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這般想著, 徐靜依也就沒再拖延,直接就讓自己的丫鬟去備車,她想回娘家一趟。

也正好, 自算計了柳氏和徐淑依, 迫得徐淑依礙於孝道不得不去母親床前盡孝後, 她還沒回家去看看過。雖叫樊媽媽時刻盯著了,但總也沒有她親眼去瞧一回來的更放心些。

顧家對她十分寬容,從不會拘著不讓她回娘家。回回要回去, 隻去說一聲就行。

這邊先去婆母顧夫人那兒請示了下, 那邊又差了人去侯府那裏說了一聲。待到中午吃完了飯,又略小憩了會兒後, 徐靜依這才乘車回去。

這次回來沒先去老夫人那裏, 而是先過來了母親這兒。

母親的氣色, 較之前些日子她回來時, 又好了許多。如今家中一應大小事務她都暫交給了萍娘管,萍娘小事可自行裁奪, 大事也隻是過來問一聲, 她做個決斷就好,並不勞什麽神。

加上又有幼女床前盡孝, 母女二人母慈女孝,難得的, 彌補了之前多年的缺憾。

袁氏以為一切都在順利的朝著她心中所想的方向發展,人一順了, 心情自然就好。心情好了, 心病也就沒有了。

不管徐淑依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但她能讓母親如今氣色這麽好, 徐靜依也決定暫時先不對她怎麽樣。

她是自己的親妹妹, 其實隻要她但凡不那麽過分,看在血緣之親的份上,徐靜依都不會同她計較。但若日後她仍是不知悔改,認賊為母來坑害自己親母,徐靜依仍不會放過她。

見到長女,袁氏很高興,忙拉她坐下說:“可巧你來前你妹妹剛走,不然咱們母女三個可以坐下來好好一處說話。”

袁氏沒有那多活的兩年,也並不知小女兒之後會做出的更狠心絕情的事。所以,如今見她被老夫人斥罵一頓後又日日來自己跟前盡孝,就以為她是真心改過了。

又想著她還小,幼時又是柳氏乳大的,一時糊塗些也是有的。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母女之間又能有什麽隔夜仇呢?隻要她能悔改,自此不再親柳氏,袁氏是可以當從前的事從未發生過的。

甚至在大女兒麵前,她也會盡力去說小女兒的好話,以希冀她們姐妹也能親密無間。

徐靜依知道母親大概要說什麽,她隻笑笑,沒答,又問:“母親近來如何?我看氣色越發好了,身上也沒有不爽利的了吧?”

袁氏忙道:“這些日子有你妹妹床前盡孝,娘好得更快,如今已經大安了,你無需操心。”又把話頭繼續拐去徐淑依那兒,“這些日子,淑兒實在是辛苦了。”

知道母親的良苦用心,徐靜依便也順著她話問:“她真的不再去親柳氏了?”

袁氏忙不迭點頭:“真的。”又幫徐淑依說話,“是那柳氏心思壞,攛掇的她。如今被你祖母斥罵了一頓,她也醒了,知道誰才是真的對她好了。靜兒,她畢竟是你的親妹妹,娘也希望你們姐妹兩個日後不要離心。哪怕之後各自嫁了人,也能互相走動,相互拉扶一把。”

從這番話中,徐靜依也聽出了母親對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來。徐淑依日後是高攀,而她是低嫁,姐妹婚後多走動,對她是好事兒。

她也不想再言語刻薄徐淑依了,隻認真點頭道:“若她真能痛改前非,女兒自然與她姐妹情深。娘放心,日後隻要她是真心親我們的,女兒也會真心對她。”

袁氏懸著的一顆心安了下來,忙又差人去打聽此刻徐淑依的所在處。打聽到了後,就讓大女兒去。

“你們姐妹也好好說說話去,你也別總黏在娘身邊。”

徐靜依正好也要離開去祖母那兒,於是就順著話說:“我先去祖母那兒請安,然後再去尋她。”

袁氏沒有不答應的,忙應了下來。

去了祖母那兒後,徐靜依就故意將方才母親同她說的話說給祖母聽。母親心性單純了些,但祖母老人家卻精於人情世故,她定知道,小孫女如今這般乖順,能同她母親和睦,多半也隻是想保住同臨安郡王的這門親,而非是真知道錯了。

但不論怎樣,至少她如今也願意裝出個樣子來。

“她如今能這般,也算是還知道些是非曲直。不管怎樣,你娘是真高興就行。”

徐靜依突然在她老人家跟前跪了下來,請罪道:“孫女有錯,還請祖母懲罰。”

徐老夫人心中有數,自知道她說的是哪一件。但那件事的話,細想來也不能算她的錯,所以老夫人心中從未怪過她。

親自將人扶起了後,老人家拉她坐自己身旁。

“我知道你的用心,是淑兒做的太過分了。你想她顧念著同太子府的那門親,也不能不顧孝道,這是沒有錯的。你的良苦用心祖母明白,所以又怎會怪罪於你?隻是……淑兒這孩子她不是真心改過的,待她嫁去了太子府,成了郡王妃後,你難道就不怕她連本帶利再討回來?”

