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次日, 徐靜依一早便回了定安侯府。照例,先去上房老夫人那裏請了安。

徐老夫人也知道她是回來探自己母親的病的,所以也沒多留, 隻叫她快快過去。

徐靜依應了“是”後, 立刻往自己母親院子來。

經了幾日的調養, 加上身邊丫鬟嬤嬤的耐心安撫和貼心照料,袁氏身子已經好些了。徐靜依去的時候,她已經能穿衣下地來走動。

隻是精神還欠佳, 看著麵色有些憔悴。

袁氏剛病那會兒, 柳氏和萍娘就都主動過來請安侍疾了。袁氏如今是徹底看透了柳姨娘,於是以她育有嘯哥兒為由, 免了她的勞累。所以這些日子, 都是萍娘伺候在袁氏身邊。

見大小姐回來了, 萍娘立刻識趣作別道:“那我先退下去, 一會兒再過來。”

徐靜依心中很是感激萍娘,拉著她手, 一直送她到院子門口。

萍娘雖心地純善, 但畢竟自幼讀過不少書,腦子是聰慧靈光的。才來府上不久, 她便弄清了形勢。

夫人這次病這一場,說是說受了風寒, 但她在這邊伺候也有幾日了,能看出來夫人其實是心病。

但萍娘雖然心裏明白, 卻不會主動多嘴饒舌, 也隻在這會兒瞧見徐靜依時, 她才會多一二句嘴。

“我看夫人心情也不大好, 日日消沉。好在如今你來了, 可以多陪陪她。”

徐靜依說:“萍娘,這些日子多虧有你在。如若不然,我娘的病不會這麽快就見好。你辛苦了,回去好好歇上一歇,娘這裏我來照看。”

送了萍娘出門後,徐靜依又立刻折身回來。

袁氏已經斥責過身邊的人了,問她們為何要把大小姐招回來。明明她都快好了,這時候招了她回來,不是叫她擔心麽?

徐靜依進屋去後,直接就說:“娘不必責怪她們,今日若她們閉口不提,日後我知道了,肯定會責罵她們。”又說,“我今日也把話撂在這兒了,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你們必須第一時間來告知我。”

徐靜依說話在這裏還是很有分量的,婢女嬤嬤們聽後,立刻齊聲應是。

袁氏則笑著對女兒說:“其實娘也沒什麽大礙,你瞧,這不都好了嗎?”又心疼女兒,“這麽冷的天,還害你特意跑回來一趟,我看她們就是該打。”

徐靜依卻表情十分嚴肅,她也不笑,隻冷著臉問:“是不是二娘氣的您?”

袁氏臉上笑容凍住,有些尷尬的漸漸收了回來。

“淑兒……也不怪她,她還小,容易受挑唆。再說我這病……”

“娘!”不等袁氏說完,徐靜依就將她話打斷了,“她還小嗎?她明年可就是要嫁人了,還小嗎?”然後把這些年堆積在心中的,對妹妹的怨氣一股腦兒發泄出來,“從前還小時,受人挑唆也就算了,可她如今都多大了?她這麽大年紀還能被柳氏挑唆成功,說明她自己本身心術就沒有多正。娘您不得不承認,她心思早歪了。”

“她如今明顯同柳氏一條心,又怎會真正為娘您考慮?娘您醒醒吧,她除了是您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又還有哪一點像您的親女兒?但凡她心中有一絲一毫對您的敬畏,那日就不會為了柳氏莫名其妙來頂撞您。這個女兒就是個白眼狼,您不要也罷。”

這個時候,徐靜依倒有些慶幸徐淑依早早翻了臉,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勸母親認清現實。

從前她不好指責徐淑依不好,如今倒可以借這件事情光明正大去指責她了。

徐淑依理虧,便是她在母親麵前說再多徐淑依的不好,母親也不會怪她不顧姐妹情分的。

袁氏其實心裏也懂這個理兒,知道這個女兒與其說是自己養的,不如說是為柳氏養的。可真要她徹底放棄,她也舍不得。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而且當年生她的時候難產,她是曆了劫才生下的她。

“可她畢竟是你親妹妹,血濃於水啊。娘知道她長歪了,知道她不好,可如何做得到徹底放棄呢?當年生她的時候是在路上,條件不好,娘那會兒身子也不好。她剛生下來時麵黃肌瘦的,娘如今想起都心疼。”

