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稚寧拉低了帽子,在來往匆忙的人群中走向了沈林生的病房。

病房裏沈林生的病床前圍了一圈人,季月在病床旁一邊握著沈林生的手,一邊神色緊張的聽著醫生說。

沈白薇站在病房的另一邊,她握住沈林生的另一隻手,神色戚戚的道歉。說如果沈林生好起來,她就再也不給他惹禍了。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分外眼熟,甚至對話都相差無幾。

人到走投無路時總會相信神會降臨,她也曾無比虔誠的向神祈禱,她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父親醒來。

但是沒有用。

他們一家人難得的相處融洽的時刻,林稚寧不想進去打擾。

季月和沈白薇會為了沈林生互相妥協,她不出現,或許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

曼城的初雪染白了行道樹的發髻線,沸沸揚揚漫天紛飛。

林稚寧裹緊了身上的大衣,今年曼城的冬天好想要比記憶裏更冷了一些。

她剛走了兩步,突然聽到隱約有人喊他的聲音,回頭的時候發現是秦樾的司機小周。

“林小姐”

小周把車停在路對麵的停車位裏,手裏拎著帶著黑色標誌的純白紙袋朝著她跑過來。

林稚寧眼底眸色微動,她伸手接過小周遞過來的紙袋,發現裏麵是一條正紅色的圍巾。她以為是自己的那條,拿到手裏卻發現這條與自己的那條觸感不太一樣,隻是看起來有些像。

明顯這個要比她那個質感好很多,林稚寧看到那個熟悉的紙袋,神色微怔。

這估計是秦樾常去的那家私人訂製店裏的東西。

她抬眼望向小周,眼神裏流露出無聲的詢問。

“先生說他留下了林小姐的圍巾,應該還林小姐一條新的。”

小周想了一下,秦先生在回去的路上,途徑常去的那家私人訂製服裝店時,突然停下來。為了櫥窗裏展示的這條圍巾,先生買下了一整套衣服。就是因為店員說圍巾是衣服的配品,不單賣。

他目光誠誠的看著林稚寧,不由得心生感慨,先生對林小姐可真是好。

為了送一條圍巾,眼都不眨的買了一套六位數的衣服。

林稚寧抬眼,一片雪花恰好落在她長而翹的睫毛上,她將紙袋抱在懷裏,聲音清冷悅耳,在泠冽的冬風裏有種莫名的柔軟。

“這條圍巾太貴重,麻煩小周先生帶我去找先生換回來吧。”

林稚寧抱住圍巾,仿佛抱住了這冬日裏的一捧暖火。

當真的坐進車裏,凜冽的寒風退去,她心裏又開始萌生退意。

秦樾給她這條圍巾是不是想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林稚寧在心裏默默歎氣,她現在好像去哪裏都不受歡迎。

她蜷縮著身子,靠在車窗上,失神的望向車窗外。

沈林生事後肯定會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季月也會不可避免的知道,季月看她的眼神會不會是同樣的失望呢。

她就像是插著清白花朵的花瓶,內裏落滿了腐敗的枝葉。

那些枝葉在無人知曉的時候堆積到了花瓶也無法負荷的地步。

她甚至在聽到沈白薇的威脅時,竟然覺得那樣也不錯。沈白薇把三年前的事情爆出來,那她和秦樾曾經在一起的事情也會眾所周知,在人人口耳相傳的過去,她和秦樾會擁有千千萬萬個故事。

或庸俗,或淒美,或假意,或真情。

*

在雪色的輝映下,夜色也變得淺淡。

客廳的門突然被推開時,裏麵的人都有些意外的望向門口。

小周看清裏麵的人,暗自乍舌。

據說在寺廟吃齋念佛的老太太正襟危坐的坐在客廳,麵色不虞。

而秦樾正慢條斯理的坐在不遠處的餐廳用餐。

老太太身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向來與秦叔不對付的花嬸,她端著肥碩的身軀,穩穩的立在老太太身邊。另一個是花嬸那好脾氣的老好人丈夫,老太太的司機老梁。

小周是在秦樾車禍後,秦叔從老家找來的知根知底的司機,但就這樣,還招到花嬸不少的為難。

直到後來秦樾聽聞,直接說說小周算是他的私人司機,不算秦家的,花嬸才作罷。

小周對花嬸的凶早有耳聞,此刻對上她犀利投射的目光,渾身一稟,麵色都嚴肅凝重起來。

他掃了一圈去找秦叔。

秦叔因為秦樾腿腳不便,便站在餐桌旁邊,看秦樾拿什麽不方便,便給他遞過去。

秦叔接收到他求救的眼神,開口問他,“怎麽了,小周,先生讓你辦的事辦好了嗎?”

