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不是人了

漆黑的夜晚之中下起了雨, 顯得更為冷寂。

蕭雲鶴渾身都濕透了,看著地上躺著的這個人,臉上倒是有些意外。

“王師兄?”他俯下身子,用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 發現很是微弱。

不會死了吧……

躺在草叢中的人, 渾身上下多有刮傷, 看著狼狽不堪,絲毫沒有之前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蕭雲鶴皺了皺眉,動用靈力查探了一下, 訝異地發現對方居然經脈全斷,並且靈根都碎了。

這般程度的損傷。

他起身環視了一下這山間,並未發現異常,更覺古怪。

麟山雖然據說是那位的據點, 但是也並未確切證實, 他跟隨羅盤指引來到此處,除了見到幾個小動物之外。

也並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不過還是沒能找到偃月魚。

可惜天黑了, 明日再來尋吧。

蕭雲鶴重新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煥, 思考了片刻,決定轉身離開。

雨水依然打在地上,深夜裏倒是有幾分靜謐。

“救、救……我……”幾聲痛苦的□□。

蕭雲鶴的腳步停了下來, 心裏頭也有些複雜。

大師兄總是教導他要做一個良善之人,不可整日裏小肚雞腸, 要心懷大義。

但是他確實不太想救王煥, 原因有二。

一是這人根本就和他有仇, 對方既然能聯合眾弟子把自己趕出去, 那其他的又有何不能做呢?

二是對方已經修為盡失了, 雖然不知道遭遇了什麽,但是自己救了,對方會不會反咬一口指認是自己傷了他呢?

蕭雲鶴腦子裏一直在掙紮,最後想起來大師兄對自己溫和的教導的模樣。

握緊了拳頭。

還是重新折返了過去,看著狼狽不堪的王煥,心裏默默想著:

算是便宜你了。

蕭雲鶴重新俯下身,抬手設了個隔雨界,認真檢查了一番。

神態有些凝重。

對方的傷口雖然看不出來什麽,但是確實是性命垂危了,就算他現在動手去救王煥,大抵也隻能救活他這一副軀體而已。

“你是惹了什麽人物嗎?”蕭雲鶴喃喃自語道。

然後抬手修複了一下這位同門師兄的傷口,垂眸觀察了一下。

王煥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是終於有了點生命跡象。

但很快,那手指又複歸於靜止。

蕭雲鶴不鹹不淡地吐出兩個字:

“活該。”

然後很是不情願地又送了送自己的靈力,對方才終於開始咳嗽了起來。

蕭雲鶴直接站身來,很是戒備地離王煥遠了一些,然後暗自又給地上那位施了個術。

抿了抿唇,向旁邊看去,頗有些心虛。

很快,那位悠悠轉醒的王煥,還沒喘勻兩口氣,立馬又吐出一口血。

元氣恢複約等於無。

蕭雲鶴瞥了一眼,然後開口例行公事地問道:“師兄,您是遭遇了什麽嗎?我碰巧遇見您了,於是就——”

王煥頓時齜牙咧嘴了起來,用盡力氣想要伸手施術法,好弄死這小子。

肯定是他暗中偷襲了他!現在跑來假惺惺!

但是手伸了半天,沒有任何反應。

蕭雲鶴打量了一下對方施術的手印,心裏無語凝噎。

果然,還是下死手。

得虧他沒有靈力。

明明是自己救了他,還想殺了自己?

眼神為什麽如此不好,他可沒有閑心專程埋伏他。

蕭雲鶴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多管閑事,索性直接扭頭走了。

順帶還加深了掌間捏的那個印。

果然,後麵的王煥□□的更厲害了……

“小鶴,小鶴,不要走,不要走!”王煥似乎終於意識自己誤會了什麽,連忙急促地喊道。

但是蕭雲鶴已經耐心用完了,並且自詡沒有違背大師兄的教導。

仁義嘛,已經使用了,正好用光。

所以他還是個好師弟。

嗯!

“小鶴!這山上……有強敵,倘若你亂走的話,哈……你、你也定會受傷,到時候你還怎麽見你的寶貝大師兄?!”王煥似乎是終於慌了,聲音又虛弱又結巴,手指扣著地上的泥土,很是著急地衝那邊喊。

對方果然腳步停了一停,但是依舊沒有回頭。

王煥一看有機會,立馬接著補充道:

“師兄不是故意當著你的麵施那個術的,師兄誤會你了,我一開始逃到這裏也沒發現什麽怪事,但是瞬間就受到了一陣重擊,然後就暈了過去……”

“由、由此可見,這山上定……定是危險重重,小鶴你孤身一人行動定是——”

話還沒說完,蕭雲鶴就轉身走了過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然後突然溫和一笑:

“哦,是嗎。”

王煥頓時沒話說了。

蕭雲鶴覺得自己今天已經完成師兄給的“良善”指標了,然後扭頭就打算走。

荒山野嶺的,救個仇人做什麽?

