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孟氏心裏想的是, 身為妻子,她的確做得要比老二老三的媳婦們好。但你身為丈夫,待自己的結發妻子, 就要遠比老二老三差多了。

這根本就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難道還需要她覺得嗎?

從前隻有一嫡子時, 他待一雙兒女還算不錯。如今阮氏十月分娩後也產下一男嬰,他身為父親的差距也立馬出來了。

從前沒有比較,她或還可稀裏糊塗些。如今有了比較, 明顯阮氏母子威脅到了他們母子的地位, 孟氏就不能再糊塗了。

她不得嗣王的心,阮、薛二位得寵, 如今阮氏又有兒子傍身, 日後待他登基為皇, 怕是會不知道怎麽磋磨這個結發之妻和瑞兒這個嫡出長子呢。

便是不為自己考慮, 她也不得不為瑞兒和滿月考慮。

不是沒有想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是沒想過妥協。但她可以受委屈, 她的一雙兒女絕對不可以。

如今在自己丈夫麵前, 孟氏也漸漸虛以委蛇起來,這種情況下, 她當然不會真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來。

隻能說:“王爺這樣說妾身,可是叫妾無處安身了。這麽多年來, 妾是一心一意都牽掛在王爺身上的。要說委屈……妾心中多少有點,但妾卻不是那等不明大義不識大體之人。妾再怎麽鬧小性兒, 不過也是關起門來自己家中的事。若為這點事而令你我夫妻離了心, 是不是也太不值得了?”

梁護認真望了她好久, 然後才說:“你若真是這樣想的, 那再好不過。”

不知怎的, 從前對他這樣的拿捏,孟氏隻恨不能立刻將一顆心剖開了捧到他麵前去給他看。而如今,卻覺得十分惡心。

原來,對一個人漸漸失望了後,愛意也是會消失的。

孟氏心中一陣涼笑,麵上卻不顯,隻仍往初。

“王爺隻要相信一件事就好,就是不論發生什麽事,妾待王爺的心永遠都不會變。妾也別無所求,隻望王爺能夠多疼愛我們母子些。”

梁護略垂眸,望著麵前這個姿色平平的女人。

發妻的確端莊大方,溫婉可親,待他也百依百順。但唯有一處缺點,便就是容色不算上乘。

她眼睛不夠大,膚色不夠白,身形不夠纖細,也不是婀娜多姿。臉略方,下巴寬,若說唯一一處優點,那就是她的鼻口還算不出錯吧。

夫妻新婚那陣,雖不喜她容貌,但二人之間因無她人的闖入,也還算融洽。後來她連著兩次有孕,他先後收了阮、薛二人,當嚐過別的滋味後,就再難回頭同她回到從前了。

但他對妻子也會愛重,隻是發妻和美妾之間,他偶爾難免會有所偏向些。

或許正是因為他累日來的這些偏向傷了她的心,又加上有二房三房的對比,她便起了妒心。

妻子的重要性自然不是妾室們可以比的,她背後帶來的利益於他大有用處。所以,哪怕是敷衍,他也不會過於冷落發妻。

每個月,至少有三五日是要留宿正房這邊的。

今日,為挽回她心一些,梁護便主動提起:“今日本王歇在你這兒。”

孟氏如今竟然有些不稀罕了,甚至,聽他這樣近乎施舍的語氣,她竟有些惡心,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不過也得裝著受寵若驚的樣子,欣喜道:“是,妾這就命人去安排。”

一夜合衣平躺,夫婦二人誰也沒提**。梁護是心情複雜,沒空腹和心思去想這些。孟氏呢,則是也漸漸不再有這樣的想法呢。

次日,梁護照例一早便起了床。孟氏如往常一樣,先親自伺候他穿戴後,再由侍女們侍奉著她梳洗。

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孟氏靜默著。

忽然間,她感慨了一句,道:“你們說,若我但凡有幾分姿色在,嗣王是不是也就不會偏愛阮、薛二人了?”二房三房的能得其夫君獨一份愛,未必沒有絕色姿容的原因在。

侍女們不敢說什麽,隻能道:“以色侍人,能好幾時?王妃您家世顯赫,端莊持重,這才是為妻之典範,又豈是那些無根之浮萍可比的?”

孟氏歎息:“這話不假,可若又能家世顯赫,又能姿色卓絕,還能性情敦厚品德超群……豈不是更好?”

