“那你找到了嗎?”

王耀宗:“……這不是沒有買到表嗎,爸,你說我要有隻表戴在手上,肯定能找個鎮上的……”

後麵的話王耀宗說不下去了,因為王永順眉目間盡是冷漠。

李春娟也拍打了兒子兩下:“你怎麽那麽糊塗啊,那手表多難弄呢,他們說啥你就信!”

王耀宗還不太服氣:“有那樣的啊,我聽說我們學校有人的手表就是這麽來的。”

王永順像是瞬間老了十幾歲:“你就光想著手表,我交待讓你進城找個臨時工,回頭再轉正,好好的安排你為什麽不照著走?現在好了,錢被你拿了,回頭再想走這條路難上加難,再想進城就不容易了。”

王耀宗正是叛逆的時候,順毛捋還時不時尥蹶子呢,一聽王永順這話就不樂意了:“照你說的,我得等多少年,現在招工的那麽少……我找個媳婦一塊使勁不行嗎?實在不行我就在鎮上找個工作唄。”

王永順:“鎮上的姑娘,你也真敢想,咱們大隊幾百號人,你見過鎮上的姑娘往下嫁的嗎?人家不知道進城不知道在鎮上找?”

王耀宗:“那你說怎麽辦?錢已經沒了,現在能咋辦?”

王永順往地上一坐,現在他也不知道怎麽辦了。

偏偏王耀宗還在說:“爸,你去給我交個費吧,我身上沒錢,醫院的錢還欠著呢。”

王永順:……

活著有個什麽勁兒!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結婚的第二天,王櫻醒的比平時晚太多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被扣在徐霜的懷裏,徐霜看著瘦,手臂卻結實的很,一使勁就能看見青紫血管。

王櫻第一反應是,這血管應該挺好紮的。

忍不住上手摸,明明動作很輕柔,卻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帶著磁性的輕哼。

瞬間身體一動,徐霜的手臂收緊。

“醒了?”

徐霜倒是也沒賴床,在王櫻頸窩邊上蹭了蹭,在氣氛變得危險之前就起身。

“你再躺會兒,我去燒點水。”

王櫻迷迷糊糊在**待著,透過窗戶看到徐霜裏外忙碌。

沒一會兒,徐霜把熱水送了進來,又問她:“早上吃什麽?”

其實也不算早上了,王櫻看著掛在床邊的懷表:“早飯午飯一塊吧,隨便做點。”

隔壁沒有聲音,小夫妻起床之後也覺得無比自在,王櫻在自家的水缸裏偷摸灑了點靈泉水。之前她沒給徐霜喝過,原因是怕徐霜起疑,現在兩人都住在一起了,她往水缸裏加點,兩個人就能一塊喝。

半晌午的,兩人吃了一頓早午餐。

小米粥裏加紅皮花生,清炒了一盤大白菜,雜麵饅頭加上蘿卜幹小鹹菜,再一盤子野豬肉炒的土豆片。

王櫻吃得無比熨帖,小米粥黏糊糊的,花生也煮的綿綿的,酸辣大白菜格外開胃,蘿卜幹小鹹菜帶著韌勁,配上炒到焦香的土豆片和肉片,滋味十足。

兩個人吃完了飯,卻都不著急出門,徐霜把自己的衣服跟王櫻的擺在一起,兩個人再一道喂了豬。

王櫻還惦記著山上的魚:“是不是這兩天咱們就去?”

她怕去晚了,魚塘到時候結冰了不好抓。

徐霜:“再晚幾天,等到快下雪時候去。”

正好趁著下雪弄回來的魚,直接在院子裏挖一個雪窖,把魚放進去凍著,能吃一個冬天。

王櫻可太想過上魚吃不完的日子了,簡直是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結果剛過了四五天,天空就開始變陰沉,太陽被遮擋住,空氣裏都是刺骨的寒風。徐霜衡量了一下,覺得差不多是要下大雪了。兩人就趁著隔壁不在家,一起進山去抓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