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說這話的語氣就想是在說天天氣不錯一樣,無波無瀾無起伏,與其判斷是不含過多情緒,更像是早就謀算好的。

不倉促,深思熟慮的分手詞。

林敘以為眼前一切跟做夢似的分不清現實,前前後後聽到的都是從未設想過的情景,猝不及防得嗤笑出聲,“溫靜,你在說什麽笑話。”

“沒有。”相比之下溫靜格外淡定,“這麽多天想清楚了,我們不合適。”

“哪兒不合適。”

“哪哪都不合適。”她說,“我們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之前怎麽不說?”他笑意更張狂肆意幾分,“老子親你的時候怎麽不說?”

現在才說,鬧著玩呢。

比他還能玩。

他好歹玩幾天就膩味,她還真的有能耐,一玩玩這麽久。

不管怎麽說,溫靜都無動於衷,事先準備好的分手話,竟就那寥寥一句,原因更是離譜扯淡,鬼都不信。迷迷糊糊糾纏到這個地步,林敘自然不會輕易放她回去。

不說清楚不罷休。

還有剛才那女生說的話是幾個意思,為什麽還有人和他重名。

被太多太多的疑惑纏繞住,心煩氣躁難以克製隱忍,越看她那般平靜越火大,伸手把人撈過來,將彼此間距離降到最低。

一邊扣著她的腰身,一邊低頭,惱火蓄勢待發,“怎麽不說話?不說清楚今晚別想走。”

男女力道懸殊得厲害,她剛開始試著掙紮一會兒,但無濟於事,大庭廣眾的校園裏,他跟個土匪似的將她按得死死的。

“就是分手了,你還要怎樣?”溫靜深呼吸。

“溫靜。”他冷笑,“你都不肯編個有信服度的理由,哪怕說你對之前常冬的事耿耿於懷也行。”

“對,我就是放不下那事。”她像是鑽到一個空子,“可以了嗎。”

他一怔,眉眼暗了幾分,“我不是道歉了嗎?你還要我怎麽做?”

道歉了。

也送出一個包包和筆記本。

誠意擺足,態度認真。

溫靜也相信他是無意的,相信浪子未必不是沒有情。

可就是這樣,越覺得聽到的那句話無比可笑。

他應該是挺喜歡她的吧,不然怎麽隻和她談呢,怎麽會低頭道歉呢,可這人的喜歡,本來就少得可憐。

“……到此為止吧。”溫靜低聲,和自己妥協,“你放開我。”

林敘眼眸微微眯起,手勁不僅沒鬆,反而加大很多,死扣住她的細腕,“狗屁的到此為止。”

她一隻手掰不過他,另一隻手試著一同掙紮,然而毫無作用,他稍微一個用力,她整個人都傾到在他懷裏。

溫靜額頭磕到男生生硬的胸膛上,眉尖蹙緊,“你不放我喊了。”

“隨你。”

反正他不怕丟臉。

她知道這人脾性就這樣了,油鹽不進的,她的掙紮在他看來跟逗弄寵物似的,男生的勁又野又蠻,不一會兒她原本細白的手腕紅了一圈。

溫靜一閉眼,幹脆低頭咬了上去。

咬在他的虎口。

他跟沒知覺似的,還笑了聲。

她牙齒一狠,不知道觸碰到哪個血管,很快嚐到鐵鏽的味道,鬆嘴的時候看到一小片的血跡。

出血了。

他還是沒鬆。

“要不去我那兒。”他淡聲陳述,“今晚給你慢慢咬個夠。”

溫靜不咬了,站直身子,“林敘。”

後麵的聲音低得快要聽不到:“我疼。”

他瞳眸一震,幾乎沒看也是條件反射地鬆開手勁,溫靜那手腕早就被箍紅,看起來像是被鐵索禁錮過,索性他沒指甲,所以沒出血。

林敘看她掌心覆過那截手腕,身上所有的勁兒一瞬間抽光。

.

溫靜和林敘分手了。

這消息傳開得飛快。

之前說他們分開的都是些風言風語,這回無一不例外保持統一口徑,這對不被看好的二人確定分開,原因不明,消息準確,來源於林敘的那幫哥們。

那晚溫靜夜跑後回寢,簡單洗漱,如常刷一集連續劇。

同宿舍的二人,還是第二天才聽別人說的,段小佳驚歎於溫靜毫無顯山露水的性子,那麽大的事居然連個傾訴的欲.望都沒有,田婉早已預知先明?????,不那麽意外,隻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隨口問一句以後打算。

溫靜用勺子舀湯拌著飯,低頭,聲音不明不白,“和以前一樣,能有什麽打算。”

