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路平坦,車在別墅門院停靠。

溫靜後知後覺自己沒有報家門住址,司機把她送到林敘的家裏。

車廂沉悶,她不得已出來透氣,心裏堵著的一塊石頭始終上下不去的,隔著夜色看他出來,手裏的酒瓶子不知何時已經空了,下車後沒看她一眼,扔開酒後又去摸了根香煙。

她想回去,找司機商量回家的事情。

司機是跟林敘做事的,凡事都要報備主人家,送她回去這事並沒有得到認可,林敘掌心攏起聚火,煙頭點燃後寒風中冒著橙色的光,薄唇咬著煙蒂,雲霧之中眯眸望於她。

她連回家這事都不和他說。

得有多生疏。

“沒事。”溫靜沒怪那司機,“我?????叫車吧。”

“外頭的車進不來。”司機解釋道,“得出去等。”

但從這裏到大門口又是很長一段路,大冷天的一姑娘走在寒風裏,身體受不得涼。

撚滅半截煙,林敘斂著脾性,“不能住下?”

溫靜實話實說,“不方便。”

“我讓阿姨給你買生活用品。”

“那你為什麽不讓司機送我走。”

“看不出來嗎。”

“什麽?”

“我無賴。”

“……”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溫靜算計下從這裏到保安亭的距離,四公裏,走得快一點的話可以自己發熱,不會太冷,就當鍛煉身體。

可惜還沒出去就被寒風吹著,打了個不輕不重的噴嚏,她吸吸鼻子,攏攏身上大衣,又要走的時候看見司機朝她過來,做了個請上車的手勢。

林敘那邊鬆口了。

她隔空遙遙看去,總有一種錯覺,他們這五年,好像並沒有分開。

林敘給自己撂完話就進去了,阿姨過來接外套,一到晚上就精神的小白貓樂騰騰過來湊熱鬧,像是嗅到其他人的氣息,好奇地跳到門外去張望。

一雙貓咪眼睛黑溜溜的。

溫靜朝它擺了擺手。

它以為是喚它的,趕小跑過來蹭褲腳。

溫靜把它抱起來一會兒,怕它凍著又放下,催促道:“進去吧,外麵冷。”

她擰開車門,依依不舍看貓回去。

白貓挨到門口,裏麵忽然傳來阿姨的呼救聲。

“先生……您沒事吧……”

“手機呢,要不要撥打救護車。”

準備開車的司機聽到動靜,立刻擔憂地過去,溫靜亦步跟上,疑惑的同時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剛到玄關處就看見林敘雙膝跪在地板上,單手作以支撐,避免就此倒下,另一隻手摁著眉骨的位置,雙眼緊閉,細汗從額際流落,神色看起來極其痛苦。

旁邊的阿姨急得不行,拿起手機要撥打求救號碼,被林敘克製的嗓音喊住:“不用——”

“可是先生你現在……”

“我說不用,你沒聽見嗎。”

阿姨被喝退兩步,臉上仍然浮現著擔憂,看到玄關處的人後不由得流露出求救的意思,做司機的是林老爺的人,見此過來相勸幾句。

從對話可以看出林敘這樣的偏頭痛不是一次兩次發作了,輕一點的緩一陣子就好,實在嚴重的話可以吃藥或者去醫院,對後麵兩種方案林敘都采取漠然的態度,扶著司機的肩膀站起來之後,態度依然不變。

他不愛吃藥。

賽車訓練時能在世界偏遠地區跟原始人似的吃住,粗糙得毫無少爺矜貴的架子,矯情起來也是誰都伺候不了的性子,和水就能吞的藥丸碰都不碰。

溫靜早就稍有了解,沒想到的是這人變本加厲。

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麽立場麵對的他,她生硬地杵在那裏,喊了一句:“林敘。”

清淺的聲線像是給混沌的大腦帶來一絲指引的方向,林敘閉了閉眼睛,那一刻大抵有些遲疑的,但他還是沒動,甚至沒回頭看她,調整好狀態後輕飄飄落下一句:“我沒事,你回去吧。”

隨後就邁開步伐上樓了。

每一步好似和常人無異,唯有手背暴起的青筋顯露所有都是在隱忍。

阿姨給溫靜拿了鞋子,擔心從未消退過,歎了一口長氣,司機也無能為力,這家少爺脾性倔強而執拗,鮮少人能勸得動,家裏長輩都不行。

溫靜失神地看了會樓梯口消失的人影,喃喃問道:“他生病了嗎?”

“大病倒是沒有,但他偶爾會犯偏頭痛。”阿姨解釋,“大部分情況都很輕,偶爾加重的話隻能吃藥緩解。”

“為什麽會頭痛?”

“這個……”阿姨不知道原因,因為照料悉心,她是從林家調動到這邊的,隻負責家內情況,不了解外事。

司機倒是知道一些,“聽說幾年前出過一場車禍,不知道和後遺症有沒有關係。”

“車禍?嚴重嗎?”

