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淺的薄荷氣息在唇腔舌尖占據攪動著,蠻橫充斥著每一個角落,他按她頭親吻過好多次,哪怕再凶也不至於現在這樣,跟隻見了獵物的餓狼。

溫靜呼吸很不均勻,無法調整狀態,喉嚨的嗚咽被親得斷斷續續的,微紅的眼角濕漉漉的,汪汪似水,待他停頓的時候若即若離地望著,從骨子裏透著一種好拿捏欺負的柔弱感。

人也瘦瘦小小的,細削的肩膀一捏就碎似的,困在男人的桎梏之中。

她受著突如其來的強勢索吻好一會兒,禁不起懲罰性的吞噬,避開半邊白皙麵龐,抿了抿早已嚐到血腥味的唇瓣,“疼,你別這樣。”

五年不見彼此間本該有說不完的話,哪怕是歇斯底裏的質問和虛情假意的問候,但他們仿佛間隔一段懸崖,上麵懸浮的斷橋搖搖欲墜,再靠近對方一步都是在試探。

林敘眼眸情緒晦暗不明,低頭睨著她,自己沒覺得有多用勁,姑娘的唇已經開始冒起血珠了,剛才被他捏住的下顎也泛起淡淡的紅印,足以見得他這人下手動嘴都沒個輕重。

靜養多年的情緒到她這裏瓦解崩塌。

林敘麵無表情放開手,若無其事地叫阿姨來布置早餐。桌麵上放著一份晨間財經雜誌,他坐下後隨手翻著,書頁劃滾的聲響帶領他們回歸現實和理智。

阿姨不知溫靜是否用過早餐,一並端送上來,少爺一個人居住,不像豪門滿漢全席,早餐是簡單不失格調的歐式。溫靜吃過飯來的,此時隻是幹坐著,腦海裏回憶起他們在一起那會兒,林敘的用餐習慣都隨她,她吃的他嚐試接受,她不吃的他碰都沒碰。

白貓嗅到餐桌上的氣息,嗖地跳上來,估計之前被訓過,沒敢跳桌麵,隻跳到溫靜的腿上,撒嬌地蹭她。

它不挑食,溫靜揪的一小截法棍都嚼得津津有味,家裏的貓糧和零食管夠,但它就是好奇心作祟,總愛吃點人喜歡的。

溫靜擼貓擼得正在興頭,聽到雜誌放下的動靜,和林敘再度對上目光,心底莫名虛得很,支支吾吾,“你想好了嗎。”

“想好什麽。”

“保險的事。”她以為他剛才在想,沒想到人家壓根沒當回事,“我們好歹相識一場。”剛才親也親了,惱也惱了,沒必要再摻雜個人恩怨在裏頭。

林敘慢條斯理係著袖扣,似嘲非弄,“相識一場,讓我念及舊情嗎?溫靜,我們還有舊情嗎。”

是她要分手的。

是她從剛開始就把他當成另一個人。

要說舊情,從兩人相處的過程中興許能摳出星星點點的情意,可惜太寡淡,無法支撐當初的關係,以及現在她索要的“情分”。

溫靜一不小心手勁一大,白貓不滿地看她一眼從懷裏跳出去,她掌心慢慢攥著,深呼吸,“那就當我沒來過。打擾了。”

“我剛才說過了。”他一頓。

想要走保險,可以,拿她自己來賠。

就是拿捏他那車貴得要死,不走保險平民百姓根本賠不起,再加上還是她朋友上司的,一來二回關係複雜得如果不私下解決,處理起來非常棘手。

趁人之危明晃晃地在那張斯文清漠的臉上寫著。

“我知道了。”溫靜終是問,聲音放低,“你想我怎麽賠。”

連姿態都放低了。

她一人幾乎造就他所有的軟肋。

林敘不再去看那張熟悉清麗的麵孔,薄唇溢出三個字:“沒想好,以後再說。”

這句話的意思,可以理解為他姑且答應。

至於她的賠償,還是個未知數。

他們的兩次會見都極其陌生疏離,溫靜給段小佳說的時候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報喜不報憂,得知事態好轉,段小佳欣喜若狂,周末晚叫上田婉請她們一道吃飯。

這年頭在互聯網工作的大部分忙成狗,加班加點是常態,幹美術的更是燒腦,難得一次放鬆,那二人點一瓶白幹,邊小酌邊嘮嗑,時不時問溫靜要不要來點。

溫靜用嗓子,不適宜喝酒,擺擺手,安靜吃自己的東西,這些年她性格變化不大,還是那副樣子,不露棱角的時候乖得跟鄰家妹妹似的。

之前二人對林敘的話題多有收斂,這回聽說人回來,還見過兩次麵,不知不覺放開了談。

田婉在大公司,不意外地了解林敘不少消息。

作為林氏唯一的長公子,在美兩年MBA畢業後回國著手整頓家族企業,那叫一個雷厲風行,剛開始家頭長輩站在對立麵,隨著顯而易見的高收益回報,不少藐視的股東都開始動搖,圈外人看到的是臨時高風險高投資,圈內人看的是一片寸草不生,腥風血雨。

