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除魔

看過胡三，韓於野想帶我回去，我本來沒有感覺，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地挪不動步，眼睛也一直緊緊地盯著他的臉。那藥水治得了心理反應，卻治不了生理反應。隻感覺胸口被一隻手緊緊地捏住，肺腔裏也沒有任何空氣，呼吸變得十分困難。我如同一個溺水之人，在水裏一直難受地撲騰著，但是卻一直死不了。

“韓於野，我覺得身上好難受。”我抬頭看著他的臉，“我覺得殺了她我可能才好受。你說為什麽我要遭受這些東西？你說我一個好好的人，為什麽總像活在地獄裏一樣？”

“吳悠，你不能這樣，你得放下那些事，你得說服你自己。唯有這樣，才能殺掉你的心魔，才不會讓她傷害更多的人。”

我隻覺得很累，鬆開韓於野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這一坐便是一整天。傍晚，王婆拿來絕情水的解藥，她說她第一次調試，不知道有沒有用。看著那藥，我卻並不想喝。愛的人都死了，還要七情六欲做什麽。我現在隻想殺了她，殺了她，一遍又一遍，殘忍地殺了她。然而我對她的怨恨，卻讓她獲得越來越強大的力量。

或許我可以等胡三，像他等我一樣，等到下輩子他轉世為人，我們相遇在某個橋上，我讓他重新愛上我。隻是人類的生命短短幾十年，我能夠忍受一次又一次失去他的痛苦嗎？萬一他投生的是一隻小動物或者是一株植物我該怎麽辦？不知道閻君又能否為我網開一麵讓胡三再投生於狐狸一族。

王婆見我表情如此頹喪，說她還有個辦法救胡三。當初，女媧造人，用的是昆侖山的天泥神水，捏住人形之後，便扯下自己的頭發，賦予他們的靈魂。待人數足夠，能夠自行**繁衍，女媧便不再造人。人類開智之後，有了思想和信仰，這便衍生出神。神在女媧造人之地，創造出神界作為自己的居所。

後來，人類的信仰慢慢變弱，人心也被汙染的越來越厲害，神界也變得越來越頹敗。慢慢的，魔出現了，留在世界上的，也隻剩下一些散仙，再難看見上古大神。神界之所大致就在新疆地區，若尋不著，估計再往西便是哈薩克斯坦與吉爾吉斯坦等國。如果我們能去神界找到天泥神水，那麽就能讓胡三的靈魂附著在新造的身體上，獲得重生。再加上這樣的人現在在地府是沒有命簿的，因此他會和我一樣，永生不死。

似乎，又看見了一絲希望。隻是，神界難尋，如何才能找到天泥神水。

“吳悠，隻要不放棄，就有希望。”王婆把解藥遞給我，“相信我們，我們都陪在你的身邊。你不僅僅隻有胡三一人。”

我右手接過解藥，低垂著眼瞼看著它。放棄還是繼續，如果繼續，我可能又會受到各種挫折。如果放棄，我就扔下了胡三，我不能扔下他。我不能放棄，都走了這麽遠了，我不能放棄。看著王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拿起解藥，緩緩倒入嘴裏。剛剛喝下，她便出現在了門前。她麵帶得意的微笑，眼神裏全是自信與驕傲。

“我感覺我的力量增強得很厲害，心想是你來了，就四處尋你。為什麽把屍體放在這裏，而不放在客棧呢？”她邁著輕緩的步子，緩緩向我靠近，“怎麽樣，看著你的心上人死了，心情如何。”

王婆緩緩後退，韓於野立即護在我的身前。我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身體仿佛竄過一陣電流，這陣電流很暖，慢慢打通了我的全身。幾分鍾之後，我回過神來，看著躺在**的胡三，心如刀絞，眼淚直流，非常難受，如同麵臨世界末日，骨肉分離，這種痛苦從我的胸口逐漸向全身蔓延，心口倒是沒那麽擁堵，但是我的身體有些癱軟。

“怎麽不回答我？”她開始用言語來刺激我，“可能是你的娘親給你喝了那藥水，因此你的感受不那麽強烈。你娘親真是一個好人呢。”

