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耳邊有呼呼的風聲，周漾抬頭看著江北言的後背。寬廣利落，讓人安心。
回想剛才江北言讓她上車時，她執意拒絕，江北言直接說：“再不動，哥哥就過來抱你了。”
周漾心緒微動，最後才讓紀思君扶她上車。
小電驢開很快，周漾抬手輕扯江北言的衣角，小聲喊：“慢點。”
可惜她的聲音被風聲和街道上店鋪的音樂聲掩蓋，江北言沒聽見。
拐進巷子時，車子往旁邊傾。
周漾嚇一跳，胡亂抓住可以穩住的東西，結果抓到了江北言腰上的肉。
像碰到熾熱的火焰，周漾被燙到一般，飛快收回手，緊緊抓著後座。
車子雖然快但也穩，並沒有周漾擔心的那般倒下。
但樓下，小賣部老板娘探出頭來，一眼看到周漾腿上的傷：“這是怎麽了？”
周漾下意識把腿縮回去：“不小心扭到。”
“嚴重嗎？我跟你講這種傷不能忽視，要好好看。要不要喊柔鍈回來，讓她帶你去醫院。”
“不用。”周漾忽然提高音量。
在老板娘疑惑的眼神中，她的聲音又小下去：“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也不嚴重，能幫我保密嗎？”
老板娘又看了江北言一眼。
江北言停好車，將周漾的書包挎在肩上：“老板娘不會說的。”
“你以前受傷，我可幫你瞞了不少。”老板娘爽朗地笑。
這才又對周漾說：“快回去歇著，我不會說出去。”
“謝謝。”周漾朝老板娘說道。
“能走？”江北言看了眼周漾的傷口，腳踝處裹得跟粽子似的。
周漾咬咬唇，點頭：“能。”
她試著往前走，結果一著地就刺痛，沒法走，隻能單腳站著。
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周漾很挫敗。
江北言蹙眉，把手放在周漾跟前，示意她扶著。
周漾愣了下，忘了伸手。
“怎麽？”江北言一直覺得周漾不太喜歡他，以為這時候還在抗拒。
他好氣又好笑：“這麽討厭哥哥？”
“我不討厭你。”周漾解釋。
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會讓江北言覺得她不喜歡他。
“那怎麽？”江北言抬了抬手，再次示意。“難不成要我抱你上去？”
周漾猛地睜大眼睛，臉上莫名地發燙。她假裝擦汗，以此掩蓋可能泛紅的雙頰。
“沒有。”她聲細如蚊。
老板娘把江北言拉開：“男孩子粗手粗腳的，別再把人弄傷。來，姐姐扶你。”
老板娘抓起周漾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隻手扶著周漾的腰。
“別看我瘦啊，平時我一個人整理貨物，什麽都搬，力氣大得很。”
說著，她就帶周漾往前走。
很神奇，周漾不感覺痛。
一口氣上到五樓，江北言拿出鑰匙開門。
老板娘對此並不意外：“他和嘉澤跟親兄弟似的，這裏就是他家。”
原來是這樣，難怪江北言輕車熟路。
老板娘還想幫忙，樓下有客人買東西，沒辦法她隻能先下去。
“阿言快扶周漾進去，周漾你記得一定要多休息，能不動就別動，有事讓阿言幫忙。他跟你哥熟得很，不用跟他客氣。”
老板娘邊說邊下樓，洪亮的聲音逐漸變小。
周漾扶著門框，看向江北言。抿了抿唇，剛要開口尋求幫助。
江北言已經先她一步，主動伸手，將她扶到客廳。
江北言從冰箱拿了兩瓶汽水，順手將冰箱貼撕下來一起遞給周漾。
隨後他隨意地坐在另一邊，沙發往下陷。
陸□□夫婦已經回來過，而且做好了飯菜，隻要熱一熱就能吃。冰箱貼上寫了熱菜步驟，這些周漾都會。
