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約定
雲和洗完澡出來, 身上裹著大大的浴衣,要不是一隻手提著, 都快踩地上了。
裴邊屹在房間裏。
他在雲和洗澡這段時間裏換了睡衣, 還跑來了臥室。
雲和留下來,公寓隻有一間臥室一間書房。
臥室給她住,他去睡書房。
但是這會兒他還在房間裏, 翻看著雲和整理的重點題集,有錯誤的地方用紅色筆給她點出來。
聽到浴室開門的聲音, 他轉頭直直看去,眸色漸漸深濃。
剛洗過澡出來,她的皮膚都是淡粉色的。頭發用白色毛巾包著,掉了一縷下來貼在白皙的脖子上,像藤蔓纏在她脖間,等待著他的指令,或親吻或纏繞致死。
雲和沒想到他會過來房間裏。
那些試卷和題集,剛剛在書房她都拿給他了。
第一次在男生麵前這樣穿, 緋紅更上一層,像成熟了的水蜜桃, 散發著誘人的清香和色澤。
喉結艱難地滾了滾,裴邊屹把手裏的題集放下去, 摘下眼鏡, 拉過旁邊的吹風機,插進插孔裏, 輕微的風聲響起。
“過來,我幫你吹吹頭發, 不然感冒了。”
這句話在吃晚飯前雲和也說過。
雲和走過去, 在他讓出來的椅子上坐下。
裴邊屹把她頭發上的毛巾拿了, 攤開濕發,一點點吹著。
吹幹頭發,裴邊屹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手指勾著她的發絲,纏了纏又放開又去纏。
雲和找了根發圈低低的紮起來,扭頭看他,“你回去睡吧,明天我們一起去上學。”
裴邊屹垂眸,說無關的話,“姐姐這樣紮也好看。”
雲和:“……”
裴邊屹抬眸,看著她纖白的脖間,摘下脖頸上的項鏈。
項鏈的底端墜著和他中指上一樣的銀白戒指。
他把項鏈掛在雲和脖頸上,“這是一對的。”
雲和捏起小小的戒指,內圈刻著字母:YH&BY——雲和&邊屹。
她抬眸看他,眼眶有些微紅,把戒指貼著胸口放好,“我會好好保管的。”
裴邊屹彎唇,伸手拉過她,“書房的空調壞了,客廳的沙發上剛剛喝水的時候不小心灑上了,都睡不了。”
雲和一時間沒能從戒指項鏈轉回來,順著問:“那怎麽辦?”
他對上她清澈的眼眸,垂下眼睫,顯得有些委屈巴巴,“想跟姐姐睡。”
雲和看著他乖巧的模樣,那種大狗狗蹲在她麵前搖尾巴的姿態惹得她心底一瞬泛軟。她站起來,拉著他坐在**,說:“隻是睡覺哦。”
“那當然。”裴邊屹踢了拖鞋快速爬上去,拉開被子。
“姐姐想哪兒去了,明天不是還要上課的嗎?”
雲和:“……”
跟他待一起久了,受他的影響,思想都變不一樣了。
雲和脫了拖鞋,在他騰開的位置上躺下。
裴邊屹給她蓋好被子,人也跟著移了一些過來,“我關燈了?”
眼睫掀起,雲和看他,“嗯”了聲。
裴邊屹探身,按床頭上的開關,躺回來的時候,雲和挪進他懷裏。
裴邊屹拉了拉被子,躺回去,“害怕麽?”
雲和小聲說:“我在夜裏看不見東西。”
裴邊屹抬手放在她腦袋上,輕柔地摸著,“那我抱著你睡?”
“嗯。”軟軟的鼻音。
心底隨著顫了顫,裴邊屹順了順她的頭發,手從她腰間環過去抱住她。
女孩子身上軟軟的,腰間還有凹下去的弧度,指尖搭上去。
鼻尖是他常用沐浴液和洗發水的味道,混著少女的淡香,軟軟的。
裴邊屹這會兒沒有任何欲,念。
能抱著她一起睡覺,他隻覺得幸福。心間像是灌滿甜蜜溫和的糖水,晃來晃去,五髒六腑都被糖水浸過,呼出來的氣體都是甜的。
他把頭埋進她頭發裏,“雲和。”
“嗯。”
“我們一直這樣好不好?”