若擱從前,徐靜依當然怕。但現在,她是一點都不畏懼的。

不過有些事不能在老人家跟前說,她隻道:“若她屆時真以身份壓人,絲毫不顧念血脈親緣,那也正好,叫母親徹底看透了她,日後不再對她還抱有什麽念想。但不管怎樣,母親這回這場病是好徹底了。孫女也別無所求,隻希望我娘可以好好的。”

“淑兒要是有你一半的良心,也就不是這樣的了。”又歎息說,“她日後成了郡王妃,身份尊貴了,怕是連祖母的話也不會聽。到那時,祖母想說她幾句,也不能說了。就怕她糊塗,會一直受那柳氏的擺唆。”

其實依她老人家的意思,就該靜兒嫁去太子府才好。淑兒低嫁一些,還能壓一壓她的性子。

她原就有些腦子拎不清,如今又得了原屬於靜兒的婚事,高嫁了太子府去,日後還不知得怎麽高高在上呢。

不怪她瞧不上柳氏,到底不是正經納進門來的,但凡跟她沾了邊的孩子,品性都不太行。靜兒是她親娘一手養大的,雖說性子養得有些嬌縱,但大是大非麵前,她卻是半點不含糊的。

淑兒就不說了,嘯哥兒也是。

這兩年被他祖父管束著,倒還好些,前些年才叫無法無天。

想想那柳氏的品性,以及她入門的方式,老太太便也對日後由嘯哥兒繼承門庭不抱什麽希望。所以,她也把希望寄托在了萍姨娘肚子上。

萍姨娘良家女,父親又是秀才,教養自是好的。她生出來的孩子,想品性就算差,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想著自己此來的目的,徐靜依便把話頭往顧容庭身上引。

“知道您老人家為孫女不平,但祖父他的眼光是沒錯的。他看中的人,就算日後不能出將入相,也必大富大貴。”又說笑似的,“祖母您不知道,他腳底心有好大一塊朱紅色的胎記。自古以來,但凡成大事者,身上總會有些異樣,他這個胎記,也算是一種特殊的記號吧?”

這樣的閨房之事都拿來說,老夫人雖然覺得不太好,但換一種方式去想,這不正是他們小夫妻恩愛的體現嗎?

老夫人忽然被逗樂了,順著話道:“你若這樣說,那倒還真是這樣的。”想了想,又道,“或許他命中是有些運勢在的,如若不然,也不會救了你祖父,又娶了你。”娶了侯門貴女,就是他飛黃騰達的開始。

有些話無需多言,點到為止,說多了反而惹人起疑心。所以,徐靜依又笑著再描繪了一下顧容庭腳底胎記大概的形狀後,就沒再繼續說這個,而是適時說去了別的。

直到天色差不多晚了,想著一會兒臨走前還得去同徐淑依會一麵,徐靜依這才起身作別。

從老夫人上房出來後,徐靜依便去了徐淑依住處。徐淑依自然也知道下午徐靜依回娘家來了,所以一直有派人打探她的所在處。

哪怕徐靜依不來尋她,她也會在她離開前去找她的。

她那日狠扇自己的那一巴掌她記得,她害姨娘落水生病她記得,她外頭故意壞她名聲,以圖毀掉她同臨安郡王的婚事,她也記得。這一樁樁一件件,她會永遠都記在心裏,待日後一一再還回來。

如今的忍氣吞聲不過是忍辱負重,是為日後有朝一日可以完全踩她在腳下。

在祖母和母親麵前,徐淑依需要偽裝,但在徐靜依麵前,她絲毫不遮掩自己最真實的模樣。

瞧見她人來,徐淑依率先嘲諷起來:“姐姐如今威風啊。”

徐靜依早不對她抱什麽希望了,哪怕之前母親在她麵前再誇二娘如今如何好,如何變了,徐靜依都未真正信過。所以,如今見她在自己麵前是同在母親麵前截然不同的嘴臉,徐靜依一點也不意外。

當然,她也不在乎她對自己的態度。

“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你若想順順利利嫁入太子府,最好繼續好好哄母親高興。你若做不到,我即便憑一己之力不能毀掉你的這樁婚約,我也可以讓太子府裏的貴人對你提前有個不好的印象。你若想賭,我奉陪到底。”

徐淑依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目光中有隱忍的狠毒,但也隱含了不解和一絲害怕。

如今所言所行絲毫不給自己留餘地,難道,她就不怕日後她成了郡王妃,再尋仇嗎?

