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夏日, 渠大校園裏,蟬鳴鳥叫,荒無人煙。

方別枝背著書包, 獨自走在樹蔭下。

遠遠看去, 身影隻有很小一隻,顯得分外寂寥。

連落下來的自然卷發絲,仿佛都隨著主人心情, Q彈不起來, 平白有些喪氣,可憐巴巴的。

走著走著,方別枝眼圈悄悄紅了。

她停下腳步, 蹲下身,以手為扇, 拚命對著眼睛扇風。

情緒好不容易平穩下來,這才摸出手機,給沈星宜打電話。

這個點,沈星宜還在睡覺。

響了好久, 對方才慢悠悠地接起來。

她聲音含糊:“方別枝同學,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要說。”

“……”

看看看看, 人和人在一起相處久了,連說話的方式都會逐漸接近靠攏。

就像遲漾一樣。

一開始,冷少是多少言寡語的人設啊, 被方別枝咋咋呼呼影響, 剛剛, 也開始變得幽默, 開始會講冷笑話了。

……雖然一點都不好笑。

方別枝抹了把臉, 扁扁嘴。

霎時間, 大眼睛變成了水龍頭,稀裏嘩啦地開始流眼淚。

好友熟悉的聲音就是開關,還是隻能開不能關的那種。

沈星宜被電話那端的嗚咽聲嚇了一跳,瞬間就清醒過來,“枝枝?枝枝?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方別枝哭唧唧,“嗚——枝枝、枝枝剛剛,拒絕了遲漾啦!”

“……”

劇情進展得猝不及防。

沈星宜不知道自己是從哪一步開始沒跟上,聽方別枝這麽說完,腦袋懵了一下,隻能幹巴巴地發出一個單音節字表示疑惑:“啊?”

方別枝蹲在地上,傾訴得亂七八糟,將昨天到今天發生的事情,撿重點告訴沈星宜。

雖然抽抽噎噎又顛三倒四,但沈星宜連蒙帶猜,到底是聽得明白。

她有些詫異,想了想,直戳重點:“所以說,其實枝枝心裏也對遲漾有點好感?這可不像你啊,說好的智者不入愛河呢?”

方別枝差點被她氣笑了,手背把眼淚抹掉,當即出聲反駁道:“所以枝枝拒絕了嘛!還不是沒有入!”

沈星宜不理解,“但是,你明明有一點喜歡人家?為什麽拒絕?試試也無所謂吧。”

如果一點感覺都沒有,就不會哭這麽慘。

至少,在大白天還能保持無動於衷吧。

最多到晚上再emo幾分鍾,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方別枝依舊嘴強,口是心非地開始找借口:“才不是呢!是因為……因為一想到他喜歡的是枝枝的第二人格,覺得好慘,所以才哭的!是同情他!同情的眼淚!”

沈星宜:“……”

沈星宜:“好吧,枝枝說得都對。”

方別枝得到認可,沒有覺得成功借梯子下了台,心裏反倒是更加難過起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那麽一點點點點……點喜歡遲漾啦。

沒辦法。

這是一個多麽看臉的世界啊!

更何況,一旦接受遲漾就是冷少這個設定,方別枝和冷少培養了這麽久的“革命友誼”,自然而然,會順勢一同轉移到遲漾身上。

畢竟,當時,她就是感覺到自己對一個陌生網友產生依賴,才痛下決心,將微信小號刪除,不再和他繼續聯絡的。

這就表示,剝開表象的層層欺騙,裏麵藏著的,是本就不該產生的感情。

可是,方別枝心裏清楚,遲漾會主動靠近她,泰半也是因為自己裝出來的那個可愛“枝枝”。如果不是“枝枝”,就算兩人在網球場見完麵,也不會再有什麽下文。

周輝不是也說過麽,遲漾在他們學校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追求者眾多,但卻都很難靠近他。

這種人,怎麽會對一個自閉又社恐的女生感興趣呢?

平日,可能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他隻是喜歡那個嘴甜又乖巧,會吹彩虹屁又會哄人的甜妹“枝枝”而已。根本不是方別枝。

方別枝這一生,就像翟萱說得一樣,從小顛沛流離,性格生得古怪,不討喜,悶頭悶腦,講話不好聽,也不會做人。

她從來沒有被堅定地選擇過一次。

沒有人會真的喜歡她。

這麽想來,愈發叫人心生挫敗。

方別枝長長歎了口氣,別別扭扭地輕聲開口:“……其實枝枝說得也不是都對啦。”

沈星宜了然,“枝枝不要哭啦。你現在在哪裏呢?台風已經過了吧,你回學校了沒?”

方別枝:“回了。”

沈星宜:“聽完你的真心剖白,遲漾就這麽走了?”

這麽一問,方別枝後知後覺地開始不好意思,“我都沒敢看他的表情,怕尷尬死,趕緊就下車跑了唄。”

沈星宜豎起大拇指,“……你可真牛。”

方別枝:“反正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

說著,她想到什麽,趕緊把手機從耳邊拿到麵前,換成揚聲器模式,縮小語音聊天框,開始翻通訊錄。找到備注為“遲漾”的好友,深吸一口氣,也不拉進黑名單,幹脆利落地將人刪除,決定直接眼不見為淨。

最好別再見。

要不然,他見過她所有的失態和尷尬,以後每每想起來,方別枝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逐漸因愛生恨,想一刀結果了他。

“……”

此刻,沈星宜喉嚨裏堵了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沈星宜和方別枝不同,戀愛談過不少,見過的人也不少,在感情上,絕對不算是不諳世事。

所以,她更清楚,此時此刻,方別枝不需要任何人用“清醒立場”去妄圖給她什麽意見和指導,去評價她的行為,去給她做戀愛導師。

這樣隻會讓方別枝更加糾結痛苦,更加迷茫,不知所措。

而且,誰又敢說,自己說得一定是對的呢?