“嗯。”
“不要再說分手。”
“好。”
“生活中學習中有什麽困難,要跟我說知道嗎?”
“嗯。”
“你除了嗯,不能回答點什麽嗎?”
“裴邊屹。”
這下換他條件反射“嗯”了一聲。
過了小片刻,他自己悶聲笑了,抱緊她,換了聲答應:“我在。”
雲和說:“我們做個約定吧。”
“什麽約定?”
“一起考同一個大學好不好?”
“那當然,我肯定是要跟你去同一個學校的。”
“你不出國麽?”
這一年,出國的風吹遍大江南北。
學習好的,學習差的都往國外走。
尤其是富人家的子弟,雲和就聽林許說張旋雨家要走關係把張旋雨送去國外。
“出什麽國?我才不去,國內也有很多學府並不比國外差。”
“那萬一我考得很差呢?”
“我也跟你去。學校限製不了個人的能力,有魄力的人哪怕脊梁壓彎了都能幹出一番事業,高校學府也不一定個個都是棟梁。”
雲和稍稍仰頭,在黑暗裏看不見他,她隻能用手摸摸,低聲問:“那你想考哪裏?”
裴邊屹握住她的手,反問:“你呢?你想考哪裏”
雲和說:“燕大怎麽樣?”
“你之前不是說淮大?”
“我不想待淮城了,我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
裴邊屹靜默,手指一下一下順著她的頭發。
雲和問:“你小時候不是在燕城麽?我想去燕城看看。”
裴邊屹握著她的手一緊,“想清楚了?燕大不是那麽好考的。”
“想清楚了。我一定會全力以赴,你也要幫我。”
“那當然。”
安靜了兩分鍾,雲和的聲音放得更輕了。
“那這段時間,我們之間靜止一下好不好?”
“……什麽意思?”
裴邊屹退開一些,低頭看她,窗外的光線被窗簾遮擋住,隻留一絲絲殘影。
她沒抬頭,埋在他懷裏,隻留給他一個腦袋。
好半晌,他低下脖頸湊過去,“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李彩麗那一巴掌不單單打在雲和的臉色,也打在了裴邊屹心裏。
臥室內很久都沒聲音,隻有淺淺的呼吸聲。
裴邊屹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一絲睡意也無,旁邊的人轉了個身平躺著。
他知道她也沒能睡著。
“我都聽你的,雲和。”
黑夜隱藏了他的卑微,“隻要不是拋棄我,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雲和心底一震,手摸過去拉住他的,“那明天去上學好不好?”
“好。”
“把頭發染回來吧,你還是黑色的好看。”
“好。”
“不要影響到成績,好好備戰高考。”
“好。”
“好像沒什麽說的了呢?”
裴邊屹接了話:“不準跟別的男生聊天,說兩句話可以。”
“好。”
“不準看別的男生。”
“好。”
“你怎麽答應這麽爽快?”他又不滿了。
雲和試探,“那……好?”
“不準!”
雲和笑了聲,“接下來就是昏天黑地的複習了,怎麽可能還有時間去看這看那的。”
裴邊屹“嗯”了一聲。
想說什麽卻發現沒什麽可說了,隻能湊過去摟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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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春到夏,校服從厚變薄,淮城漸漸變綠,氣溫逐漸上升。
新一年的炎炎夏日到來,蟬鳴複活,呱噪個不停。
雲和成績又提上來了一些,尤其英語。
她騎上了盧燦燦爸爸給買的那輛自行車。
每天早早出門去學校的自習室裏聽寫單詞做聽力練習,小小的MP4上的漆都掉了一層。
總有人在她做完一套習題後又托人遞上一套,還有整理好的筆記,不僅僅是數理,各個科目的都有。
寫不完的試卷,做不完的習題,抄不完的筆記。
最近幾次模擬考,成績穩在擦邊燕大的分數線上,她更是拿出十二萬分的精力,刷題刷到每天隻睡幾個小時。
把分數提在燕大分數線上的目標提著她一口氣,不知疲倦地努力著。
生活幾乎沒什麽波瀾。
母親沒再出去繼續工作了,每天回到家都有溫熱的飯菜,中午有保溫便當,不用去食堂擠。
衣服鞋子成堆,都是大品牌的。
手裏的零花錢也寬鬆了,雲和除了買筆和買資料基本沒什麽用途,全部存了起來。
每天都是學校和家兩點往返。
唯一有那麽一點點波瀾是夏至那天,她回到家,看見了家裏亂糟糟的在收拾東西。