司機搖頭,他不了解,知道的這點內容都是在林家打工時聽到的,真假都未必能確定。

車禍沒什麽稀奇的,玩賽車的發生過大小車禍都很正常。

溫靜的心懸起來就沒放下過,腦海裏想起看到林敘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歲月流過,痕跡已經減淡,如果是剛開始看到的話想必會更觸目驚心。

果真還是出事了嗎,哪怕是頂級賽車手也無法確定百分百的安全,這件事沒人和她提起過,傅凡洲上次吞吞吐吐,想說的可能就是這個。

阿姨端過一隻水杯和一板藥來到溫靜麵前,誠懇地詢問她能不能幫忙送一下藥。

“先生和小姐你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阿姨推測道,“你去勸一句,肯定比我們這些打工的要有用。”

“我和他……”

說朋友太生疏。

不說朋友更疏離。

幾次會麵,林敘對她冷漠太多,她沒抱有太大的希望,先接過來,過去看看再說。

在阿姨的帶領下來到主臥,敲兩下門,沒反應。

會不會出事了?

這個念頭浮出,溫靜心跳到嗓子眼,再去敲的時候力道加大很多,沒一會兒門打開一截,隻亮一盞壁燈的房間格外昏暗,林敘身子影影綽綽出現,耷拉的眼皮深陷,眸色湛黑得毫無溫度。

“溫小姐想給先生您送藥……”

阿姨一句幫助的台詞還沒說完,溫靜連人就被門內男人伸出的一條手臂給拉了進去,跟黑洞似的硬是將人吞了後門很快合上,留下阿姨發怔,這情況不對勁啊,是不是還要給那兩人再準備點其他東西……

天旋地轉間,溫靜手裏杯子的水灑出去一半,些許落到林敘的手腕上,再順著手指線條墜下,透明的**落在地板上,她思想有過穿越時空的刹那,在他幾年前的車禍現場感同身受,那時候流了多少血?應該很疼吧,在她獨自忍受孤獨的歲月裏,他又在經曆不為人知的什麽?

昏暗房間,四目相對。

那股蠻力將她拽入房間後一直沒鬆開,卻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壁燈折出來的亮度印入溫靜的眼底,眸間盈著細碎的光,毫不避諱地同他直視。

周身漫出淡淡的煙草香。

林敘的指尖不知何時夾著半截香煙,她來後就沒動過,不知不覺快燃到末尾,他無情緒地低聲歎息:“都讓你走了……”

她捏緊手裏的杯子,正要回答,肩頭慢慢傳來重感。

他輕輕靠了上來。

細碎墨黑的短發蹭到她的脖頸,癢癢的。

他突然的瓦解讓溫靜不知所措好一會兒,小聲叫他的名字:“林敘……”

他不應。

“你能吃藥嗎。”她問。

他悶聲回:“你很擔心嗎。”

想要矢口否認,又想起說謊的人鼻子會變長這句話,溫靜最終實話實說:“嗯。”

“有多擔心。”

這人幹脆得寸進尺。

“很擔心。”她試著動一下,“我希望你好好的。”

“你不和我在一起。”低沉的聲線帶著濃厚的啞意,“我好不了。”

她怔住。

林敘慢慢站直,瞬間高出她快兩個頭的身子壓迫感強烈襲來,分明是居高臨下的角度,在她這裏猶如一隻被馴服得看到女孩就把尾巴搖成螺旋槳的孤狼,眼眸清澈而真誠地顯露出一個信息:他想要她。

隻想要她。

幾乎就像是下一秒就會撲過來似的,哪怕帶著病溫靜也未必能掙紮出他的掌心之中,她倉促地垂下眼眸,捧起手裏的杯子和藥物,“你先吃再說。”

“吃不了。”

“為什麽。”

“喝酒了。”

酒精和藥物衝突,吃了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溫靜蹙眉,唯一的希望熄滅,“那怎麽辦,你豈不是要一直疼著?”

“你不是在嗎。”

她在就好,他甘之如飴。

溫靜攥著杯子,知道自己的藥是白送了,把東西都放在矮幾上,遲疑又擔憂:“真的不用吃嗎……”

“靜靜。”林敘緩緩走過去,“你要實在擔心,就在這裏陪我睡覺好了。”

她一怔,兩頰泛紅,局促反駁:“想得美,誰要陪你睡覺。”

“不是你想的睡覺。”

隻是單純地陪在他身邊就好。

用詞欠妥,意思倒十分單純。

溫靜也明白過來,“噢”了聲,“是你沒說明白。”

“是你想歪。”林敘輕飄飄看向她,“我都這樣子了,我能對你做什麽?嗯?”

他緩緩俯身,燃盡的煙蒂撚滅於煙灰缸裏,似笑睨著她,“你就這麽覬覦爺的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