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另一邊, 井以陪閻斯年和邱炬走到車旁,閻斯年打開車門,說:“阿以上來吧, 我把你送到樓下。”
井以笑著說:“就幾分鍾的路, 不用了。”
“哪能讓你一個人走夜路?”邱炬把背包扔進車裏, 回頭對井以說。
於是井以和邱炬一起坐在了後麵, 邱炬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有點困。
閻斯年從後視鏡裏看了他們一眼,笑了下, 忽然開口道:“阿以, 讓那個孩子留在這裏是你的想法嗎?”
井以扭頭,從後視鏡中和閻斯年對視, 她沉默片刻, 說:“是……我覺得他心裏對這件事其實還是很在意。”
閻斯年知道她口中的“這件事”是指兩個人身份互換的事。
一起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家人並不是自己真正的親人,這誰能平靜地接受啊……?
甚至連井以都會害怕失去井婆婆對自己的愛。
而對於淩樂安,就算他口頭上不說, 行為上依舊表現出了逃避的傾向。
連整天忙得連軸轉的淩平露和二哥都能察覺到淩樂安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韋太太就更不用說了,井以看到過好幾次韋太太提起淩樂安時悄悄落淚。
從半年前開始,淩樂安回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他想要把公司一半的股份轉讓給井以, 為公司的事忙得日夜顛倒……這一係列的舉動,都證明了一件事——淩樂安心裏有對於井以的歉意。
他把自己繃得像一根拉緊的弦,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淩樂安從小鮮少受挫,一帆風順的人生養成了他一意孤行的性子。所以不管淩樂安身邊的朋友、親人有沒有看出來, 他們都勸不了他。
能解開他這個心結的, 隻有井以一個人。
閻斯年了然地點了點頭, 手指輕點著方向盤, 說:“原來是鑽牛角尖了。”
井以笑了笑,閻哥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但是卻有一顆細膩的心。
其實所有人,包括淩樂安自己都清楚:淩家不可能放棄他。就算把十幾年的感情撇在一邊,單單隻看他們在這個孩子身上的投入也能知道,淩樂安會一直在淩家擁有一個位置。
更何況,淩樂安本身就是一個足夠優秀的孩子,他在商場上的幾次試水都大獲成功,那種過人的天賦看得其他家族的話事人眼熱。
如果把淩樂安看作是一個投資項目,在投入了十幾年的感情、時間和資金以後,那麽現在已經到了後期慢慢獲得回報的時候了。
從小到大,甚至到了現在,淩樂安都是天之驕子,不論是家庭背景,還是個人的外貌和能力,他都穩穩地占據著金字塔頂尖的位置。
……而真正令淩樂安感到痛苦的,也正是他所擁有的這一切,他的傲慢讓他沒有辦法接受他自己。
邱炬起初還在聽他們聊天,隻不過實在敵不過困意,在車裏睡著了,井以拿起座位上的小毯子給他蓋了蓋。
很快就到了井婆婆家樓下,閻斯年停下車,井以打開車門走下去,然後又把車門輕輕關上。
就在井以轉身上樓的時候,閻斯年忽然叫住她:“阿以……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
“嗯!”井以露出一個特別開心的笑容,“我知道。”
樓道裏的聲控燈亮起來,井以在燈光中用力地對閻斯年揮了揮手。
***
第二天,井以很早就睡醒了。但是她躺在**賴了會兒床,直到井婆婆來叫她吃飯,井以才起來。
井以走出房間嚇了一跳,因為客廳裏人太多了,大家居然都在,邱炬和徐良科在打遊戲,淩樂安正在看牆上貼著的那些井以小時候的獎狀。
閻斯年幫著井婆婆擺好碗筷。
吃完飯以後,井婆婆說讓他們去玩,井以從早飯裏抬起頭問:“阿婆,今年的年貨買了嗎?”
井婆婆慢慢地搖了搖頭,“還沒有買,今年也還沒有去燒香……囡囡,你們一起去山上上一柱香吧。”
井以乖乖點了點頭。
於是吃完飯以後,幾人就分成了兩路,井以和淩樂安,還有邱炬一起去菜市場買菜,閻斯年和徐良科一起去超市買日常用品。
井以在菜市場算得上熟門熟路,畢竟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井婆婆一起來買過菜,砍價也很熟練。山南鎮就這麽大點,菜市場上賣菜的人差不多都認識她,再加上井以嘴甜,往往叔叔阿姨們都會把菜便宜一些賣給她。
本來井以想讓淩樂安和閻斯年他們一起去超市,菜市場人來人往,氣味駁雜,也稱不上特別幹淨,不太適合淩樂安。但是淩樂安依舊選擇一起來了。
淩樂安和邱炬都是對於買菜一竅不通的人,他們也搞不清物價,甚至覺得一個蘋果五六塊很正常,當從攤主嘴裏聽到一斤蘋果才兩三塊錢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很詫異。
邱炬對於買菜來了一點興趣,他走到一個蔬菜攤前麵,看到一堆綠油油的植物,邱炬興奮起來,這個自己好像認識,他問大爺:“大爺,這個是韭菜吧?”