侍女們這才聽明白,主子比的不是阮、薛二位,而是倚水居和捧霞閣的那二位。

要她們說,那二位的確是貌美,可論別的,也是遠比不上她們王妃的。隻是男人都膚淺好色,以貌取人,倒是叫她們得了獨一份寵。

身為侍女,她們不好說別的主子,隻能迂回說:“太子府這偌大的家業,也隻有王妃您能大理得好。連太子妃都說了,有您在,她老人家才能有這樣輕減的日子過。”

可這些話,並沒說到孟氏心坎上去。雖不再提,但心裏卻仍是不開心的。

侍女們小心翼翼服侍著,更是不敢多言一句。

有了顧容庭的“以一警百”事件後,梁忠為表達對妻子的絕對忠誠,直接將捧霞閣內外的侍女來的個大清洗。

但凡到了年紀,且又貌美的,全部發還身契讓她們出了府去。那些已經嫁過人,有了歸宿的,或是容色平平且行事老實的,才能留下來侍奉。

蕭清音其實無所謂,但丈夫堅決要這樣做,她也沒有辦法,隻能任其所為。

其實他願意這樣做,她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於是就這樣,倚水居才起了一頓風波出了名後,捧霞閣這邊又成了這幾日闔府上下人人討論的對象。

如此一來,鮮明對比之下,倒更讓梁護有種如芒在背之感。

閑下來時,太子太子妃不免也會私議這些事。

太子雖也有侍妾,但對太子妃這個結發之妻卻是情深意重。二人成親至今也有三十載,仍恩愛如初,相互倚重。

故,對長子嗣王偏寵侍妾母子一事,心中不免也有些看法在。

“貞娘雖然口中不說,但心裏肯定是不高興的。”貞娘是孟氏的小名。

太子妃倒沒提之前秋獵一事上孟氏鬧脾氣之事,隻是說:“納一二個侍妾倒也無礙,但若寵妾滅妻,可就犯了大忌。何況他如今是嗣王,日後便是太子、皇帝,若他在這件事上如此的拎不清,如何能放心的把江山交到他手上。”

長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麽可能不疼愛?隻是有些時候他做的一些事,實在是不好過。

也有隱患在。

嫡長子和別的子嗣還不一樣,尤其他還是皇室的嫡長子,他肩上的擔子是要比任何人都重的。

太子冷著臉,任婢女們服侍著自己洗完腳後,他將腳從水中拿出來,搭在盆沿上。立刻,有侍女捧了幹巾子來給他擦拭腳上的水珠。

太子這才說:“孤會單獨尋了他來好好說話,這件事上,他有些過於拎不清。”太子十分嚴肅。

太子妃卻足夠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其心思重,且好些麵子。他這麽大個人了,若真被他父親罵了一頓,想必他心中也不好受,日後或許兄弟間更是有了嫌隙。

所以,略思片刻後,太子妃勸說:“殿下去說時,多少也顧及些他的顏麵,點到為止就好。這件事情上是他的錯,如今孟家那邊未必沒有意見,也不知孟老將軍可曾點過了他。不過話說回來,愛容色原也沒什麽錯的,勸他收斂一些,也就是了。”

太子卻不認同:“好美色是沒什麽大錯,但他是何身份?他這樣的行為,同曆史上的那些昏聵之君又有何區別?父親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可不能三代而亡。”

提起這個,太子倒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當年,三郎將臨盆時,曾有一術士說過一句話。他說夫人腹中這一胎是個福胎,必能保江山頑固。

所以,當年他祖父還給三郎取名為“砥”,對他寄予了厚望。

隻是後來三郎丟失了,這事便不再有人提起。

但如今三郎又回來了,且深得天子器重。或許當年那術士的話,有些玄機在。

因岔了個神,太子再開口時,臉色倒好了些。

“若論品性才德,其實三郎倒更適合為君為帝。隻是……他非嫡長,又是民間長大的,怕為人所不服。父皇近來身子不好,若朝中再有什麽動**,也怕他老人家會一病起不來。”

太子妃附和點頭:“臣妾都明白。”

太子叫了嗣王到跟前去,少不得要訓斥一頓。

梁護本就不是心胸寬闊之人,這些日子府上發生的一些事已經叫他心生倦意,很不滿了。如今又特意被父親叫來挨訓,自尊心作祟,他心中更是發了好大一頓火。

也會想,從前老三不曾回來時,他一帆風順,也沒有這些事兒。怎的老三一回來,他哪兒哪兒都不順意。

不免又想到幼童時的一件事。

那時候正打太原城,久攻不下。突然來了一個江湖術士,指著母親肚子說,她肚裏的這個是福胎,能保江山穩固。

果不其然,沒多久,母親生下老三後,太原城立刻順利攻下。

祖父父親也因此對還是嬰兒的老三十分的刮目相看,祖父並親自給其取名為“砥”。

他名為“護”,三郎卻得“砥”字,長輩之偏心,可想而知。

他從未後悔自己當年做過的那件事,隻是上天實在太不公平了,明明已經丟了的人,好好在外頭就好,何必要再被找回來?

原以為,他自幼又不是在皇室長大的,必成不得什麽氣候。卻不曾想,如今他是比老二更威脅的存在。

隻恨他當年做的不夠絕,不該留他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