“我們領導之前說過。”段小佳唏噓道,“還想做個板塊特別采訪人家,結果連個麵兒都沒有。”

“上學時沒感覺。”田婉唏噓道,“那位爺是真無情,狠起來連自己的親爹都整,你聽說了嗎……”

她們沒刻意帶溫靜去討論。

零碎的隻言片語自動飄到她耳朵裏,無知覺地給自己倒半杯酒,抿了口,辛辣的**在胃裏灼燒。聽她們說林敘繼承老爺子家業後,仗著外公的勢力還將林遠實手裏的實權人脈一點點剝走,毫無人性和情感可言。

她大概理解他為什麽對自己那麽冷淡了。

人總會變的,何況他本就不是善茬。

心口暗湧起的酸楚不僅是意識到這點,還意識到她於他而言和旁人無異,最多是個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如他所問,他們之間還有?????舊情嗎。

早沒了。

別說五年,分手第二天就沒了。更被指望本就孤傲難訓的他步入殘酷的商圈還留有什麽初心。

溫靜胃和喉嚨不斷地燒灼著,酸痛難捱,朝服務生要了杯冰水稍微緩緩,半杯下去狀態好些,對麵二人卻跟看動物園似的看著,她指尖微蜷,“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啊。”

“不是不喝酒嗎?”段小佳問,把她杯子拿過來,想不到已經沒了。

“菜太淡了。”她支個借口,“想提提味。”

“淡嗎?我還想說好辣的。”田婉嚐一口,絲毫沒給麵子地戳穿,“靜靜,你是不是有心思。”

“沒有。”

“有就說嘛。”段小佳撇嘴,“你都不愛和我們說秘密,我連我之前談的男朋友x功能不行都和你們說了。”

“……”

溫靜強顏歡笑,一句“真沒有”被咽下去,“我也不知道,就是挺難受的。”

“因為林敘嗎?”田婉直擊重點。

“大概吧。”

“這麽多年你還沒忘啊。”田婉搖頭,“小佳早走出來了,沒想到看著清醒的你陷得最深。”

段小佳在大學時那段卑微暗戀無疾而終,沒多久她就走出來並且當話柄調侃要不要感謝陳之原無形之中幫自己瘦下來,後來沒多久結識其他男生開始新一段戀情。

而溫靜看似照常,卻如一麵湖水,說不好會不會因為暴雨降臨而翻滾淹沒自己。

“當初你就應該跟他走啊……”段小佳這般說著,又突然想到什麽,“哦,對不起,我忘了你家的情況。”

田婉及時打住這個話題,找其他的事情糊弄而過。能在她們嘴裏成為八卦的,要麽是別人的事情,要麽能讓人一笑而過,很顯然,“林敘”不是。

小半杯白酒燒得溫靜回家後仍然意誌不穩定,聽到手機響起震動,恍惚地以為是那個人,看到頭像後心裏一陣失落。傅凡洲給她發消息問,【見著林敘沒。】

她沒回,讓他的消息石沉大海。

在旁人看來,他們興許是普通的朋友,但溫靜從來沒有正視過他一眼,她知道她的大學生活和畢業後的瑣事他都在暗地裏伸出援助之手,她隻當是之前救命之恩的回報。

她不想和傅凡洲牽扯太多。

起初他給她的印象隻是紈絝公子哥,後來發現他是怎樣的城府和歹毒。

那年,溫靜的母親做了乳腺癌切除手術,做完病理後得知是惡性,從此溫家的半邊天塌下來,一個好好的家陷入混沌,溫萍嘴上討厭母親,當得知生命有限的消息後還是淚流滿麵,放下手頭裏的工作,帶溫母四處求醫。

虔誠待以生命的溫靜見證隨大海漂亮的少年,目睹自己撿的寵物去世過程,最後和自己有血緣至親的溫母,她陷入一生最兵荒馬亂的時候,和林敘分手離別,是命中使然注定。

不注定的是傅凡洲這個插曲,她陪伴溫母走到生命盡頭後,他過來哀悼,說了句平生最難忘的話。

“其實那天你聽到的話還不完整。”

“林敘他不是不能娶你,是他覺得自己情緒不穩定,可能會給身邊人帶來麻煩,就像他之前開常冬車那回出了車禍,因為有時候他情急時無法控製自己。”

