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撞見

夜幕降臨,杜氏集團頂層會議室剛剛結束一場會議。

巨大長形會議桌的盡頭,杜山闌靠在黑色皮質的旋轉椅中,雙指輕輕掐住山根。

參會高管們漸漸散去,偌大的會議室隻剩下他,以及站在身後的林琪。

林琪恭謹地提醒:“杜先生,該下班了。”

落地窗外布滿繁華夜景,不遠處大樓外牆的顯示屏不厭其煩地播放同一則廣告,聲音卻傳不到這裏,悄無聲息地跳躍光芒。

杜山闌疲憊地拿開手,“鸚鵡挑好了?”

林琪點頭,“我聯係了寵物店,店主推薦了幾隻品相不錯的,您要親自看看麽?”

杜山闌頷首,示意他拿過來。

杜山闌並不討厭寵物,雖也談不上喜歡,但熱情大狗和安靜小貓,他一定選貓,而貓和鸚鵡之間,他一定選鸚鵡。

他對鸚鵡的了解,完全基於少年時被迫照顧的那隻虎皮,嘴上嫌棄煩人,實際喂養得很好,甚至後來搬走時,房東大爺慷慨相送,讓他帶去了國外,直到衰老而死。

牡丹鸚鵡與虎皮鸚鵡是完全不同的,這些毛色猶如馬卡龍蛋糕的小東西,更容易招年輕人喜歡,這麽一想,時涵的一見傾心也就不難理解了。

畢竟是個小孩子。

他把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挑出最合眼緣的一隻,遞過去說:“就它吧,現在就讓人送過來。”

“好的。”林琪接過去說,“杜先生,您是打算送給時涵少爺嗎?”

杜山闌冷淡地掃過去,“你隻管辦事。”

林琪不由得頓住,他隻是想提醒一聲,蘭橋的宿舍好像不允許養寵物。

他不再多言,轉身準備走,杜山闌又叫住:“禮服好了嗎?”

“按照您的要求,趕工做出來了。”他說,“您現在要看嗎?我叫人去取。”

“不用,一會順路去拿。”杜山闌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忽然想起:“對了,最近有款冰淇淋好像很火,叫什麽來著?”

林琪驚訝地眨眨眼睛,“您是說X家新出的那個?”

“嗯。”莫名地,杜山闌臉色有些差,“買一份來,一會一起帶過去。”

林琪照舊點頭,又準備走,杜山闌又叫住他。

這次,杜山闌躊躇了幾秒,“他應該會喜歡吃吧?”

林琪呆呆地說:“您說時涵少爺?他平時基本不買零食,喜好無從打聽,不過冰淇淋的話,應該都會喜歡吧。”

杜山闌沉下頭去,歎氣一般說:“再買點別的,以防萬一。”

林琪恭敬說好,暗自感慨愛情的力量真可怕,自家呼風喚雨的老板居然也會在這種小事上糾結。

不多不少半小時,林琪準備好所有東西,目送杜山闌上了車。

杜山闌在車裏點燃了一支煙。

橘子味爆珠,以前絕對不會買的煙。

對他而言,實在太寡淡。

就像這幾日時涵不肯理他,日子寡淡得度分秒如度年。

他好像陷入了某種困局,他想讓時涵乖乖好好地呆在身邊,可他沒有身份也沒有立場讓時涵乖乖好好地呆在身邊。

他也逐漸看不清自己了。

時涵想要的,是一場名為情人的關係,他想要的,遠比這深得瘋得多。

可是,每每想起時薰在病**憔悴的麵容,想起那時年少輕狂做下的錯事,他要怎麽啟齒,又要怎麽麵對自己的齷蹉心思?