徐靜依知道血脈親情很難輕易割斷,若非重生了一回,知道了前世徐淑依更過分的舉止,她如今也是做不到輕易就舍棄這個妹妹的。何況,母親這會兒身子還虛著,不適合過度悲傷,所以,徐靜依也就暫時沒再勸。

“先不管她了,眼下最關鍵的,娘您還是得養好自己個兒的身子。”徐靜依邊說邊扶母親坐下,“今晚女兒不走了,就在您這兒歇上一夜。打從出嫁了後,還沒陪您過過夜呢。”

似是知道母親接下來要說什麽,她搶在她前麵說:“您放心,婆母是開明之人,她得知娘您身子欠安後,還特意叫我多在娘家呆幾日呢。我在婆家,也是沒什麽事的,家裏大事小事都無需我操心,閑散自在得很。如今我回娘家小住一兩日,於顧家沒什麽影響。”

聽長女說她日子過得舒心,袁氏心裏陰霾掃去了些,心情明快起來。

“這麽好的婆母,這麽好的夫家,你可要好好珍惜。”袁氏又忍不住嘮叨起來,“你那小性兒也收一收,在人家過日子,和睦最要緊。人家家裏明事理,遷就你讓著你,你也得懂事著回應一些,如此這般才能長久下去。對女婿,你也不能忽視了,不能瞧不起他,要多多關心和溝通。”

前世母親也說的這些,但她大多都沒聽進去。如今重活一回,徐靜依是把母親的每個字都刻在了心裏。

“娘且放心,女兒知道怎麽做。”她鄭重承諾。

袁氏身子還虛著,起來坐了一會兒後,又被丫鬟扶著去**躺著了。而等母親一睡著,徐靜依立刻就出了院子去。

她派人去打聽了此刻柳氏和徐淑依各自的所在處,得知二人不在一處後,她則招手示意青杏到耳邊來說了幾句,然後她去了徐淑依院子。

徐淑依本就因聽說徐靜依回來了,而感到有些不安。這會兒又見有人來稟說大小姐過來了,她更是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對這個長姐,徐淑依還是莫名有幾分畏懼在的。從小到大,她都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得盡所有人的寵愛,而她呢,卻隻能活在她的影子裏。

也正因此,她才百般尋心思想壓她一頭。

才會費盡心思的鋌而走險,去搶原本屬於她的婚事。

想到了各自的婚事後,徐淑依反而漸漸淡定下來。如今她是臨安郡王未過門的妻子,而她隻是一介小民之妻,她們日後的身份天壤之別,她又何需怕她?

日後,該是她匍匐在自己腳邊,仰自己鼻息才對。

這樣一想,徐淑依便笑了。

她端端坐在那兒,像個王妃一樣,隻等著徐靜依的到來。待見長姐進門來後,她也不曾起身片刻,隻仍端坐著笑問:“姐姐今日怎麽得空……”話還沒說完,就被徐靜依衝上前去揚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一聲“啪”,打得整個廳堂突然一陣出奇的安靜。

待各自反應過來後,徐淑依惡狠狠瞪著徐靜依,而她身邊的丫鬟也要過來推搡,護主心切。

徐靜依此番過來,是帶了母親院子裏的人來的,徐淑依的婢女們根本不成氣候。打完人後,徐靜依拍了拍生疼的手,橫眉冷對道:“你敢欺負母親,打你一巴掌都是輕的!若再有下次,你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徐淑依吃了虧,懵了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

然後就要衝過來討回這一巴掌,但卻被徐靜依帶來的膀大腰圓的婆子攔住了。

“這是府上大小姐,是二娘你的親姐姐,姐姐教訓妹妹,二娘該聽訓才是。”

徐淑依和她的丫鬟們都被攔住,怎麽都過不來,徐淑依氣得跳腳,瘋了一樣的喊:“我是臨安郡王的未婚妻!我是未來的郡王妃娘娘!你們敢攔我,是都不想活了嗎?”

若是前世,徐靜依斷會畏懼她這番話。畢竟在這樣的一個世道,官大一級的確是會壓死人的。

但如今,她有了未卜先知後,便並不把徐淑依的話放在心上。

“未來的郡王妃是嗎?你就這麽肯定自己一定能做未來的郡王妃嗎?萬無一失?”徐靜依環著手,隔著幾個婆子在徐淑依麵前晃來晃去,“當年我同臨安郡王的親事能說沒就沒,你的難道就是穩的嗎?”