學習,社交,考證。

再往後就是考研考公,安家立業。

過一個普通的人生罷了。

林敘就像是她生命力貿然出現的一顆流星,在她為其感歎閃耀矚目的時刻,他也在被別人仰望,於她而言,過客似的留下短暫的痕跡和記憶。

“我是怕你被人說。”田婉淡淡道,“總有小人在背後看熱鬧。”

那些和林敘曖昧過的女孩,多多少少都被人議論嘲笑過,溫靜被說得最多,不僅僅由於那本被偷著曝光的筆記本,還因為她真切地和林敘在一起過。

如今分手,大家自然而然認為她被甩了,惡意的揣測相繼而來,未婚先孕都被說膩了,還有人說她和之前樣貌變化那麽大,大概率是偷偷摸摸跑去整容。

溫靜

對流言蜚語無動於衷。

她做著普通小情侶都會做的事情,和林敘斷絕聯係,辭掉咖啡店的工作,林喃以為他們吵架了,特意打電話過來詢問,溫靜含糊帶過,隻說自己換一份兼職。

處理完瑣事,她接到溫萍打來的電話。

沒有寒暄的話語,開門見山便是一句:“咱媽病了。”

溫靜一愣,“什麽病。”

“你別緊張,不太嚴重。”溫萍解釋,“乳腺上長了個四級結節,醫生建議說盡早拿掉。”

“什麽情況?她沒和我說。”

“我昨天才知道。”

可能是兩個女兒大了。

可能是覺得不過是小事。

溫母發現自己的情況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和旁人訴說,她是一個典型的中年婦女,傳統的相夫教子和重男輕女一個沒落下,先前暑假一家人鬧過一次不愉快後,和女兒們的距離更疏遠一次。

溫萍還是從親戚的嘴裏聽說的。

乳腺結節,現代女性普遍都會有的病症,上了年紀的婦女情況嚴重一些,醫生給溫母評的是四級,在良惡性之間徘徊,大概率是要手術切除的。

“我查過了,咱媽情況並不嚴重,如果是纖維瘤手術費用不過幾千,就算惡性的話也是早期,咱家負擔得起的。”溫萍說道,“但你知道她那性子,總想著省一點,不肯去醫院。”

溫靜點頭,“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啊,你幫忙勸勸唄。”

溫萍看樣子勸過了,沒啥用。

溫靜掛斷電話後給母親撥了一個過去,那邊似乎猜到她的目的,輕叫一聲她的名字,隨後問她吃過飯沒。

“嗯。”溫靜說,“媽,我剛和我姐打過電話。”

“哎呀,她是不是又胡說八道什麽了。”溫母故作輕鬆,“媽沒啥大事,吃點藥就好了。”

“我們聽醫生的。”溫靜說,“你先做個進一步檢查,然後確定下手術時間,費用方麵你別太擔心了,不夠的話我這裏還有幾千,要是嚴重的話,咱家還可以賣房子。”

“媽真的沒事。”

“你聽一次我姐的話吧。”溫靜深呼吸,“就當是為我們兩個著想。”

一次就好。

生活中那些大大小小隻偏愛弟弟的事情,她們可以忽視,惟獨這一回,為她們著想一次,不要讓人太擔心。

溫母噎住,再開口時嗓音哽咽:“降溫了,你記得多穿點。”

“嗯。”

溫靜在上樓,前方有人下來,三人結隊的,她刻意避開,還是被那三人給故意撞了下。

手機差點掉落。

她抓穩後,朝那幾人看了眼。

其中一個人是越初妍,正環手抱胸,似笑非笑的,和另外兩個姐妹,不約而同露出譏笑。

她們轉過身,低聲的議論隱隱約約響起。

“眼睛紅了,看著好像哭過。”

“為情所傷吧。”

“和林神談戀愛,不栽跟頭才怪。”

溫靜上到一個台麵,從反光的玻璃裏看到自己微微泛紅的眼角。

是有點難過。

難過於,溫母看似無私實則讓人操心的固執。

更害怕,自己有一天會成為母親為丈夫兒女操持忙碌一生,而忘乎自我的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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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區。

皮毛雪白的貓咪趴在沙發上,時不時翻個身打打滾,伸個懶腰。

傅凡洲把一遝資料扔到茶幾上的時候,朝它掃一眼,“這貓都這麽大了。”