而後他驀地明白,原來打重逢那日起,發現時涵把他忘得一幹二淨,失落的同時,更是鬆了口氣,好像這麽些年來鎖在身上的枷鎖,終於可以卸下。

還好,時涵還小,也不是認真地喜歡他,他們還有周旋的餘地,隻要哄好了,讓他乖乖好好地長大,就可以了。

黑色賓利穿過無邊街燈,遠遠已能看見蘭橋的校門。暑假期間,校門口進出的學生明顯少了,顯得莊嚴而冷清。

杜山闌忽地眯起眼,吩咐前方司機:“開慢點。”

車速應聲減低。

透過穿梭的車流,杜山闌清楚地認出了停在路邊的白色拉法,以及站在車旁的兩個人。

天氣漸漸冷了,夜裏尤其明顯,時涵穿了件短T恤,忍不住地抱緊手臂。

他聽不到講話聲,他隻看到許照秋把外套脫下來,披到時涵身上。

手裏的煙盒在悄然無聲間被捏成一團廢紙。

又是一陣風,時涵攏了攏身上的外套,語氣有些無奈:“許老師,不用給我的……”

“最近天氣涼了,夜裏經常下雨,晚上出門得多穿點,要是感冒了,唱歌怎麽辦?別忘了自己的本職啊。”

他教訓得是,時涵深以為然,一時間無言以對。

許照秋從車裏取出兩隻手提袋,給他遞過去,“給你買的禮服,時間太緊,來不及訂做,將就穿穿。”

聽到禮服兩個字,時涵連忙拒絕,“我不能收!我怎麽好意思收你的禮物?”

許照秋拉過他的手,強行塞了進去,“拿著吧,不是要跟我去晚宴麽,難不成你打算穿運動服去?”

時涵窘然。這幾天顧著和某人置氣,確實沒記起來要給自己準備一套像樣的行頭。

他隻好歎氣,淡淡說:“許老師,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

許照秋雙眼含著笑,“怎麽,我想對你好,你也要管?”

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尤其撩人。

隻是,聽著這句話,時涵腦袋裏閃過一段模糊的畫麵:依稀是醫院的病床,有人站在床邊冷冷地宣布,我就想對他好,你憑什麽管?

他不由呆住,嘴裏癡癡地呢喃:“哥哥……”

許照秋笑嘻嘻地靠近,“這就感動得叫哥哥了?”

時涵猛地回神,怔怔搖頭說:“不是,我剛剛好像想起什麽……”

“想起什麽?”

“嗯。”時涵沒有開玩笑的心思,如實告訴他:“我小時候腦袋受傷,失憶過,忘記很多重要的事情,剛剛突然想起,我好像有個哥哥。”

許照秋說:“你哥哥不是駱星遙嗎?”

“不是,不是他。”時涵暫且收回注意力,朝他禮貌一笑,“許老師,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宿舍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許照秋很好說話,“好,明晚過來接你。”

“嗯。”時涵輕輕點頭。

白色拉法奔馳而去,時涵站在路邊,不經意抬眼,看到了停在不遠處的樹影下的黑色賓利。

冷不丁,他愣住。

車型符合,車牌符合,是杜山闌。

隻是一眼,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轉身朝學校裏走去。

他在心裏冷笑。杜山闌這男人,還真是讓人看不懂,想拖著曖昧,他偏不配合,他就是要看看,這男人到底對他幾個意思。

他不慌不忙地往裏走,沒有一次回頭看身後。

他後悔沒買煙,這時候應該點上一根,把那控製欲爆炸的臭男人氣死。

一直走到即將折角的地方,他裝作不經意地扭頭,視線掃向校門外,停在樹下的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走了。

狂風衝向時涵胸口,他怔然停住,大腦有瞬間空白。

而後,巨大的無來由的失落感席卷向他,包裹住他,幾乎透不過氣。

他把身上的外套扒下來,冷風讓他無比清醒。

他要做的事,是把駱星遙踩下去,他不需要任何感情,他需要的,隻是一場名為情人的交易。

他在冷風裏捫住心口,倏然發覺,裏麵裝的,早已是副鐵石心腸。

明晚,就做最後的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