她從她眼中看不到一星半點的強作鎮定,所以,徐淑依反而氣勢上落了下乘,有些慌了。

見她遲疑了,徐靜依微揚唇,抿了個笑。

“娘讓我來同你好好說說話,我話說完了,你有什麽要說的?”

徐淑依緊緊咬著唇,一雙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都掐進了肉裏。但顧念著大局,她最終也不能怎樣。

隻能想著,待日後她成了郡王妃,定一樣一樣都討回來。

姐妹二人自然又再一次不歡而散,徐靜依離開後,徐淑依便又往袁氏院子去了。因在徐靜依這裏吃了癟,她此番過去母親床前侍奉時,心情愈發的不好。

袁氏卻不知道這些,一見她來,便喋喋不休道:“你姐姐有沒有去找你?你們二人可有坐一處多說說話?說起來,你們姐倆闔該多親近親近,日後即便各自嫁人了,也不能斷了來往。”

徐淑依很是不屑,偷偷翻了個白眼。

但對袁氏的話,她也會應著。隻是應的態度敷衍,心不甘情不願罷了。

袁氏卻不知情,隻以為如今小女兒真的想通了,開始變好了。所以,在她麵前也說了好些有關大女兒的話。

意思大概就是,以後姐妹要多親近親近,偶爾適當的時候,也要互相幫扶一二。

徐淑依有些忍不了了,隻將手上拿著的東西往桌上重重一擲。袁氏驚了一下,一臉不可置信的望向女兒。徐淑依靜默了會兒,強忍下心中怨氣後,起身說:“我去問問看晚飯好了沒有。”

袁氏還沒從方才的錯愕中醒過神來,一直望著小女兒離開的背影。一旁樊媽媽過來,喊了她一聲。

袁氏回過神後,笑問:“淑兒這是……不高興了嗎?”

樊媽媽沒去評價徐淑依如何,隻說:“是老奴見天晚了,怕您坐這兒會吹了冷風,勸您進內寢去歇著。”

不知不覺便入了深冬,再有些日子,就要過年了。樊媽媽不說她還不覺得,樊媽媽一說,她便覺得有些冷。

倒還先顧不上自己,想著方才二娘出去了,袁氏忙說:“快將二娘叫進屋來呆著,傳飯的事,丫頭們去就好。”

轉眼便到了年關,按例,年前各外命婦需要入宮給皇後請安。這日徐老夫人從皇後中宮出來,出宮的路上,恰遇太子妃。

徐老夫人見狀,忙去問安。

太子妃笑著將她老人家扶起,並問她有些日子沒見,身子可安康。

徐老夫人忙道:“多謝太子妃娘娘還惦記著我老婆子,托聖上的龍福庇佑,老身身子尚可。”

之前京中有傳過一些閑言碎語,自然也落到了太子妃耳中。若沒遇上,太子妃自然不會特意去問,但此番可巧遇著了,身為太子府一府之主,臨安郡王的嫡母,太子妃自然也要多問一兩句。

見太子妃娘娘沒有放行的意思,徐老夫人便忙跟了上去,二人緩緩行走在狹長的甬道上。

“你家二娘近來如何?”狀似閑聊似的,太子妃問她。

一提二娘,徐老夫人心中就有數了。

於是她忙說:“二娘近來一直呆在家中,她母親前些日子病了,她一直床前盡孝,侍奉著。前些日子,敏惠公主府舉辦的賞雪宴,有遞了帖子來,她也婉拒了。如今就隻安安靜靜呆在家中,閑來無事時,繡繡花盡盡孝,倒也清閑。”

太子妃點頭說:“如此甚好,待過了年,也就差不多到她同秀兒的大婚日了。你們家這些日子,可也忙壞了吧?”

見太子妃這樣說,徐老夫人便鬆了口氣。再接下來,就是真的可有可無的閑聊了。

徐侯府裏的事,太子妃多少也知道一些,他們家有一位寵妾乃是當年乳母的身份。那徐二娘雖不是乳母所出的庶女,但卻是吃乳母奶長大的。

所以,對當時盛良媛來求,說是想將秀兒同徐侯府的婚約對象由徐家的大娘改成二娘時,她實在不能理解。

徐家大娘她見過,生得十分嬌豔明媚,性子也不錯。原還想著,這樣的人物同臨安郡王站一起,倒是郎才女貌,登對得很。

卻不曾想,最終婚事落在了那徐二娘頭上後,那徐大娘轉眼便被下嫁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戶中。

或許徐侯府有徐侯府的顧慮,太子妃隻是覺得可惜了那樣的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