小周頭疼,他又不能直說林小姐說圍巾太貴重了,她要還回來。

小周不是秦叔,他在感情方麵是個青澀木訥的淳樸人。他當然意識到不林稚寧所謂的還圍巾隻是托詞。

他被秦叔一問,腦海裏便想著不如一會給林小姐說改天再來。

他看著今天的場合實在不適合還圍巾。

“也沒,沒什麽。就是先生沒事的話,我一會去趟市裏,買點東西。”

小周說完,神色有些局促的想退出去。

秦樾喊住他,“人送回家了嗎?”

老太太聽他話,原本淡淡的眼神也看了過來。

小周躊躇著不知如何開口。

“說實話。”

秦樾放下筷子,聲音飄過來,卻壓的整個客廳裏的空氣一滯。

雖然不知道在他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但肯定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不能撞槍口的意識他還是有的,他躊躇了一下,“林小姐說先生給的東西太貴重了,她想拿回她自己的那條。”

秦樾聽聞,隨即輕嗬,林稚寧是真會專挑他不痛快的時候來。

“讓她自己來拿。”

秦樾聲音冷的如落在冰淩上的雪。

“林小姐就在門口,那我讓她進來。”

小周說完,不等秦樾對他這句話做出反應,腳底一溜就跑了。

他隻是個開車的工具人,來的時候秦叔就再三告誡過他,少聽,少看,少說。

“秦書,哪個林小姐?”

老太太知道自己從秦樾這得不到答案,直接喊秦叔本命。

說起來秦書也就是比秦樾大十來歲,隻是因為名字的緣故,周圍熟稔的人都喊他秦叔。

老太太以前都隻喊他小秦。

秦書看了一眼秦樾,秦樾視線落在門口,眼底一片晦暗,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開口。

“沈家另一個孩子。”

話落音,秦樾的眼風掃過來。

秦書無奈聳肩。

林稚寧出現在大廳門口的時候,她的臉上的紅痕已經消退了不少,離的遠幾乎看不出來。

就是隨著她來回呼吸,周身冒著冷然的哈氣。

小周跟在後麵一臉複雜,他剛出去一眼沒看到林稚寧,還以為她走了。

結果試探的一喊,發現林稚寧從籬笆牆旁團雪團子,然後將雪團子捂在熱紅一片的臉上。

一路走來,他走在林稚寧旁邊,都能感受到她那半邊臉散發出來的冰涼的寒氣。

他任務完成,無聲的給秦叔打了個招呼就悄然退場。

把難演的戲份留給專業的演員。

林稚寧也沒想到自己麵臨的竟然是如此的場景,她和秦樾在一起的時候可是從來沒見過秦家這位老婦人。

能認出她也是因為她特意去網上搜過老夫人的照片。

老太太矍鑠的目光打量的看向她。

聲音滄老而平靜,“沈家不是隻有一個女兒嗎?”

花嬸眯著眼瞅了一眼林稚寧,壓著尖利的嗓音,在老太太耳邊說,“沈林生現任妻子季月帶過來的孩子。”

老太太目光從林稚寧身上收回,轉而看向秦樾,說話的聲音自帶長輩的威嚴。

“阿樾,既然沈白薇你不喜歡,那就她吧。別忘了你當初答應過我的事情。”

秦樾周身氣勢陡然一沉,“祖母是在拿秦家的歸屬權威者我?”

花嬸白臉橫肉一抖,尖細的聲音響在每個人的耳畔。

“小少爺,夫人從小那麽疼你,你怎麽能這麽傷老夫人的心。”

老夫人麵色不變,她轉著佛珠的手一停,從座位上起身,花嬸急忙去扶她。

“阿樾,這是選擇,不是威脅。”

老夫人從林稚寧身邊走過的時候,突然停下來,聲音不高不低的說道,“三年前阿樾身邊的人是你吧,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