她離開了我的身體，我倒是慢慢恢複了理智。我心中還有希望，我想要救胡三，因此，我絕對不能讓她繼續肆虐下去。我雙眼微閉，開始念清心咒，這咒語能夠讓人心平靜些許。

“我可是殺了你最愛的人呢！”見我無動於衷，她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惱怒。

待我的身體慢慢舒展，心情也慢慢放鬆之後，感覺世界沒有我覺得的那般陰冷。那枯萎的花得以再次綻放，那死亡的鳥獸得以再次飛翔奔跑。我得說服我自己，我不能像我娘親一樣，更不能像雲桀一樣。人生貴在放下，放下怨念，也是寬恕自己。

“放下吧。”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看著她說道，“我知道你恨你娘，你恨雲桀，你恨你的生活，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即便你再怎麽狠，也無法改變半分。你的怨恨除了給自己帶來傷害，無法給自己半點好處的。唯有放下，才可以擁抱嶄新的人生。唯有放下，才能幸福。”

“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傷害我的人逍遙法外嗎？”她咬著牙說道，眼帶憎恨。

“那你報複了他們，又能有什麽結果呢？人生本就短促，你和他們都是要死的，最後塵歸塵土歸土，下輩子誰也不認識誰。執念那麽深，又有什麽用呢？與其追求仇恨，不如尋找幸福，讓自己快樂，讓世界快樂，那麽整個環境都會變得平和安寧。”

“我不！”她發了狂似的大喊，聲音刺耳，如鋼針滑過玻璃，“我就是要弄死他們！看著他們痛苦，讓他們嚐一嚐我所受到的傷害。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傷害我，我並未做錯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我要他們死！要他們跪著向我求饒。”

那股暴戾之氣猛地向我襲來，讓我平靜的心又有幾分波動。為什麽？為什麽他們要傷害我？我做錯什麽了嗎？他們傷害了人，難道就不該死嗎？

“或許，有時候人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極力讓自己的情緒變得平靜，“可是你明明已經有幸福的生活了，為什麽要因為以前的事破壞它呢？為什麽要因為以前的事阻礙自己前進呢，這樣不值得。為了他們，為了以前的罪孽，也不值得。你自己覺得值得嗎？為了傷害別人而毀了自己，值得嗎？”

她的眼睛不停地在眼眶內打轉，我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形不停地在另一半軀殼內掙紮。他似乎是一個外來物體，快要被自己的宿主用力排擠出去。我緩緩地走向她，以一顆平和的心抱住她，淺淺地說道，“沒事了，都沒事了。我們慢慢來，別再想以前的事了。這世界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雖然你知道了前世發生的事，雖然有時候你會受到傷害。可是，人不受到傷害，怎麽會成長呢？你看你也遇見很幸運的事。你本來身患絕症，那麽多身患絕症的人，唯有你獲得永生。你得到了一大幫朋友，你得到了胡三這個一心一意愛你的人。還有什麽可失望的呢？”

她叫得越來越厲害，我看見有無數麵容猙獰的靈魂從他體內飛出去，其中有一個是娘親，看見她，我卻並未像以前一樣，對她充滿怨恨，而是淺淺地說道，“忘掉父親，過新的生活吧。饒過自己。”

人的出現，注入了女媧的愛與神力，因此人能造神，亦能生魔。雖然我知道她的力量強大，甚至能與韓於野抗衡，但是沒想到，隻要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這件事，也讓我對人類的執著和欲念產生了很大的改觀。有時候傷己最深的不是別人，而是無法放下怨念的自己。

那隻魔逐漸從我的身體裏分離出來，韓於野立即拿出一個袋子，把他收入其中。就在那一刹那，另一個我化成另一半靈魂，回到我的體內。感覺自己似乎三天沒睡，累得快要虛脫，就在那一刹那，我倒在地上。閉眼之時，我看了一眼胡三。三哥，我會把你救回來的，無論發生什麽，以後，我都不會放棄我們的感情。我們的路，也會平平順順的好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