果然一句話,就徹底唬住了徐淑依。

她突然有些害怕。

徐靜依笑了,卻也不往下說,隻道:“今日我打你一巴掌,是為母親。我也警告你,你若再腦子不清聽那柳氏的唆使去鬧母親,我就見你一回打你一回。你要是心裏不服氣,大可以將此事鬧去祖母那兒。屆時,我倒要看看,是我一個外嫁之女打你這事兒大,還是你一個閨中女子大逆不道衝撞母親這事大。”

這就是威脅了。

但徐淑依的確不敢,她還是怕把事情鬧大的。

既她不敢鬧大,也就隻能先吃了這個啞巴虧。

但她心中的恨意,肆意蔓延開來。姐妹二人,也自此真正撕破了臉。

做了該做的事,又說了該說的話後,徐靜依一刻都不願多呆,直接拍屁股走人。

她走後,徐淑依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砸了屋裏能砸的所有東西。

她身邊的婢女適時來勸道:“姑娘您息怒,今日咱們是不能拿她怎麽樣,可來日卻有的是機會。待姑娘您做了郡王妃,她還敢這樣對您?到時候您是皇家的兒媳婦,她若敢打您,就是藐視皇室,是要被亂棍打死的。到時候您打她還差不多,您若想尋她的不是,還不是輕輕鬆鬆隨便尋個由頭的事兒?大姑娘就是過慣了舒心日子,如今還瞧不清眼前形勢呢。奴婢要是她,就該聰明著些,對姑娘您恭恭敬敬的才對。”

丫鬟的一番話,倒讓徐淑依心中順了些氣兒。但今日所吃的這個虧,她是無論如何都會記下的。

“去拿鏡子來。”徐淑依冷冷吩咐。

丫鬟立刻捧了銅鏡來,徐淑依望著銅鏡中紅腫的半邊臉兒,怒氣又瞬間燃燒起來。

但她還未來得及在心中百般作賤徐靜依,便有丫鬟匆匆來稟說柳姨娘失足落水裏了。

如今儼然入了冬,前幾日還落了雪。這兩天天氣晴朗,後花園裏的冰雪也開始消融。

但路卻濕滑,柳氏路過化了凍的湖邊兒時,一個不慎,便失足掉進了冰水裏。

好在當時身邊跟著的有丫鬟和婆子,速速便將她救了上來,不至於有什麽生命之危。但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吃了好一頓的苦。

在水裏撲騰了有一會兒,身上的襖衣浸了冰水隻往她身上貼。這般泡在水中冷一會兒,也要她好受的了。

當天晚上,柳氏便起了熱,病倒了。

袁氏沒想過會是自己女兒所為,一覺睡醒聽得了這個消息後,隻說這是她的報應。

如今她也在病中,一應中饋之事都是撒手不管的,全交與了萍姨娘去管。所以,如今柳氏病倒,倒也輪不到她裝模作樣的差人去噓寒問暖。

“既如今有萍姨娘幫您打理著家下,您就好好休息,養好了身子。外麵的事,您一概別管。”徐靜依一邊嘮叨,一邊端了藥來親自喂母親喝下。

袁氏捏著鼻子悶頭飲下後,才答女兒話說:“萍姨娘書讀得多,人也聰敏,她又年輕,身子也健康。我就想著,日後就漸漸把中饋之事都交給她,這樣我也落得輕鬆。”

徐靜依道:“萍姨娘是女兒引薦入府的,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更覺得她很不錯。但是娘,咱們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也不能沒有防人之心,您若信得過她,想栽培她,未嚐不可,但您得留下一手,以保證即便交了權,日後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袁氏聽後認真思索了一番,而後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徐靜依沒久呆,隻在娘家歇了一夜,次日就回來了。

但這幾日,侯府裏的近況都有人會如實稟與她知曉。

得知柳氏病重的這幾日,徐淑依都衣不解帶的侍奉在床邊,徐靜依便招了手來,讓丫鬟尋個合適的機會將這件事傳揚出去。

徐靜依也不怕這樣做是不是會敗壞侯府名聲,左右府上也隻她同徐淑依兩個姑娘,如今她嫁了人,要壞也隻能壞徐淑依一個的。

再說,也不曾冤枉她,這的確是她做出來的事。

不敬親母,卻敬乳母,這事若傳去太子府,不知道太子府裏的貴人們會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