林敘選擇賽車不僅僅是刺激,而是強迫自己控製自己,那是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事故的遊戲,人的大腦是很聰明的,總有一股潛意識,不會拿自己開玩笑。

醫生判斷為病症,開過一些抑製藥,就是效果一般,想要根治的話得全方麵治療。

傅凡洲為什麽要和溫靜說這些呢。

他大概覺得兩人局勢已定,再無複合的可能?溫靜不論是出於什麽原因沒有跟林敘一起走,終歸她人是被溫母和之前那段沒頭沒尾的話給絆住了,緣分全被絆沒,哪怕知道事情起因,又如何。

溫靜討厭傅凡洲。

不僅僅討厭他隱瞞這件事。

更討厭時過境遷後才提,要麽不做那般惡劣事,要麽一直瞞著,她姑且可以就此無波無瀾地過完這平淡的沒有他的一生。

翌日。

成為社畜,哪怕一晚上狀態不好,第二天化個美美的妝,依然青春靚麗地出現在公司。

溫靜喉嚨潤過白酒,聲線不像之前那麽機械,反而帶著另一種親人的和氣,和大叔配合講著關於趙士程和唐婉那些事,這是大叔少有的對愛情故事展開感慨敘說,連同她也代入千年前的愛恨恩怨中。

柏油馬路,林敘切換車載電台,一個又一個,直至播放到女人清和娓娓的聲線。

熟悉的聲音。

就這樣放著。

前方開車的司機多有不解,這類節目中老年人聽得多,林家少爺並不像對曆史感興趣的人,透過後視鏡,隻見男人微微闔眸,並不排斥,對這檔節目靜靜聆聽。

傍晚後的南城燈夜繁華,行人匆匆。

溫靜晚上因為接到一個臨時任務,趕了個班熟悉稿子,走時外麵天已經黑透,穿插過人群,清瘦的身影格外顯目。

她今天穿了件乳白色的長呢,內襯是更淺淡的同色,配上一張白淨小臉,整個人仿佛飄了一層白皚皚的雪,寒風拂過,衣服揚起,突出的腰段十分細軟,朦朦朧中透著冬日裏淒冷感。

不遠處,林敘站在車身旁,麵色浮出幾分自嘲,能一眼瞧出她,真是個多年改不掉的本事。

走近了,還看見她身後還跟了個男同事,兩人有說有笑的,盡管不是一道的,在要各自分別時還在寒風裏多嘮嗑兩句話。

溫靜在笑。

她以前沒這麽愛笑。

哪怕知道自己笑得很好看也不常笑,知道她怕癢,他常去親她脖子才逗得人咯咯笑。

如今倒是被別人輕鬆逗笑。

人流太多,溫靜和男同事告別後,大概沒瞧見有人在遠處看著,要朝相反的方向走時,林敘撚滅指間香煙,叫了聲她的名字。

隱約回頭,四目相對。

他神色淡漠而了然,“上車,送你。”

兩人間有路人路過。

溫靜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怎麽在這兒。”

“路過。”

“你那邊能路過我這裏嗎?”

“我想就能。”

“……”

她啞語,他已經打開車門,讓她上去,因為欠個人情,溫靜不好細問太多,再者順風車不坐白不坐。

車內暖和。

兩者的溫差讓她坐下沒多久就打了兩個噴嚏。

林敘合上門,安然如斯,“很冷?”

“嗯……”她縮著手,甕聲甕氣,“今天挺冷的。”

“冷嗎。”他聲色聽不出起伏,“你剛才和男同事不是還在風裏笑了很久。”

“……”

他沒多作表示,報個地址讓司機開車,溫靜猜到是餐廳的名字,猶豫看他,他倒十分自然,沒別的話要和她說,沒問她和那男的關係。

醋壇子也不吃醋了。

她眼裏閃過異色,心口堵得慌,有些坐立難安,和他同一個座位,間隔一個人的距離,卻分不清兩人是遠是近。

這一路沉默無話,路程還很遠,車廂昏暗,溫靜不習慣玩手機,倚在另一旁坐著,昨晚沒睡好,困意襲來,一不小心閉眼睡了。

一不小心,腦袋搭在林敘的肩膀上。

還找個比較舒服的位置靠著。

林敘垂眸看那卷翹緊閉的睫毛,實屬想不到,她還真的能睡得著。

讓司機車速慢一點開得穩一點,他拿起後麵的衣物,蓋住旁邊女人的腿上,餘光瞥見那一抹雪白的腳踝,皺眉,大冬天的,嫌冷還穿露腳踝的褲子。

溫靜沒怎麽察覺,隻在感受到輕微動靜後,手動了動,眼睛並沒有睜開。

林敘抬手,溫熱的掌心覆在她兩隻冰涼的手上。

上車有一會兒了,還這麽冷。

真就一塊捂不熱的冷骨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