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暗沉的聲線極富壓迫感,滿屋子年長的人都在屏息,目視今晚兀然出現的小插曲。

台階擺在眼前,溫靜沒有不下的理由,收到段小佳一個示意,動身過去,在公司初次麵試和試音環節氣氛都沒現在的濃鬱緊張,幽謐沁人的茶香幾乎起不到定神的作用。

那把椅子離林敘很近。

近到旁邊沒一個人敢坐,哪怕搭腔,都是彎著腰低著聲,生怕吵著那位爺。不同於大學那會的聲色場,這裏更注重規矩,個個說話都兜著心眼,越是這般,越讓人意識到,如今的林敘,比之前更加難伺候。

都沒見他笑過,上挑的眼神都在吝嗇,哪怕摸出稀有的牌型,隻有眉頭堪堪動了動。

溫靜坐下後兩人的距離很快拉近,她嗅到淡淡的雪鬆氣息,陌生而疏離,他的態度同樣如此,一圈牌結束後撂了個眼神給身側,慢條斯理問:“不是要談嗎,見著我沒話說了?”

“你的車能走保險嗎。”她低聲問,“我朋友開的是領導的車,走那邊保險很麻煩。”

“你們麻煩。”他掀起眼皮,擱在桌麵的手指無節奏地碰著茶柄,“關我什麽事?”

除去牌張落桌的聲響,還有一兩個笑聲。

在他們眼裏她們兩個純粹天真爛漫,撞了人家的愛車哪是談談就能好的,在場的人粘上毛比猴兒都精,誰都不會去做虧本買賣。

橙毛其實有話想說又不敢插話,他知道自己也有責任,不過看她們兩個擔下責任又如此卑微,索性就撒手不管。

“姑娘啊。”有人幸災樂禍地提醒,“咱男人都愛聽軟話,你別拿公事公辦的樣子,給林少說說好話,林少是圈裏出了名的大度。”也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溫靜如坐針氈,尚好的室溫讓人感覺忽冷忽熱的,受不住眾人的調侃,白皙的小臉微微低下來,“抱歉,打擾了。”

利落起身,拎起段小佳的手,人已經走到門口。

“溫靜。”林敘總算正眼瞧她一次,隻看見姑娘挺立清瘦的背影,話依然不溫不火,“你怎麽還是那麽傲。”

明知道,態度好點,服個軟就能解決這事兒。

明知道,他最忍不了她示弱的眼神。

這天晚上溫靜沒睡好,第二天臉色不太好,撲了層粉打了腮紅才稍微正常些,照鏡子的時候不斷在心裏告誡自己,她並非二十歲,不應該再懵懂衝動。

努力調整狀態投入工作裏,仍然被大叔給瞧出來,不過大叔沒說太多,年輕人嘛,情緒波動得厲害是很正常的,等步入中年,家庭和睦眼界放寬就好了。

如果平常這話聽著挺正常,溫靜知道大叔就是暗搓搓地又把她往相親和婚姻邊緣試探,假裝聽不懂,她暫時毫無成家的想法。

年少時遇見太過驚豔的人,往後餘生見誰都遜色不敵。

見到林敘這事被她強行擱心裏壓下去,試圖用時間慢慢將記憶衝退下去,段小佳那邊卻傳來不太好的消息。

原本撞車一事的解決方案隻有兩種,一個是走她副組長的保險,一個是走林敘的保險,遭到後者冷眼後她多次暗示向副組長打探車子的消息,結果得知,那車隻有強製交強險,沒買其他的。

那車不值錢,副組長平時不用,所以摳出那一小筆保險費,這就導致斷了段小佳所有的後路。

“我沒想到副組長摳搜到這種程度。”她急得在電話裏快要哭出來,“沒買保險他還讓我去開,出了事不是鐵定訛我嗎。”

上班後這類小陷阱太多,一些不經世事的不小心就容易踩進去,出事後還理虧,隻能自認倒黴。

“靜靜。”段小佳哀聲祈求,“你有林神的電話嗎,要不我和他說說……”

之前她們三聚會的時候都沒人提起林敘,這個名字成了話題的禁忌,段小佳知道溫靜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來往,隻能自己借著認識的薄麵博機會。

“沒有。”溫靜回答,“他走後微信和手機都換了,早就沒聯係。”

“那怎麽辦?”