大爺:“喵。”
邱炬愣住,心情複雜地想大爺這把年紀了,還挺跟得上潮流的,還會賣萌。
“……大爺,這個應該是韭菜吧。”邱炬猶豫著又問了一遍。
大爺:“喵。”
邱炬後退了兩步,逃跑似的回到井以和淩樂安身邊,井以回頭過來問他剛剛在看什麽,邱炬心有餘悸地把剛剛的事情告訴他們,淩樂安臉上也多了幾分意外。
井以好奇地走到那個攤子處,沒一會兒就走回來,邱炬緊張地說:“是吧阿以,那個大爺對你‘喵’了嗎?”
井以憋笑,說:“那是韭菜苗……”
“噗”,淩樂安沒忍住笑出聲來,他緊接著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外露,掩飾似的偏過頭,隻不過肩膀依舊在微微聳動,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邱炬耳朵因為尷尬一點點紅起來,但是井以和淩樂安已經在盡力憋笑了,邱炬低頭提著裝菜的袋子蹭蹭蹭地往前走,看上去像是要火速逃離地球了。
井以聲音裏還帶著笑意,出聲喊住邱炬,她去那個大爺攤前買了一把韭菜。
然後三個人又逛到水產比較多的攤子前麵。井以看了看手裏提的韭菜,又看了看攤上的魚。邱炬注意到她的動作,膽戰心驚地問:“阿以,你又想買魚嗎?”
淩樂安聽見這話,扭頭問井以:“你喜歡吃魚?”
“也不是,”井以搖了搖頭,“我隻是在想要不要買條鮁魚,回去可以包韭菜鮁魚餡的餃子,小科比較喜歡吃這個。”
她看見邱炬臉上的表情,又笑笑,問:“這麽害怕幹嘛啊阿炬,又不是我做菜。”
“沒有啊……”邱炬的目光心虛地移開,“阿以你做飯挺好吃的。”
井以低頭悶笑起來。
淩樂安沒聽懂他們的意思,他把疑惑的目光投給邱炬,邱炬嘴角**了一下,心情複雜地說:“阿以第一次做菜的時候,就是做魚。”
淩樂安提著菜,饒有興趣地聽著,邱炬對井以說:“阿以,我們當時是真的打算鼓勵你來著,不管你做得怎麽樣,我們都會把菜吃完的……”
邱炬越說臉上表情越絕望,還擔心地看了一眼井以手裏提著的魚,“可問題是……那魚放盤子裏端上來以後,還抽了我一下誒阿以!!”
“噗”,淩樂安沒忍住大笑起來,冬日的陽光散落在他臉上,顯得淩樂安笑容明朗,有一種肆意囂張的年少輕狂。
井以也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看向淩樂安。井以覺得淩樂安還是笑起來的時候更像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樣子。
淩樂安稍微忍住笑意,當他去看井以的時候,卻一不小心撞進她眼中溫柔至極的笑意裏。
她就安靜地那麽注視著自己。
淩樂安愣住了。
也許是今天的陽光太好,所以風也顯得溫柔起來。
淩樂安說不清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好像……突然被擁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裏。
可是……可是井以僅僅隻是站在原地站在原地對他笑而已。
冬日裏陣陣料峭的風裏,藏著說不清的東西,把淩樂安的心髒吹得酸澀起來。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實在太過陌生,以至於淩樂安不知道它究竟應該被稱為什麽。
井以在前麵買,淩樂安和邱炬就負責在後麵提著東西。到後來連井以都有些慶幸淩樂安來了他們這邊,不然她和邱炬兩個人真的沒辦法一趟把東西帶回去。
正好徐良科和閻斯年那邊也買完了,五個人在菜市場出口處碰麵,井以把東西都放進後備箱,有些累地揉了揉肩膀。
淩樂安站在她身邊,開口道:“今年家裏好像買了很多紅酒,你喜歡嗎?我讓人把酒寄來。”
他說的家裏當然是淩家,淩家每年多多少少都會收一點酒儲藏在地下室裏,每年冬天國外的酒莊都會把酒直接航空郵遞到淩家。雖然井以從來沒有主動說過,但是從昨天那一頓飯裏,淩樂安就看出來井以很喜歡酒了。
雖然這和他對於井以的固有印象不太相同,但是淩樂安覺得喜歡喝酒也不是什麽大事,如果能讓她開心的話,淩樂安甚至覺得把家裏所有的酒都留給井以也沒關係。
井以睜大眼睛,看上去有點開心。
閻斯年在一邊感慨:“萬惡的有錢人。”
邱炬思考著問:“會不會來不及啊,過年物流都停了,明天就是快遞站營業的最後一天了,明天能到嗎?”
淩樂安搖了搖頭。
“那誰家裏不是開快遞站的嗎?大不了咱們去找他要鑰匙,大概什麽時候可以到,後天還是大後天?”
徐良科從來就不是個老老實實守規矩的人,他說的人則是剪頭發那天在路口等紅綠燈時碰見的小孩,那名頭發染成了淺棕色的高中生。
“今晚送到。”淩樂安堅定地說,打斷了他們無意義的擔憂。
徐良科笑著吹了一聲悠長的口哨,邱炬心情複雜地吐槽:“這是什麽霸道總裁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