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裝傻

夏灼在屋子裏把何慧珍今天送她的衣服疊好放進櫃子裏, 挺時髦的,是在學生裏流行的潮牌,但她上學成天穿個校服, 也不怎麽能用到。

她收拾好東西走出臥室,就聽見外麵走廊一道腳步聲正巧停在她門口。

不動了。

大晚上的,筒子樓裏男女老少人員混雜,忽然來這麽一出還有點嚇人。

夏灼沒吭聲, 在等那道腳步聲什麽時候走。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滯了, 她就這麽靜靜的等了幾分鍾。

門口的人依然沒動。

夏灼腦子裏不禁開始腦補今日說法裏門口藏著刀的歹徒, 專挑沒多少反抗能力的獨居女性下手。

這麽一想, 她抓著沙發扶手的動作都不自覺緊了緊。

終究是門口的人沉不住氣, 出聲叫了她一聲, “夏灼。”

聲音熟悉且欠揍,是陸風禾。

夏灼鬆開手, 過去開門,對門口的人說, “找我有事?”

可能因為剛剛七上八下的驚恐, 這會兒說話語氣有些硬, 聽起來絲毫不友善。

陸風禾站在門口,忽然又不知道該怎麽張口了,這姑娘今天吃炮仗了嗎, 說話怎麽那麽衝啊。

他默了默才開口,“我, 做了什麽惹到你了嗎。”

夏灼微怔,搖頭說, “沒有啊。”

她語氣認真, 不像是說假話, 陸風禾聽了腦子裏更是一團霧水。

夏灼想,該不會是因為自己剛剛說話聽著不太好聽吧。

她手握著門把手,微昂著頭,“那你大晚上沒事站我門口幹什麽。”

她本是想替自己找補幾句,結果話說出來,就聽著更衝了。

好像在故意懟他。

她今天真的是……不適合開口說話,越說越錯,越描越黑。

“我。”陸風禾頓了頓,表情有點難堪,又輕點了下頭,說了句,“抱歉。”

夏灼動了動唇,不是,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她沒發出聲,目光就看見陸風禾眼睛裏那一閃而過的委屈和鬱悶,又見他微垂下眼,沉默地轉身走了。

夏灼最後一眼,就是落在少年輕抿著的嘴角上。

等人走出去好幾步,她才對著那道高瘦的背影叫了聲說,“喂。”

他頭也沒回,似是沒聽到。

夏灼手把著門,人跟出去一步,便看見陸風禾已經走到了306,熟練地伸手開門,抬腳邁了進去,全程都沒再往這邊看一眼。

完完全全是走出一種六親不認的冷淡感。

夏灼站在原地,沒有再跟。

他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

夏灼平時待人一向和和氣氣,從沒有得罪過誰。

那晚看陸風禾那樣走掉,她心裏始終不踏實,覺得怪怪的。

想著等下次見麵,她一定好好把話說清楚,她那天就是怎麽說怎麽錯,其實沒有懟他的意思。

但自那一晚後,她一連十多天都沒再見過他。

夏灼每天出門都會刻意往306那頭張望兩眼,那扇門卻始終是閉著的。

她幾次忍不住走過去,手抬起來,卻遲遲敲不下去。

這種一句拌嘴的事兒當時說清也就說清了,過後越拖越不知道該怎麽辦。

寒假過半,眼瞅著就要過年了。

夏建軍大早上給她打了一通電話,開門見山地說,“夏灼,不差這兩天兒,後天就除夕了,回來過個年。”

夏灼雖然不是很想和夏建軍一起待著,但畢竟是過年,她也答應說,“好,爸。”

夏建軍像是在逛超市,電話裏聲音吵吵嚷嚷的,還夾雜著喇叭打折促銷的聲音。

夏建軍問她喜歡吃什麽,她說都可以,又在電話裏簡單寒暄幾句,最後夏建軍被人流帶到了人多的地方,實在聽不清她說話,就先掛了。

電話結束,她握著手機發了會兒呆。

陸風禾,他也回家過年了嗎。

一點小事,夏灼越想越煩,手機一丟,人撲沙發上一頭埋進靠枕裏,早知道那天就追上去跟他說清楚了。

她也沒想到自那天後就再碰不到他了。

這都什麽和什麽呀。

夏灼獨自發了會兒牢騷,最終悶悶地收拾幾樣東西,準備回家。

出門時她手裏拿了一盒糖,是昨天逛超市買的。

新年禮盒裝,盒子很漂亮。

夏灼鎖好門,拿著禮盒去了306,她沒有敲門,蹲下身把盒子放在他門口,地上墊了本她之前整理的文綜筆記。

以及,她留了一張紙條。

-

陸風禾回家,進門手裏拿了兩樣東西,一盒糖,一本筆記。

宋宛和陸遠江都在,他進門打過招呼就徑直往臥室走了。

他今天在外麵吃過飯,再回去筒子樓就看見家門口放了這個,糖沒寫名字,但筆記寫了。

翻開第一頁,整整齊齊的一行小字:文綜筆記夏灼。

糖盒和筆記中間還壓著一張紙,邊緣整齊,字也工工整整。

紙條上寫:

提前祝你新年快樂,筆記你可以先拿著看,糖你也吃掉吧。

放紙條的人像是寫的慌張又匆忙,紙條上連個名字都沒留。

若不是這本筆記有名字,他壓根不知道這是誰送的。

陸風禾靠著軟椅,微仰著頭,腳閑散踩著桌底下的橫杠,手裏捏著這張紙條反複看了幾遍。

這幾天出門沒碰上她,微信上自然也沒有任何聊天。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感覺人好像不太樂意跟他說話,他也就沒繼續舔著臉討人嫌。