“我去問問吧。”溫靜歎息,“你別太焦慮,我想想辦法。”

“那好的,嗚嗚嗚還得你來。”

這事兒溫靜不好推卸責任,段小佳找車位的時候是她說往那邊停的,要是不開這個口興許就沒後麵那些事,她要是能解決的話自然會想盡辦法解決。

猶豫一會兒溫靜撥通傅凡洲的電話。

那頭愣了片刻,壓根想不到能聽到她的聲音,笑道:“喲,太陽打西邊出來,有生之年能接到你的來電。”

“我有事想問你。”

“什麽事。”傅凡洲隱約猜到和林敘有關係,屏息等待下文。

“林敘的手機號碼發我一下。”

他一點沒意外,隻是聽到這話後麵色暗了下去,“怎麽,你想和他複合嗎,我跟你說,他早就回來了,一直沒聯係你就是不想……”

“不複合。”溫靜打斷,“我找他有點事。”

“哦。”

傅凡洲聽到自己的語氣一鬆。

再想起自己剛才那緊張的語速,實在可笑。

哪怕這幾年在她身邊連個正兒八經的朋友都算不上卻仍然抱有不該有的幻想,哪怕她從不回頭看他一眼,也不希望她再和林敘有瓜葛。

這心思實屬心機惡人了,傅凡洲認。

給她報完號碼後,他多問一句:“你找他什麽事?”

“佳佳把他的車給撞了。”

“那還真夠倒黴的。”傅凡洲說,“雖然他這幾年沒再玩車,但對自己的愛車還是寶貝得很。”

溫靜聽出端倪,“他沒玩車是什麽意思,退賽了嗎。”

“他……”傅凡洲說到這裏,所有的話都咽下去,“我不清楚,你要不問問他。”

欲言又止的。

說都沒說清。

溫靜感覺到話裏有話,心裏浮起疑惑,撥通那邊給的林敘號碼。

連續撥了兩遍,無人接聽。

對於陌生號碼,拒接情理之中,她用手機在微信裏搜索,還真的被搜到了,發送好友驗證過去,備注自己的名字,很久後那邊給予同意,以為有希望,她編輯一段文字發送過去,但依然很久沒有收到回複,快要放棄的時候,那邊敲來四個字:【最近沒空。】

【那你什麽時候有空。】

【周末找我。】

【你在哪兒?】

他發來一個定位,是新城區的豪華地段。

隻要他肯談就代表有機會,溫靜鬆了口氣,習慣性地用表情包作為聊天的結尾,點了個貓咪搖尾巴說“好”的表情包,而後想想於他不太合適,猶豫著撤回,回了個“OK”。

周末早上,溫靜按照給的地址找過去,林敘現在的住處比之前環境更幽深靜謐,周遭沒有吵鬧的聲音,連風都稀落。

她按門鈴,看到陌生阿姨開門,阿姨早就收到叮囑,請她進來,很官方地表示:“林先生在睡覺。”

“幾點了還睡覺?”

阿姨隻是頷首。

自從當了主持晨間欄目的社畜,溫靜一周至少有兩天是在四五點起床的,眼下過來已經八點,那位少爺居然還在睡夢中。

她沒打擾,靜靜等候的過程瞥見地上有一抹白色的小身影,追過去發現是一隻白貓。

和他們之前養的幾乎一模一樣。

她蹲下來試著招手,白貓不怕生,看她細聲細語,便親近過去,額頭蹭著她的手腕,溫靜仔細查看毛發的細節,這分明就是他們過世的小白貓。

“這貓是哪裏來的?”溫靜禮貌詢問。

這裏的阿姨是後請的,隻知道貓是先生從其他地方帶來的。

這貓怎麽看都是他們之前養的那隻,溫靜心情複雜,還以為它早就已經沒了,沒想到活潑亂跳的,還長這麽大。

她蹲下來把貓抱起,看了又看,眼底湧起失而複得的憐惜感。

“先生,早餐已經備好。”

聽到阿姨在說話,溫靜轉頭看過去,林敘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處,眼皮微陷,惺忪著雙眸,邁開長腿過來,剛起沒多久,碎發略顯淩亂額際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淺淡的疤痕,整個人看起來頹廢又冷漠。

那股不近人的勁兒還在。

讓溫靜不知如何過去,看懷裏的貓跳下來去他腳邊,喉間一澀,“它是我們之前養的貓嗎。”