茶幾上擺著一本紅色的證,母親從臥室走出來,臉上難得帶了笑意,說今後要去璧山居住。
就是那次雲和去吃年夜飯的地方,盧燦燦家。
跟著母親離開槐花巷那天,雲和隻收了幾套衣服,跟著母親去了新的環境,住的依舊是之前她住過的那間粉色臥室。
這樣一來,她就跟盧燦燦一起上下學了,而且都有專車接送。
別墅裏有專業的廚師,每一餐的營養都跟上。
盧燦燦還在學校裏,依舊是她的酷辣風格,但在學校倒是低調了不少,不再惹是生非了。
有時候會找雲和八卦父母之間的事,有時候找雲和吐苦水,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她有些怕雲和的媽媽。
因為她最早對李彩麗的印象就是,她冷冰冰對雲和說話的樣子。
雲和那時候就會把母親奮不顧身救自己,被父親拋棄了也沒丟下自己的事給盧燦燦說。
說母親是個很好的母親。
看著雲和說到媽媽就開心的模樣,說服了盧燦燦一些,跟李彩麗別別扭扭相處著。
李彩麗更是拿出十二萬分的精力去對待她。
搞得盧燦燦又尷尬又得意,總要在雲和麵前炫耀一番,然後又別扭地往雲和手裏塞東西。
雲和倒是不在意,又或許在意,但她知道母親是什麽樣的性子。溫柔和和煦反而是母親的偽裝,雲和還是更適應那個嚴肅冰冷的母親。
或許有人可炫耀,又或許家裏不是那麽冷冰冰了,盧燦燦在家裏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盧承運看著有些變化的女兒,心底驟然一鬆,覺得早前的想法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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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快速走過,六月隨著淮城的梅雨到來。
整個城市每天都是濕乎乎的,一點點小雨,江麵上就泛起白霧。
高考前一周,雲和跟著母親去了一趟派出所。
出來的時候,看著陌生的名字,眼眶忽而一濕。
她誰也沒告知,同學們依舊還是喊她雲和,隻有老杜看著新出來的名字直皺眉頭。
最後幾天,早已經沒什麽課了。
高三教室要布置考場,牆上的名人名言能撕的撕了,不能撕的都找白紙蓋住。
教室衛生打掃幹淨,雲和背上書包,和林許一起往外走。
“你手裏抱著的是什麽?”雲和問。
林許抬了抬本子,“同學錄啊,等高考完,我要讓他們都給我寫一遍。”
同學錄雲和在滁城上初中的時候看見過,隻不過那時候她遊離在同學之外,沒有朋友,在班裏就是透明人物,沒人讓她寫,她自己也不弄。
“可班裏不是這幾天就在搞麽?你怎麽要留到高考後,不怕來不及嗎?”
“來得及,怎麽來不及。”林許笑,“以後就各奔東西了,這點時間還是要擠得出來的。”
各奔東西,一轉眼要各奔東西了。
青春也即將散場。
熱烈的、安靜的、努力的絢爛日子,轉眼就要畫上句號。
出了校門,雲和跟林許分開,往一側走去。
經常接送雲和跟盧燦燦的白色轎車前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熟悉的車牌號,後座開著車門,裏麵坐著雲和熟悉的身影。
他頭發染回黑色了,好好穿著校服,眼鏡還沒摘下來,遠遠看著她。
雲和看見了目光裏的鼓勵,看見了想念。
他們好像有好久好久沒見過麵了,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忘記了。
大約就是那天晚上說清楚,第二天臨出門前,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說好好努力。
盧燦燦從校內跑出來,拖著雲和上了車,歡呼感歎:“終於!終於快要解放了。”
車門關上,阻擋了視線。
車子開了出去。
暴雨突然而至,劈裏啪啦拍打著車窗。
風雨席卷城市街頭,淮城又開始起霧了。
雨水滑下,車窗像是裂開的鏡子,扭曲了街邊景色。
高考那天是整個六月最熱的一天,前一晚下過雨,轉眼太陽就火辣辣升起,暴曬著大地。
雲和的考場不在淮中,在三中,和林許分開也跟盧燦燦分開。
李彩麗便開了輛車,特意送雲和去三中高考。
車停在離三中不遠處,雲和下車的時候,李彩麗突然摸了摸她的腦袋。
雲和扭頭看母親。
李彩麗目光溫和,語調依舊是冷淡平靜:“好好考,別緊張也別有壓力。”
雲和眼眶溫熱,使勁點頭:“媽,我會好好考的!”