一些嘟嘟囔囔。

但是正準備走呢,蕭雲鶴突然感覺自己的腿上傳來一陣阻力,低頭一看。

頓時無語。

“師兄,為何現在如此客套呢?在師門的時候,你可沒少難為於我,在這次下山試煉中,也是做了不少手腳的吧?”蕭雲鶴漫不經心地開口說。

見對方沒有反應,隻好又耐心地補充了句:

“我已經控製住我自己了。”

王煥剛想說出口的話一下子被逼回去了,有些不明所以。

“控製住自己沒有補刀。”蕭雲鶴眉眼露出一股厭惡之色,然後撇了下嘴,直接甩開了那個扒著他衣擺的髒手。

王煥頓時心底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已經使不出來靈力了,對方要是再走的話。

那、那他……

不行!

王煥用盡全部力氣,還是往前撲了過去,手指緊緊的絞著對方的衣服。

這小東西,絕對不能讓他走了。

等他恢複了,遲早要——

蕭雲鶴沒來的及甩開對方,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裏……原來是個洞窟麽?

王煥躺著的背後正是一個洞口的樣子,因為是夜晚,所以才一直沒有發覺。

蕭雲鶴就這麽打量了幾下,微微思考了下。

現在已經是半夜了,他原本是打算下山去鎮上休息的,但是沒想到下了雨,還碰上了這麽個晦氣的人。

想到這蕭雲鶴突然眉毛一皺,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低頭看了過去。

“我們的人呢?怎麽就剩你一個了?”蕭雲鶴開口詢問道,倒也不打算說什麽敬稱了。

師兄這個稱呼,隻有大師兄才配。

*

白須瓷整個兔身都在梵越手裏,一時間倒是也動彈不得。

“為何不言語?”很是平淡的質問。

白須瓷聽到對方的問話,內心真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他、他能言語個啥啊?

耳朵往後不自覺地貼起了兔頭,兩條耷拉著的兔腿疊了又疊。

顯而易見的緊張。

梵越眉毛微挑,直接動手把那兩個緊貼著的耳朵給撥開了,順帶把兩個小腿給弄開了。

手動緩解。

白須瓷:“!!”

雖然不知道魔頭到底想做什麽,但是耳朵還是本能反應地想要貼回去,但是——

“立起來。”梵越移眼看了過來,語氣平淡。

“……”

白須瓷頓時想起了一些鮮活的記憶,然後慢吞吞地將自己的耳朵一點一點地立起來了。

非常乖巧。

“為什麽要怕本座?”梵越倒是真的在認真詢問。

他確實相當不解,為何這小妖時常不敢看他?

難不成他麵目可憎?

白須瓷聞言沉默了一會,但是又不能不開口,隻好弱弱地說:

“沒、沒怕。”

顯而易見,這話沒什麽說服力。

梵越垂眸盯著這個小妖,微微思量了一下,然後才開口說道:

“怕的是本座,還是怕的是本座方才說的話。”

語調很是平淡,瞳孔泛著淡金色,不經意間周遭就有了一股壓迫感。

麵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白須瓷吞了口口水,心裏咯噔一下。

耳朵不自覺地想要往下彎,但是看到對方移動的眼神之後,刷的一下又立起來了。

很是“精神”。

“是方才說的話。”白須瓷十分迅速地說完,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下了兔頭。

緊張兮兮的。

梵越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但是在看到垂著的小腦袋後,略有不滿。

強硬地給人抬了起來。

但是因為下巴太過毛絨絨的,手指一下滑了起來,戳進了兔嘴裏。

濕噠噠的。

“……”

白須瓷眨巴了下紅眼睛,十分謹慎地往後仰了仰兔頭,把對方尊貴的手指……給吐了出來。

梵越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靜默了一會。

白須瓷看著那個手指,尤其是有些水潤的樣子,簡直難受的無以複加。

爪子動了動,但是因為隻卡著兔頭,倒也沒辦法夠得到。

一時鬼迷心竅。

往前伸了伸兔頭,十分嚴謹地舔了舔。

梵越瞳孔微微放大,喉結滾動了一下。

但最後,也沒阻止。

隻是有種軟乎乎的觸感……

興許是動物本能的影響,白須瓷當時隻是覺得弄髒了手指,不好不好。

就想給清理幹淨。

哼哧哼哧地去舔了,一副賣力的樣子。

直到大腦中樞靈光一閃,白須瓷動作頓時僵硬。

他、他靈魂是個人吧?

是吧?

舌頭也沒收回去,就這麽伸在外麵,仿佛遭遇了靈魂的重創。

梵越垂眸看了一眼,壓了下嘴角的弧度,曲指把那個小舌頭給推了回去。

“嗯,還不錯。”

把懷疑人生的兔子給放下了,順帶給這小妖捋了捋頭頂的毛。

也挺軟的。

白須瓷此刻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低頭看了看。

兩隻毛絨絨的兔爪。

甩了甩腦袋,很有存在感的耳朵。

邁步在**走了兩步,標準的兔步,甚至還情不自禁的跳躍了下。

“……”

白須瓷突然覺得鼻腔很酸,三年前那股難受勁上來了。

慢吞吞地趴在了**,用爪子埋住了自己的腦袋。

也不作聲。

他不是人了。

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