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講道理(微調)

返回學校的車上,時涵透過墨色的玻璃,出神地眺望高懸海灣上空的下弦月。

深青色的天幕並未選擇添加雲彩,隻留淡金色的一輪月,不圓滿,也孤寂。

長久的無言中,左梓樂突然問:“你的鸚鵡呢?”

時涵側轉過頭,呆滯地眨了下眼。

對啊,他的唧唧呢?

一想便想到了,剛剛躲在花園裏親熱,臨走時太難過,把唧唧忘在那裏了。

時涵道一聲“糟了”,想讓司機調頭,心裏卻立馬想到,還有杜山闌。

應該能被杜山闌注意到,現在這節骨眼上,最好還是別回去刷存在感。

一隻不太會飛的小鳥而已,被人撿到肯定也會交到左媽媽那裏,就算給弄丟了,他也咬牙認,絕對不能再回去給杜山闌添亂。

他自責地按住胸口,胸口發悶難受。

楊笠的電話又來了,這回沒有著急忙慌的語氣,隻是也算不上好消息。

她第一時間找人截圖保留證據,找到律師團隊走法律渠道維權。造謠造謠,造謠本就是違法的,違法當然就可以告,隻是事關形象,最終效果和能挽回的損失有限,好比有人往你身上潑一盆髒水,洗得再幹淨也臭過了,用她的原話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唯一讓他鬆口氣的是,一通警告過後,節目組那邊暫時沒有繼續施加壓力,畢竟預熱視頻都宣了,正式播出少一個人,高低仍算事故。

他問:“笠姐,一般藝人都可以用藝名的吧?”

楊笠沉吟,“嗯,怎麽了,你想換名字?”

“對。”時涵確定地點頭,“換成駱希涵,我以前的名字。”

當初他沒有戶口,被丟到駱家後,駱家人吵了大半個月,父親堅持選擇收留他,但駱太太死活不肯同意他與駱星遙用同個姓氏,最終廢了一番周折,給他改成了時涵。

與駱星遙的種種,已經同楊笠解釋清楚,楊笠思考了一會兒,不甚同意地提醒:“這個節骨眼上改藝名,你和駱星遙的關係恐怕要捂不住。”

時涵說:“沒關係,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是駱星遙的親弟弟。”

左梓樂不合時宜地挑頭插話:“你是駱星遙的弟弟?”

時涵淡淡點頭。

從小到大,他和駱星遙念過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還有同一所大學,從來,他不想也不屑讓人知道駱星遙是他哥哥,因為擔心駱星遙報複,因為痛恨和駱星遙扯上關係。

但現如今,既然他臭了,為什麽不把駱星遙拉下水?

楊笠仍然不是很讚同:“他會變本加厲地報複你,現在我們與他的人氣差距太大了,根本撕不過。”

“我被他報複得還少嗎?隻有這樣才能把替演的事情解釋清楚,辦完這個,把當初賠付違約金的憑據也找出來,走的應該是公司的帳麵吧?。”

楊笠“嗯”了一聲。

“那就沒問題了,笠姐,今晚辛苦你了,我得好好休息,否則會影響明天的工作。”

是的,還有工作。

交代完事情,時涵疲憊地收起手機,心裏煩亂得不起一絲睡意。

這種時候,真想拿包煙到陽台,一麵吹風一麵發呆,所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這麽做,但今晚隻能逼迫自己睡覺。

他沒有資格再允許自己放縱,他得養好精神,應付未知的明天。

他靠一顆褪黑素強製自己入睡,睡得很不安穩,很早他就醒了,腦袋裏像塞著一團棉花,糊塗、暈乎。

楊笠給他轉發了十幾條微博推送,全都與杜山闌有關。

杜氏坐大,四麵八方的眼睛一刻不鬆地盯著,席茵苒回歸是大新聞,最新消息竟是她的出鏡采訪。

她在視頻裏優雅微笑:“這次回來,與其說接管公司,不如說是為自己翻案的,我根本沒有參與謀殺我丈夫,但有人為了奪走公司,惡意指證……”

時涵強忍著冷意看完采訪視頻。

席茵苒隻字未提杜山闌,但她話裏話外無不在說,杜山闌為了權利,不顧母子親情,把她送進監獄。

剩下的報道就更誇張了,說杜山闌已經失勢,助理被更換,杜氏變天……

時涵關掉網頁,打電話給林琪,林琪隻沮喪地說了一句,是真的。

今天的天氣比昨晚還要冷,冬天真的來了。

時涵早早趕去電視台,平時這個點,老師們都還沒到,今天反常的整個演播廳擠滿人,他默默無聲地走進去,頓時所有人的視線投射過來。

有同情,有厭惡,有幸災樂禍。

駱星遙站起來,故作驚訝地問:“時涵?你怎麽來了?”

時涵露出一抹得體的微笑:“今天要錄節目,我為什麽不來?”

眾人麵麵相覷。

同組的隊友好心提醒:“剛剛導演說你退出了,你不知道嗎?”

時涵微笑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不知道是誰碎碎念了一句,傳入時涵的耳朵:“劣跡藝人,一點自覺沒有,還真好意思來!”

