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隻不過, 再多腹誹,再多吐槽,再多心理建設, 在對上遲漾目光的那一刻, 通通消失殆盡,變得潰不成軍。

淚腺發達到不再受大腦掌控,隨時就要決堤。

方別枝像隻小狗一樣, 輕輕抽了抽鼻子, 指甲用力掐住手心,扭過頭,用行動表達自己不打算理他。

遲漾並不介意, 又慢條斯理地衝著沈星宜打了個招呼。

沈星宜客氣應過聲,調轉目光, 頗有些擔憂地看向方別枝。

四目相對。

方別枝眨了眨眼睛,小聲開口:“星宜,我們坐前麵去吧。”

沈星宜:“……也行。”

雖然好像有點刻意。

話音剛落,下一秒, 遲漾已然伸出手, 按在方別枝手腕上。

“……”

他掌心寬大, 帶著一點溫熱。動作看起來輕柔隨意,像是沒用什麽力氣,但卻叫人怎麽都掙脫不開。

方別枝的手臂被他按在桌上, 擰了兩下, 未果, 眉頭便皺起來, 沒好氣地問:“你要幹嘛?”

遲漾笑了笑, “別換位置, 坐這裏比較好。”

方別枝:“哪裏好?我看都差不多。”

遲漾:“離老師遠,睡覺不容易被打擾。”

方別枝給出犀利評價:“一點都不好笑。”

遲漾點頭,坦然接受,“我會學的。世界第一幽默的枝枝以後多教我。”

“……”

他這樣純屬作弊。但方別枝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小聲哼哼唧唧,“說你胖還喘上了。哼。”

遲漾挑眉。

正此時,一陣悠揚樂聲傳遍校園。

八點上課鈴準時打響。

一行人踩著點衝進教室,隨意撿空位置坐下,成功引起“嘩啦啦”一陣騷亂。

人群最末端,大英老師也拎著包,踩著高跟鞋,款款走向最前方講台。

她先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再笑著說:“新學期第一節 課,先點名認認人。以後我的課,每節課都會點名,可能在開始、在最後,或者在課中間,都不能確定。課上我也會隨時抽人回答問題。”

“每個人一個學期有三次缺課的機會,超過三次,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平時成績0分。”

“平時成績和期末考的分別占百分之40和百分之60,如果有人能保證自己期末考到95分以上,那可以一次課都不來,我會直接按滿分通過。”

“代答到的同學,隻要不被我抓住,隨意,可以自便。”

“……”

一連串規則說完,方別枝已經悷悷地趴到了桌上。

因為剛剛方別枝在和遲漾你來我往地打機鋒,沈星宜難得安靜許久。

直到這會兒,見狀,才摸了摸方別枝頭發,低聲笑道:“行啦,枝枝認命吧。”

方別枝嘟了嘟嘴,衝著沈星宜撒嬌,“枝枝真的起不來啦。”

沈星宜:“我會喊你起床的。好啦,坐起來坐起來,點名了。”

講台上,大英老師已經翻開名冊,對著話筒開始點名。

……

大英算是大課,慣例兩節連上。當中有15分鍾休息時間。

下課鈴敲響。

沈星宜社團有急事,光速跳起來,“蹬蹬蹬”跑出去接電話。

然而,遲漾卻還是沒走,好整以暇地坐在方別枝旁邊,撐著下巴看她,動作神態皆是悠閑散漫,玩世不恭模樣。

方別枝忍了一節課,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已經不想繼續忍耐。

她驀地回頭,瞪了遲漾一眼,“你不上課嗎?研究生這麽閑?”

遲漾言簡意賅地作答:“今天沒課。”

方別枝:“那你也別坐在這裏呀,影響我們了。”

遲漾假裝訝然,“我又沒說話,影響什麽了?”

聞言,方別枝目光在階梯教室裏逡巡一圈,底氣十足,振振有詞,“你看,有好多女生在偷偷看你,你分散她們的注意力啦。”

按照設想,一般人聽到這種話,總得順著思路到處看看。

沒想到,遲漾壓根不是凡人,也有可能是早就習慣了眾星捧月、萬眾矚目的生活,巋然不動,連視線都沒有挪動一寸。

他說:“別人的事,不要管。”

方別枝:“……”

方別枝:“可是你也影響我了!”

遲漾:“嗯?怎麽影響了?展開說說。”

“……”

展開說說?

怎麽展開說說?

難道要方別枝講,因為他出現,她覺得尷尬、委屈、不知所措,甚至還很過分地產生了一點點悔意嗎?難道要說,因為他,她開始變得大失水準,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正在無理取鬧嗎?

麵前這個人,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隻要一打開,就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

方別枝以為上次說開了,哭過一場,就能是終結。畢竟,她都能跟沈星宜隨便聊起這件事了。但本尊一出場,一切又退回了原點。

方別枝氣鼓鼓地鼓了鼓嘴,“……我有社恐,不喜歡旁邊坐人。”

遲漾:“那你習慣一下。唔,就當在食堂?”

方別枝都不知道,遲漾現在變得那麽能說了,和最初那個“冷少”形象判若兩人。

是不是跟她學的?

……也不重要。

總之,與其埋怨自己,不如詆毀他人。

方別枝:“你有點煩人。”

遲漾聳了聳肩,將她的所有點評盡數收下,“通過一下微信好友,我就走。或者,枝枝想我以後一直來給你輔導英語嗎?這樣也不錯,可以保證你期末考95分過。”

“……”

原來這才是真實目的!

