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盛會 恍惚 我不走

蘇清眠不置可否。

穿著舞衣的舞者從大殿周圍跳躍著進來,這是光海著名的舞蹈,沉默的背叛,講的是聆夜聲奪走中庭之樹的靈力背叛光海,在涅光領域當王的故事。

歌舞史詩一樣好打,樂曲激昂澎湃,光海對聆夜聲的仇恨在這隻舞蹈中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婦孺哭喊,男人悲歎,高樓大廈頃刻間倒塌,變成了灰暗的廢墟。

一舞結束,聆夜聲拍了拍手:“跳的不錯。”

舞者潮水一樣退了下去,蘇清眠:“你喜歡就好。”

表演之後是盛宴,盛宴的地點選在了一百年前竣工的宮殿中,這座宮殿建立的初衷就是迎接賓客,一百年裏麵正兒八經接待人還是第一次。

飛舞的精靈將時間花的花瓣從空中撒下。

時間花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沙藍回夢,這是一種屬於少年的花,少年最不懼怕時間的流逝,肆無忌憚地消耗珍貴的歲月,做他們以為的重要的事情。

蘇清眠仰了仰,看啊,光海的未來,年輕的女孩男孩們騎著雪白的天馬在空中翱翔,蘇清眠敢打包票,這些騎天馬的少年裏麵沒有幾個有天馬駕駛證,他們都是無證駕駛。

少年們惡作劇地衝向精靈,這對小小的精靈來說是無妄之災,他們轟然散開,手上的時間花全都倒了下來。

蘇清眠的白發上落滿了緋紅的花瓣,紅色花瓣與他白皙的容顏相互映稱,流年歲月在相似的花瓣中閃回,隻是曾經無所畏懼,活潑無畏的少年最終成了一個泰山崩於前色不改的大人,眼中帶著心懷天下的滄桑和過往歲月的悲傷。

時間是一條大河,因果是一粒小小的沙礫,浪花翻卷,因果翻騰,太多不應該糾纏在一起的因因果果都纏繞在了一起,魚人悲泣,聲聲悲涼。

蘇清眠攤開掛在額心的時間花,但是這片花就像是朱砂痣一樣固執地掛在上麵,蘇清眠撫了幾次都沒有弄掉。

時間花在他發上飄來**去。

聆夜聲並肩走在他的身邊,細長的手指撚走了花瓣,蘇清眠餘光中看到熟悉的手,此情此景下神情有點恍惚,但是當他偏頭看到聆夜聲紫金色的瞳眸時,所有的恍惚都歸為塵土,被雨水打濕了碾在泥土中。

一文不值。

蘇清眠對他點了點頭,禮貌又淡漠:“謝謝。”

聆夜聲:“不客氣。”

宴會如期進行,聆夜聲坐在蘇清眠的身邊,兩人在不同的世界中是一樣的地位,理應坐在一起。

知道兩人過過往的微幾荷微微低著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宴會熱熱鬧鬧的開始,聆夜聲帶來的人個個都是尖牙利齒,陰陽怪氣地說蘇清眠綁架他們的小王子來威脅聆夜聲很無恥。

蘇清眠的人也都是人精,和他們周旋著。

看著這一場華麗的對峙,蘇清眠莫名開心,對著聆夜聲的臣子敬了一杯酒:“為你們有個賢明的君主幹杯。”

臣子們莫名其妙,但還是喝了酒。

蘇清眠又說:“為你們不畏懼危險,以身飼虎的小王子聆夜烈羈幹杯。”

他故意加重了聆夜兩個字,聲音中明明沒有別的語氣,卻充滿了嘲諷。

聆夜聲不是很聰明嗎,但是生出來的兒子卻不怎麽樣,他利用烈羈要挾聆夜聲是有點不入流,但是在戰場上,哪裏有這麽多的講究,何況是烈羈自己送上門來的,他要是不利用,豈不是對不起烈羈的犧牲。

臣子們的臉色變了變,目光看向了聆夜聲。

蘇清眠如此不給麵子,不管是爸爸還是兒子都嘲諷著,聆夜聲能忍嗎?

聆夜聲對著蘇清眠揚了揚手中的酒杯,一飲而下,他居然什麽話都沒有,眼中有隻有蘇清眠能看見的悲傷。

像是鮫人悲泣到極致,再也發不出美妙的歌聲那種痛苦絕望的悲傷。

不是撕心裂肺,卻叫人隻看一眼便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的,濕涼的悲傷。

以前的時候,蘇清眠最受不了聆夜聲這種眼神,要是聆夜聲用這樣的眼神撒撒嬌,蘇清眠真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經常在**這樣求他,蘇清眠每次都要心軟。

辛辣的酒如喉,變成了酸澀的苦水,沙藍回夢總是在綻放,但是他的少年歲月再也回不去了。

獸身的蘇獻穿過人群爬上蘇清眠的懷裏,舔了一口蘇清眠麵前的酒,像是被辣到了,吐出了紅色的舌頭,用爪子摸了摸,好像這樣就能讓舌頭上的辣感消失。

蘇清眠莞爾,摸了摸蘇獻的腦袋,讓人拿來一個小碟子夾了點菜給蘇獻吃。

聆夜聲:“這個是?”