原先還隻是個小不點。

陌生的東西,貓咪好奇心重,湊過去嗅著,林敘一手掐住它的脊背,提溜到一旁。

他拿起其中的一份資料。

這是一份打印出來的早年新聞。

20xx年,一個叫林敘的少年為救落海的孩童犧牲自己,各大媒體誇讚其為小英雄。

還貼了少年的照片,五官俊秀,眉眼有光。

“這個和你重名的男孩是溫靜家的鄰居。”傅凡洲跟複述台詞似的,“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一直玩得很好,他出事的那天溫靜也在,隻不過沒接受采訪。”

幾句話,他們大可以想象當年的畫麵。

稚氣未脫的少女看著一起長大的夥伴隨同大海漂流而去,手裏抱著他跳海之前褪下的零碎物件,其中一個就是溫靜剛開學那會兒一直佩戴的黑框眼鏡,原來是少年的專屬物。

另一則關於少年的采訪報道是他家人的,妹妹說林敘是個陽光開朗的好哥哥,學習優異性格活潑會唱歌,最喜歡《晴天》,吉他彈得特別好,未來想報南城的大學。

所有在溫靜身上體現出來的特征,在少年這裏都有跡可循。

她是他的朋友,是他夢想和後半生的傳承。

那本寫滿林敘名字的筆記本也都和他息息相關。

她不是念舊,她念的是一個死去的少年,常年素淡的打扮,黑不溜秋的衣服都是一種形式悼念,少年對她有多重要,哪怕是此時不甘心的林敘,也無法不承認。

林敘指間不自覺攥緊,薄薄的紙張隨即被撚成一團,低啞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唇際蹦出:“這算什麽。”

他算什麽。

傅凡洲頗有閑情逸致地斟兩杯酒,隨手拿起一張照片,“名字一樣,你們兩個並不像。”

或者說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一個幹淨陽光,一個桀驁不馴。

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她那本筆記本上的人,並不是在寫他。

兩人在一起的最開始就是個沒有撇清的誤會。

甚至讓人覺得,她最開始搭理他也是因為這個名字,否則以她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狀態,是不屑於和他們這種紈絝子弟接觸的。

“所以是我被玩了嗎。”林敘晃動杯子,裏麵的**折射出同色的光線,透亮而刺眼。

“沒有真心,哪來的玩弄。”傅凡洲淡笑,“你當初不也在玩人家嗎?”

“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傅凡洲問,“不是因為不服梁成的話才去追人的嗎,又因為她懶得搭理你越挫越勇,捫心自問,你喜歡她嗎?我說的不是隨便交往的喜歡。”

是想要廝守一生的喜歡,想要守護疼愛的喜歡。

不是他們那群人,瞧著姑娘漂亮想要睡一睡摸一摸胸脯的喜歡。

林敘抿了口酒,“你覺得呢?”

“我哪知道,我隻知道,她不喜歡你,把你當成替身。”

白貓跳到傅凡洲的腿上,他想要推開,見它抬起黑亮的瞳眸無辜地看著自己,心底莫名一塌,這是他們的貓,可這貓更像是溫靜。

傅凡洲拿起茶幾上一根發圈,隨手一丟,那貓跟狗似的跳過去追趕。

林敘認識那發圈,是溫靜的。

她之前常來這邊住,家裏都備不少她的生活用品。

玄關處還有她的拖鞋。

但她很久很久沒來了。

她身子柔軟抵在他懷裏的時候,依然記憶清晰,曆曆在目,柔軟清香的身子幾乎想讓人揉入骨血裏,想要忍不住疼愛。

她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吧,不然以那野貓的性子,怎麽會投懷送抱。

“談了有陣子了,怎麽可能沒感情。”林敘瞥傅凡洲,沒好氣罵道,“你他媽就是嫉妒老子。”

傅凡洲聳肩,“那你打電話問問。”

“她不接。”

“用我的打?”

“你以為你誰?”

林敘還是拿出手機,撥通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不出意外,沒接。

第二遍繼續撥。

這次順利接通。

她那邊似乎在外麵跑步,時不時傳來風聲。

“我知道和我重名的是誰了。”林敘淡淡陳述,“你不給我個解釋嗎。”

溫靜問:“解釋什麽。”

“我們在一起,和那人有沒有關係,你當時筆記本上的內容,寫的是誰,你不打算說清楚嗎?”

“沒什麽好說的,就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他想的。

那個和他重名的少年,生前曾占據她青春大部分的時光,死後被她繼續緬懷幾年。

而他不過是借重名的機會,碰巧和她相識,取代一段過世少年陪伴的時光。

林敘握緊酒杯,手背青筋暴起,一字一頓質問:“那我算什麽?”

她不說話,呼吸淺淺。

“溫靜。”林敘終於克製不住,“真有你的,把我當替身是吧,老子再?????不想看到你。”

話說得太決絕。

傅凡洲知道,他兩真掰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