因而,沈星宜隻放緩了語氣,溫柔開口:“好啦,我們寶貝枝枝,不要難過了。”

方別枝站起身,握著手機,繼續低落地往寢室方向走。

她咬了咬唇,輕輕“嗯了一聲。

沈星宜:“聽從自己的內心就好了。男人嘛,都隻是我們打發時間的工具而已~為他們流淚,不值得哈~”

方別枝用力點頭,甕聲甕氣,“星宜,你說得對。枝枝沒能堅持自己……還是都怪遲漾,長得太帥了。”

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就害得她動搖成這樣。

晦氣!

電話那端,沈星宜笑了一聲,“你看我說的對吧?看男生不能隻看臉。”

方別枝:“對,還得看自己的臉。”

沈星宜:“……”

看來,方別枝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她暗自鬆了口氣。

……

暑假最後幾周,方別枝將自己徹底放空。

主要是,不放空也沒辦法。翟萱下了最後通牒,就真的沒有再給她打生活費。

開學才大二,也不知道這經濟製裁要持續多久,她得為後麵做好準備才行。

方別枝鼓足勇氣,真的去找了一份兼職。

不過,這份兼職和翟萱想象的完全不同,也不怎麽需要和人打交道。主要工作任務,就是在一家日係雜貨品牌店裏理貨。每天隻要蹲在倉庫貼貼標簽、搬搬東西就行。

工資按小時計費。

一天下來,連同事都接觸不到幾個,開口的機會也寥寥可數,完全符合社恐打工的全部需求。

唯一一個問題,就是這家店距離大學城相當遙遠。

方別枝每周要上四天班,有早班有晚班。

早班得一大早起床,擠入早高峰人流,換三趟地鐵,才能抵達店裏。

晚班更麻煩,店在商場裏,和商場營業時間同步,十點關門,收拾收拾下班得十點四十。走出商場,地鐵早就停運。她得坐公交車,換兩輛,搖搖晃晃回學校。

幸好,正值暑假,寢室樓裏沒什麽學生,自然就沒了門禁時間,不用擔心回不去。

方別枝覺得,這工作倒是不累人,就是來回路上波折。

到學校,整個人都精疲力盡,倒頭就想睡覺,壓根沒工夫想東想西。

什麽遲漾、什麽冷少、什麽莫名其妙的人……全都離她遠點才好!

女人,就該專心搞事業!

-

時間在深夜公交車的前後搖擺中,一晃而過。

九月,渠江大學開學。

沈星宜也終於返回學校。

一見到方別枝,她迫不及待地撲上來。美豔的眼睛撲閃撲閃,長卷發隨著她的身體幅度飛揚,漂亮得一點都不接地氣。

偏偏,一張口,立馬就有種女神墜入凡塵的反差感。

“枝枝寶貝!我想死你啦!”

方別枝猝不及防,被沈星宜抱了個滿懷,鼻梁差點撞斷在她下巴上。

她悶哼一聲,趕緊捂住鼻子,嘟嘟囔囔:“……你今天是打算cosplay馮鞏老師嗎?”

沈星宜放開她,隨手撩了下長發,“我要是馮鞏,你就是蔡明老師啦。”

方別枝:“……好土的梗,枝枝不想接了。”

沈星宜璀然一笑,挽住方別枝的手,拉著她一同去食堂吃飯。

路上,她覷了方別枝好幾眼。

“看起來我們枝枝是恢複得差不多了。你都不知道,這一陣,我都快被遲漾煩死了。”

方別枝嘟了嘟嘴,“他找你幹嘛?”

她一直刻意不去想這件事。

遲漾的微信好友申請也全部無視。

完全當他已經徹底消失。

沈星宜:“還能幹嘛,打聽你唄。他好像到學校來找過你好幾次,但是一直沒碰上你。”

方別枝歎氣,“還好還好,枝枝在搬磚呢,沒工夫想這些風花雪月的。”

“挺好,你終於願意走出動一動了。”

沈星宜給她熱烈點讚。

“……”

兩個月的分別,似乎也沒有產生什麽距離感。兩人還是和之前一樣,鬥嘴開玩笑,親密無間。

但這種快樂氣氛,僅僅維持到選課結束。

教務係統中,這學期課表已經公布。

方別枝抱頭哀嚎,“為什麽大英在第一節 課啊……”

像這種公共課,一般都很難逃。

現在天氣熱一點還好,等到十一月十二月,要上早八,對她而言,就是一種折磨了。

沈星宜倒是無所謂:“挺好呀,早點起,我們一起去吃蔥油拌麵。”

“說得容易。”

方別枝揉了揉臉,扭過頭,喊沈星宜看她,“你看我,右眼皮一直在跳。老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大英的排課,肯定是災難。”

沈星宜:“你之前不是說封建迷信要不得嗎?”

“你別不信。”

果然,一語成讖。

新學期第一節 大學英語,方別枝和沈星宜走進階梯教室,在倒數第二排坐下。

沒過多久。

方別枝身邊空位上坐了個人。

按照大學生約定俗成的規矩,一般這種階梯教室的大課,如果不是位置不夠坐,不太熟的同學是不會坐在一起的。大家都很有默契,會空一個位置出來,算是尷尬緩衝區。

不知道是誰那麽不識趣。

方別枝扭過頭去看。

驀地,落入一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中。

遲漾笑著衝她挑了下眉,“方別枝,早上好。”

方別枝:“……”

宇宙的盡頭是玄學,愛因斯坦誠不欺我。

右眼皮狂跳確實是不好的預兆啊!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喜歡枝枝!

本章100個紅包~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