“我三哥。”

聆夜聲斂下了睫毛:“你三哥的事情我很抱歉。”

蘇清眠:“沒有什麽好抱歉的,當初是你把他關進黑塔的,你的道歉,真的沒有任何價值。”沒有價值的話語,說了有什麽用嗎,隻能讓人想起不愉快的過去,增加更沒有價值的感慨罷了。

聆夜聲:“是,你說得很對。”

蘇清眠無話可說,隻覺得耳邊的奏樂很煩人。

宴會總算是結束了。

蘇清眠拖著疲倦得身體回到寢室,微幾荷幫他脫去繁瑣的衣服。

耳邊清淨了,沒有了宴會上的奏樂,但是他還是覺得好心煩,不管看見什麽都是煩的,心裏麵影影幢幢,沒有一處是清淨。

微幾荷:“大人,我看聆夜聲似乎沒有用城池換人質的想法,你說他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啊?”

蘇清眠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他沒有別的選擇,除非······”

算了,聆夜聲是不會的,他不應該有這樣的僥幸。

有仆人敲門:“大人,聆夜聲陛下想要見你。”

“帶了幾個人?”

“就他一個人,大人。”

蘇清眠和微幾荷對視了一眼,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麽,還是一個人來的,就不怕有危險嗎?

“你也下去吧。”蘇清眠擺了擺手。

既然人家是一個人來的,那他當然也要拿出誠意來,一個人麵對聆夜聲。

聆夜聲被仆人引了進來,他泰然自諾,完全沒有在別人底盤的自覺,像是進入了自己的宮殿,蘇清眠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斜斜地看了他一眼。

“離開光海這麽久,陛下是不是忘了在光海這個時間是休息的時間?”蘇清眠手指摸著下巴。

“知道,但是天樞主還沒有休息。”聆夜聲自發地坐了蘇清眠的旁邊的椅子上

主人蘇清眠還沒有讓他坐呢,他自己倒是坐下了。

蘇清眠目光越過他看牆上的壁畫:“陛下有什麽事嗎?”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還是怎麽樣,蘇清眠有點無力。

“你總得讓我見見兒子吧?”

聆夜聲質問他:“你切了我兒子的手指,我還是擔心的,你不讓見見,我怎麽知道他是死的還是活的,白白給你三十二座城市嗎?”

蘇清眠冷笑:“我送你手指的時候,還沒有見你這麽緊張,你如果真的擔心烈羈,早在我給你發第一次書信的時候就來了,何必等到我把雲蜃也抓了之後才來。”

他來見他一定是有別的目的,聆夜聲可是用計謀的老手,他不能輕易相信他,要保持戒心,難道是想看看雲蜃還活著嗎?

雲蜃對他好像的確重要,畢竟是從一開始就跟著聆夜聲的人,對他的意義非同小可。

臣子比兒子重要啊,烈羈這小孩能長這麽大也是不容易。

“雲蜃還活著,你不用擔心。”

既然他那麽擔心雲蜃,那他還是主動說出雲蜃還活著吧,別讓人家覺得交換城市這件事情不實惠,交易嘛,買賣雙方都得滿意,才能雙贏。

聆夜聲眼中閃過一絲茫然:“我也不是為了雲蜃來的。”

“那你為了什麽?”

“想見你。”

蘇清眠收回了本就不在聆夜聲身上的目光,直直看著麵前的牆。

聆夜聲:“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蘇清眠站了起來,微怒地看著聆夜聲:“你要是來說這些的,你就走。”

聆夜聲仰頭看著他:“你也隻有生氣的時候,才和之前有點點像了。”

蘇清眠心頭麻了一下,氣到麻木:“你說這些有什麽意思,聆夜聲你給我出去,你要是想談政事,我和你談,你要是想說無所謂的話,就給我滾。”

聆夜聲握住了蘇清眠的手指:“我不想談政事。”

蘇清眠收回手,滿眼痛苦:“你不走,我走。”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蘇清眠破罐子破摔,聆夜聲和他玩心理是吧,故意想讓他心神大亂是吧,對不起,他還就吃這一套,他中招了,他輸了。

聆夜聲擋在蘇清眠的麵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走的理由是什麽,我能麵對我們的曾經,是因為我放下了,天樞主不能麵對是因為沒有放下嗎?”

蘇清眠直視聆夜聲的眼睛:“我四個哥哥,”他咬牙切齒,“四個哥哥,都因為你沒有落得好下場,我三哥,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他、他······”

蘇清眠說不下去了,“你要我如何放下,你說我怎麽放下?”

兩人的對視,居然是聆夜聲這個自詡放下的人先躲開視線的,他小聲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別再說這種無意義的話。”蘇清眠打開了門:“現在,請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