“準考證帶了沒?”
“帶了。”雲和拿著筆盒,所有的一切準備好了。
李彩麗點頭,平淡說:“進去吧。”
雲和下車,一步一步往三中走去,有種奔赴戰場的雄心壯誌。
要進學校大門前,像是有什麽感應一般,她突然轉頭往側邊看去。
裴邊屹站在人群中,穿著白色的襯衫,靜靜地看著她。
他的考場不在三中,在另外一個學校。
雲和要進去的腳步一頓,轉身往他走去。
裴邊屹神情波動了一瞬,扭頭往剛剛她下來的位置看去,那輛白色的轎車還停在原地。
他轉回頭,雲和已經走到了他麵前。
視線對上的刹那,他什麽都顧慮不了了,伸手拉住她的手,俯身擁抱住她。
“雲和,考試加油。”
雲和沒推開他,拍了怕他的背脊,說:“裴邊屹,你也要好好考。”
隔著人海,李彩麗臉色不是那麽好,但也忍住了,想到雲和說的話,想到雲和乖乖聽話的樣子,她沒下去。
過了幾分鍾後她想,還好她沒下去,因為少年轉身走向不遠處的黑色轎車。
而車裏坐著的是,那天應酬的那個女人。
女人看著少年上車,再看一眼進了三中大門的女生,須臾,轉回頭了跟李彩麗對上視線。
李彩麗眸光閃了閃,避開對視。
為期兩天的高考一眨眼就結束。
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整個三中喧鬧聲起。
雲和看著不同麵孔卻是同樣身份的陌生同學,心底猛然一鬆。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這絢爛的青春,隨著交卷那一刻,慢慢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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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績出來那天,李彩麗比雲和還緊張。
本來是可以回淮中的機房去查的,但是提前去的同學們都在群裏抱怨學校的網太差,卡得有的人緊張到昏倒過去。
手機高考後李彩麗就還給雲和了。
那個班級群已經沒再用了。
雲和被林許拉進另外一個,沒有老杜和任何的任課老師,隻是學生的群,名稱隨著潮流。
叫‘匆匆那年一零級高三六班’。
群裏還在發,誰誰臉色發青,誰誰嚎啕大哭……
盧燦燦那邊顯然也是一樣的,回學校查分的念頭退去,進了盧承運書房。
盧承運把電腦打開,給她們兩查成績。
第一個看的是雲和的。
總成績成績出來那一刻,李彩麗顫抖地湊近,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數,隨後激動地問:“是重本線的分數吧?”
雲和看著成績,控製著深呼吸,也有些激動,高考超常發揮了,比最後一次的模擬考要高出十分左右。
盧承運也笑,“恭喜啊阿和,可以上淮大了。”
雲和眼眶有些紅,最後這一年的努力和衝刺沒有白費,所有的辛苦沒有白費。
盧燦燦在旁邊的桌麵上坐著,腳尖點地,嘴裏嚼著口香糖,也有些高興,“恭喜啊。”
李彩麗激動壞了,“快快看看燦燦的多少分?”
盧燦燦不在意,“雲和的三分之一吧。”
盧承運輸入盧燦燦的準考證號,網卡了一下,轉了一圈才出來。
看著成績,盧燦燦臉上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
盧承運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心平氣和,早就知道自己女兒是什麽性子的人,期待值降低就沒什麽傷害。
他最終往後靠著椅背,看向盧燦燦,說:“去國外吧。”
盧燦燦聳肩,“去就去咯。”
Q.Q的滴滴聲不斷傳進兩人的手機上。
雲和低頭打開,才看見群裏都在說今年的淮城的理科狀元是淮中高三一班的裴邊屹。
消息滴滴飛快刷上去,各種好消息壞消息都有。
陸遠臨沒參加高考,他的競賽成績出來了,是第一名,直接保送燕大。
青春的幕布在緩緩降下。
更遠、更遼闊的天空等著他們去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