時涵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嗓音不高也不低:“誰說我是劣跡藝人?”

沒有人回話,說話的人飄開眼神,裝作不是自己說的。

導演發話了:“都還站著幹嘛?準備開始了!”

大家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留下時涵一人單獨站在外麵。

原來如此,今天的安排已經說完了,他被私自排除在外了。

這些人,來陰的。

糟心的是,楊笠留在公司處理公關,今天他是單槍匹馬。

他轉步走向導演,禮貌地質問:“那我呢?”

導演低頭翻著劇本,打發般說道:“今天沒有你的事兒,回去休息吧。”

時涵再也忍不住,“網上那全是謠言,你們也都不是傻子,非要不問青紅皂白就擅作主張地趕人?”

導演總算抬頭看了一眼,“發什麽脾氣?你本來就是靠運氣進來的,初試表現比你好的多了去了,我們這裏可不吃你有後台那一套!”

時涵冷笑。

聽聽這話說得多漂亮!他們不吃有後台那一套,當初駱星遙跑去亂嚼舌根,不就是因為杜山闌才最終保留他的資格,現在四處傳言杜山闌要倒台,立馬翻臉不認人了!

這裏坐著的,導演,策劃,製片,哪個沒收過杜山闌的好處?如今才聽到一點苗頭而已,牆頭草全部往另一邊倒。

世道如此,真是炎涼!

他挺直脊背,也懶得裝了,“不要我拍了是吧,也可以,我無所謂,但前期宣發一直有我,競演規則不允許少人,你們不怕被詬病不公平嗎?”

導演滿眼不耐煩和不以為意,“這可不歸我管,趕緊走,我們要開始了!”

時涵冷冷笑著與他對視,“事情做得這麽絕,你不怕後悔?”

“時涵,你別鬧了好嗎?”駱星遙終究還是插足了。

他滿臉真誠的悲憫,走到前麵說:“導演不是故意不提前通知你,可能是底下的人沒辦好,他很忙的,你要體諒,讓你回去休息也是為你好,你和許照秋扯上那麽深的關係,說不定會有偏激粉絲找上門,大家都怕惹麻煩,你說是不是?”

時涵冷靜地聽完每一個字,然後發問:“就是你讓導演不通知我的吧?好讓我來這裏出醜。”

駱星遙皺眉,“你真的該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你知道從進門開始到現在,耽誤了大家多少時間,大家已經很容忍了……”

時涵冰冷地打斷:“駱星遙,你還當我好欺負嗎?”

駱星遙還在裝傻:“怎麽成欺負你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在場各位誰不知道,你是靠杜山闌的關係進來的,現在杜山闌出事了,導演終於可以把機會給真正有實力的人,你也要適可而止啊!”

時涵眼睛冷到極點。

就是這樣,無中生有,誤導旁人,讓他在嘲笑謾罵和孤立中長大,從小到大,他被這樣欺負過多少次?

他極力提醒自己要冷靜,卻根本無法克製胸口的火氣,他揚起巴掌,啪一下甩到駱星遙臉上。

這一巴掌,攢了十三年受過的所有委屈與痛,震得他手骨發麻,但還遠遠不夠。

駱星遙震驚地捂住臉,不敢相信他會出手,不敢相信他敢出手。

導演猛地站起來,“還不快把他趕出去!”

安保凶巴巴地衝上來,從後麵扭住時涵。

他卻像發了癲,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一下子扭脫出去,“鬆手,別碰我!”

兩個安保被推甩出去,好像才意識到他不容易對付,動真格地掏起家夥,作勢要朝他上來。

卻有突兀的人聲,從門口傳來。

“給我住手!”

沉冷的男人的嗓音,蓄積雷暴即至的恐怖力量,從門口冷冷地傳過來。

時涵訝然挑頭回看,杜山闌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那兒,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上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到底看了多少、聽了多少。

他怔怔張口:“哥哥?”

杜山闌的儀容算不上精致,身上還穿著昨晚那套,眼眶下翻著淡淡的暗青,下巴也有一片暗青胡茬冒起,仿佛一夜沒睡。

他丟下身後的男人,徑直朝著頭走來,路過時涵時順手把他拉到身後,像一尊煞氣逼人的魔,停到駱星遙的麵前。

駱星遙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殺意似的,仍然端端好地站在那兒,“杜先生?您現在不是應該在陪杜夫人……啊——”

時涵條件反射地閉眼。

毫不講理的一拳,掃歪駱星遙畫著精致鼻影的鼻子。

上次有人替他擋了災,他大約還不知道,杜山闌其實是頭隻講暴力的瘋狗。

慘叫聲像下雨,滿屋子烏泱泱的人目瞪口呆,沒有一個敢上前去勸,生怕被波及。

直到駱星遙滾進牆角,滿臉滿地蹭滿血跡,再沒力氣發出聲音,杜山闌冷漠地收腿,走回到門口,環住時涵的肩膀。

“我們走。”

作者有話說:

感謝 褲子走失的十八年 寶寶打賞的魚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