林敘沒抬頭,“嗯”了聲。

“不是說病死了嗎。”

“沒有。”他淡淡陳述,“後來救活了。”

“為什麽沒告訴我。”

他似乎不想多做理睬,徑直去餐廳,聽到溫靜跟在後麵的步伐,飄飄然一眼,“告訴你做什麽。”

她總不會因為知道貓沒死,就會回頭。

貓死了反而一了百了,誰都沒有任何的牽掛,就當她所認為的那樣好了,二人就此再無瓜葛。

對溫靜來說貓活著就是好事,為它慶幸一會兒,想起自己這次過來的目的,“那個,我?????本來不想打擾你的,但是佳佳那邊的情況有點複雜……”

她長話短說概括完情況,等待林敘的反應。

可少爺跟沒睡醒似的,沒有回應的意思,骨節分明的長指握著一個杯子,晶瑩剔透的**裏盛著滿滿的冰方塊,點綴的薄荷葉將他的指節襯得泛起蒼白的涼意。

他背靠著流理台,慢條斯理淺啜薄荷水,喉結隨著節奏滾動,下來前似乎沒有刻意整理著裝,襯衫的扣子鬆鬆垮垮,露出的鎖骨線條分明,上麵的疤痕再次闖入溫靜的眼簾裏。

她思維亂飛一陣子,聽見林敘繚繞雲霧似的沉蒙蒙的聲線:“所以,你們打算讓我做冤大頭。”

不是他撞的車卻要他走保險負全責。

就算是傻子看見地上那明晃晃的坑都不會往下跳。

“隻是走個保險。”溫靜低聲道。

“我那車保險很貴。”他無動於衷,“今年賠了,明年保額會上漲。”

“……要多少錢,我們賠給你。”

“你覺得我差那點錢嗎。”他言簡意賅,目光直直定格在她身上,“倒不如,把你賠給我。”

他過來的時候,溫靜下意識往後退,到底位置有限,沒兩步就挨到牆角和台麵,她有些難以強裝鎮定,“林敘。”

她叫他名字實在是冷淡。

就像發條微信。

可愛的表情包都給撤回去了。

林敘止步,人未動,迫使兩人在極近的距離對視,挺拔的身形投出極強的壓迫感,時過境遷,她麵對他反而沒有以前那麽冷靜,漂亮的小臉染著絲絲倉促。

長發依然由著皮圈束起,隻是尾處有燙染過的痕跡,可想披散長發的模樣會比現在多出成熟女人的韻味和媚感。

“過來找我之前,你沒想過後果嗎。”他聲線撩著嘲弄。

溫靜別過臉,“沒有。”

她沒指望他能心軟。

如果是其他陌生女孩子的話,林敘反倒會心軟作罷,越因為是她和她的朋友,這事兒處理起來沒完沒了。

他再步靠近的時候,她幾乎靠到流理台邊緣,“我有男朋友了。”

林敘泰然自若,“是嗎,叫什麽名字。”

她一怔,大腦迅速飛轉,“為什麽要告訴你。”

“溫靜。”他眼角微微眯起,“你又騙我。”

她皺眉,這下徹底慌了,“我……”

他像是早就知道分手那個晚上她的謊言。

現如今隻是提一句。

再無過多濃墨重彩。

他已然逼到跟前,衣服摩擦出輕微的聲響,傳遞彼此陌生又熟悉的溫度,男人抬起的手帶有粗瀝感,拂過她的臉頰,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的逼近,她眼睛慢慢閉上。

“閉眼做什麽。”林敘說,“你覺得我要強吻你嗎。”

她呼吸一斷,“沒有……你不是那種人。”

“那你錯了。”他唇掀起薄笑,“老子就是。”

說話的期間溫靜其實是有一秒反應的機會的,但渾身上下都沒聽使喚似的,手都使不上力就被他剪住背到後麵,後頸緊接著傳過一道生猛的力量,提著她上揚和定格,冰冷的唇覆上來那一刻就不由分說地咬住她柔軟的上唇,她微微吃痛,低呼一聲,這一聲嚶嚀更加劇他的入侵,更加肆無忌憚地剝奪她唇齒間的空氣。

與其說是吻,他更像是在宣泄某種隱藏多年的情緒,恨不得盡數釋放在她這裏,深沉的眼眸裏藏著極強的野性桀驁。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