男人!

目的性真強!

方別枝皺了皺眉,“那天我們不是講好了嘛。”

遲漾:“注意,那天隻有你在講,沒有‘我們’。方別枝,你總得聽聽我的想法吧?哪有這樣的法官,隻聽一方證詞,就給人判死刑的?”

“什麽死刑?你們是在玩一種很新鮮的東西嗎?”

倏忽間,一道聲音打破了兩人對峙。

沈星宜已經結束電話,拎著一袋小零食,回到座位上。一邊問,一邊順手把零食拿給方別枝。

“謝謝星宜。”

方別枝低聲道過謝,拆了包鍋巴,拿一片放進嘴裏。

沈星宜笑得促狹:“我錯過了什麽精彩的嗎?”

方別枝:“……很不幸,並沒有。”

遲漾沒作聲,盯著方別枝看了幾眼,表情若有所思。

頓了頓,才問:“你們沒吃早飯嗎?”

沈星宜搖頭,主動替方別枝回答:“枝枝沒吃。她起得早就吃不下東西。”

聞言,遲漾蹙起眉。

還想再問點什麽,隻是尚未來得及開口,下一節課已經悄然開始。

大英老師對著話筒清清嗓子,成功將所有人注意力吸引過去。

想了想,她開口:“剛剛講到哪裏了?我來抽個人,把上節課講到的最後一段課文念一遍。”

頓時,在場大部分同學整齊劃一地低下了腦袋,避免和老師對視。

老師也不在意,隨手一指,“倒數第二排那個男生。”

遲漾陡然被點到名,也不慌張,依舊不緊不慢地站起身。

他沒有書,就從方別枝手臂底下,輕輕鬆鬆把她的課本抽出來,掃一眼,開口:“And so I do not have a criminal record.But what was most shocking at the time was the things my release from the charge...(摘自大英精讀第三冊 課文)”

遲漾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能讓所有聲控都心甘情願折服的聲線。

清澈、像淙淙溪水一樣,潺潺淌入耳膜。

方別枝和他一起玩過很久遊戲,語音一掛就是一整天。但每次聽,每次還是會感歎一遍好聽。好聽到即使她認為對方是小學生,也誓死抱緊了這條粗大腿。

現在,她又第一次聽到遲漾念英文。

很奇妙的,他並不是那種非常標準的英式倫敦腔,但也沒有中式口音,每一個單詞的發音都很標準流暢。唯獨尾音和他平時講話有點不太一樣,好像帶了一點點小勾子,簌簌地掃過心尖。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來描述這段朗讀,那應當就是“性感”。

大英老師顯然也對他很滿意,點頭,“不錯。不過呢,下次上課還是記得帶書。好歹第一節 課也該裝裝樣子吧。”

底下稀稀落落傳來幾聲笑。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們這一塊。

方別枝已經把頭埋進了桌子裏。

遲漾還是淡定,把書還給她,答了句“知道了”,便坐下.身。

老師:“同學,你叫什麽名字?剛剛點名好像沒點到你。”

遲漾笑笑:“我不是這個班的。”

老師了然,調侃道:“哦,蹭課來的。是哪位同學帶來的掛件啊?舉手讓我瞧瞧,是誰都不想著給男朋友準備一本書呢?”

“……”

方別枝感受到各方視線變得愈發熱烈,一瞬間,有種想當場去世的心情。

還好,遲漾沒真讓她舉手,幹脆利落地解圍,“我自己走來的。老師,該上課了。”

……

至中午。

暑光溶溶。

這節波濤洶湧的大英精讀課,總算到達尾聲。

等老師喊完“下課”,方別枝把課本塞進書包,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鬆口氣。

身邊,沈星宜扭過頭,“咦?遲漾呢?走了?”

方別枝含含糊糊地“嗯”一聲,“中途就走了。”

沈星宜笑起來,“好了,這下,咱們兩個班都該知道,你找了個帥哥男朋友了。相信我,今夜,你一定是不少寢室的夜聊話題。”

班內透明人找了個豔光四射的男朋友。

這個話題足夠精彩紛呈。

如果還有人不小心認識隔壁學校的同學,一合計,那就更值得討論了。

方別枝哀嚎:“你不如一刀捅死枝枝吧。”

話音甫一落下。

下一秒,教室門口,有個陌生男生站在門邊,問了一聲:“誰叫方別枝?”

方別枝和沈星宜齊齊回頭。

“……我。有什麽事嗎?”

“這是一個男生讓我給你的。”

方別枝站起身,接過男生手上塑料袋,解開看了一眼。

袋子裏是一份打包盒。

摸起來熱騰騰的,盒子上都是蒸汽,看不出具體是什麽食物。

最上麵還放了一張紙。

方別枝將紙拿出來,展開。

【一會兒有組會,先走了。

以後記得吃早飯。

另,拉黑微信的第二天,是我的生日。

遲漾】

寥寥幾行字,橫豎撇捺,字跡鋒利颯然,有種鐵畫金鉤的氣質,相當好看。

方別枝拿著紙,反複讀了好幾遍。

心裏好像被堵了一塊棉花球,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直至此刻,她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

原來,不是粉頭萌妹枝枝拿捏住了冷少。

而是遲漾拿捏住了方別枝。

作者有話說:

枝枝:迅速為木甜最近的勤奮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