那今天這糖和筆記,又是什麽意思。

陸風禾這腦子除了數學,在別的地方都是一根筋,直來直去,絲毫不知道轉彎。

他拿了人家東西,於情於理,他打開微信在上麵回了句。

L:【收到了。】

L:【新年快樂。】

夏灼看到消息,回了一個兔子的小表情。

他收下糖了,那應該,就算是不生氣了吧。

-

夏灼回到家每天睡覺前還是會慣例看一眼對麵十二層。

那扇窗戶永遠是亮著的,像是和月亮幹仗的釘子戶。

直到除夕前一天,夏灼拉開窗簾無意掃過去,對麵十二層,今天沒有亮。

這是小半年頭一回。

除夕那天。

夏灼拿了副對聯去趟筒子樓,想著把302這邊也給貼上,以前何慧珍常說,隻要是住的地方,過年一定得貼對聯,不然神仙看不到,來年就不會被保佑的。

平時也就算了,今年她是要高考的,這點迷信的保佑,她也想沾一沾。

夏灼這會兒拿著對聯,上了膠,舉著手才發現個子不夠高,貼不到和門框齊平的最上麵。

她又費勁地墊了下腳,想試試能不能夠到。

倏然,身後一道影子靠近,同時攏過來一陣冷冽的風。

淡淡的懶腔從頭頂傳來。

“給我。”

夏灼手上本就沒使勁,他一抽便拿走了。

那隻指節分明的手拿著對聯上端,人又問了句,“右邊是嗎。”

夏灼點頭,說,“是。”

他貼得輕而易舉,和門框上端齊平,夏灼視線看過去,自然就落在他手上,食指上有道明顯的疤。

這種疤,一眼就看得出來。

他手上那道口子,最終也還是去縫針了。

陸風禾貼完伸手,挺自然地跟她要,“左邊。”

夏灼收回視線,愣愣“哦”了一聲,把另一邊的對聯給了他。

身後人懶得大動,隻挪了半步,抬手把對聯往牆上貼,身子跟著往前傾了下,像是把她圈在了自己身前。

距離縮短,猝不及防聞到他身上那股冷冷清清的香味,夏灼很沒出息的,紅了耳根。

等他貼好對聯,夏灼沒話找話,打破僵局,“你出門,噴香水啊。”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問,陸風禾已經見怪不怪,“我家裏經常點香,一屋子都是這味兒,散不掉。”

宋女士喜歡香,也喜歡點香,尤其鍾愛某一種,味道很淡。

他大概是聞多了對這個味道免疫,通常情況下聞不出來。

但從家一出門陳朝陽就會說,你媽又點香了。

夏灼看了他眼,問得小心翼翼,“你這幾天是……生氣了嗎。”

對聯貼好了,他人也自然往後退了小半步,“為什麽這麽問。”

“我那天越說越錯,語氣不好,不是故意要那麽衝的。”夏灼越說越小聲,“然後你就那麽走了,我以為……”

“沒有。”陸風禾原地站著,漆黑的眼睛看著她,“我還想著你不樂意跟我說話,就沒討人嫌。”

他也從來都不是會上趕著去幹什麽的人。

剛才上來看見她貼對聯夠不著,心想裝沒看見走過去算了,反正人也不見得樂意讓他幫。

他要是說出來人家客客氣氣說不用,一次兩次,真挺沒勁的。

但路過時破天荒的,他還是說了那句,給我。

歸根結底,他也還是上趕著了。

“我挺樂意跟你說話的。”夏灼衝他笑了下,把橫批也給他,雙手拿著,“那還麻煩你,再幫我貼一下。”

陸風禾瞧了眼她遞過來的東西,橫批是四個字,福滿人間。

她衣服左右兩個小兜,裏麵剪刀膠帶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塞的鼓鼓囊囊,像個便攜工具箱。

陸風禾從她兜裏拿了卷膠帶,扯下兩條貼橫批上,語調漫不經心,“我剛過來說,對聯兒給我,你要還和之前一樣客客氣氣拒絕,我估計真要生氣了。”

夏灼忽然想起他之前就這個問題說過,問她怎麽老那麽客氣啊。

現在兩件事合到一起,她才意識到,他挺不喜歡她這樣的。

朋友間有時候過分的客套,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除非她幹脆就沒拿他當朋友。

夏灼認真看著他,借著今天這個特殊日子,除舊迎新,改掉這個壞毛病,“以後不會了。”

她頓了頓,又開口說,“今天除夕,之前不開心的事,明年就都不會再發生了。”

陸風禾手裏“福滿人間”歪了一下,又揭起來,重新對齊貼上,他嘴角不自覺揚了揚,表麵卻依然一副沒所謂的混球樣。

點了點下巴,淡淡說,“嗯。”

他手裏拿著膠帶,沒忍心塞回她那個不堪重負的小兜,言歸正傳,“所以,你那天為什麽一臉看渣男的樣子看著我。”

她一時沒想起來,“啊?”

某人固執說,“別裝傻。”

夏灼想了下,較為中肯的猶豫道,“我就……就是,就是那天一下子覺得,你這人平時處事,有點沾花惹草。”

他唇邊溢出聲笑,人懶懶往邊上一靠,看著她問,“那現在呢?”

夏灼一本正經,讓人絲毫不會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後來想想,好像也不能算。”

這怎麽能算是沾花惹草。

陸風禾胳膊搭在後麵防護欄上,衝她抬了抬下巴,“我頂多算是,招惹你。”

作者有話說:

陸風禾:完了,風評被害。

夏灼:!!!這什麽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