隻是最後一段話，讓周漾有些不自在。
“如果北言有回來，讓他下來一起吃。”
周漾默默放下冰箱貼，喝了一大口汽水。氣泡在喉嚨裏滋滋散開，剩下橘子味的甜膩。
誰都沒說話，氣氛靜謐。
周漾偷偷看了江北言好幾次，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直到江北言喝完汽水，拎著瓶子起身，周漾才喊住他。
“阿……阿姨讓你留下吃飯。”她指了指便簽的內容。
江北言視線落在桌上，沒仔細看，唇角泛著懶散的笑容。
“我知道。”他說，“看到了。”
原來他剛才已經看了內容。
許是以前江北言經常在這吃飯，所以阿姨習慣了，也做了他的份。
周漾“哦”了聲，雙手握著汽水瓶，目光刻意避開江北言，落在地上。
早知道不開口了，顯得多此一舉，她想。
江北言去廚房，將排骨和魚放在鍋裏隔水加熱，湯和米飯還是熱的，就沒動，直接端出來，又拿了兩幅碗筷。
空****的餐桌一點點豐富起來。
江北言給周漾盛了骨頭湯：“雖然沒傷到骨頭，但多喝點總沒錯。”
又把排骨擺在周漾麵前，像是怕她夾不到。
“你哥哥都沒這待遇。”江北言也被自己的細致嚇到，勾唇笑了笑。
周漾朝他說了聲謝謝。
江北言擺手，表示並不在意這些。
“能幫我保密嗎？”周漾輕聲問。
不是不相信江北言，而是想跟他說話。
“你覺得哥哥像大喇叭？”江北言好笑的反正。
周漾抿唇，搖頭。
江北言說：“嗯，幫你保密。”
“謝謝。”周漾又道謝。
江北言放下筷子，歎了口氣：“你啊……”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怎麽說，就停下了。
他恣意慣了，不喜歡謝來謝去的拘謹。但周漾跟他不一樣，陸嘉澤提過她的遭遇，才會有她現在的性格。
他理解，也就沒開口讓周漾改變。
周漾等了許久，沒等到下文，有些失落。
“多吃點飯。”江北言似乎看出她的失落，補了這麽一句。“小不點似的。”
周漾低頭喝湯，將碗裏的肉吃完。
飯吃得差不多，江北言接了個電話，應該是曾文廣讓他出去。
江北言慢條斯理地將湯喝完，才出聲：“半小時後到。”
見他掛了電話，周漾加快速度。
“急什麽。”江北言把水杯遞到周漾麵前，“慢慢吃。”
周漾這才放慢速度，好在也吃的差不多，很快就吃完。
“有吃飽？”
“有。”
“行。”江北言起身收拾餐桌，去廚房洗碗筷。
水流的碗筷碰撞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溫馨又熟悉。
仿佛回到父母還在時，可能過一會爸爸會從廚房出來，邊擦手邊問媽媽明天早餐要吃什麽。然後過來提醒周漾早點睡，明天有小考。
裏麵的聲音不知什麽時候停下，江北言從廚房出來。
他前麵的衣服沾了些水珠，顏色深了一點。手腕處也是濕的，他正拿著紙巾擦手。
他走出來，神情自然地問周漾：“明早想吃什麽？”
有那麽一瞬間，周漾以為自己還在回憶中。
“慢慢想，想到告訴我。”江北言比了個發信息的手勢。
周漾沒明白，江北言是要給她買早餐？
江北言在玄關處換鞋子：“這幾天，哥哥送你去學校。”
說完鞋子也換好，他開門出去。
並沒有給周漾思考和答複的時間，更像是通知。
周漾愣了好一會兒，眨眨眼睛，有些不真實。
晚上她收到陸嘉澤的信息，江北言說了她受傷的事，陸嘉澤很擔心。
他告訴周漾，他已經打過招呼，有事盡管找江北言。
“他以前可沒少麻煩我，現在該麻煩他了。”
周漾看著短信，江北言對她關心，是因為陸嘉澤。
她想了措辭，讓陸嘉澤不再擔心。
陸□□夫婦回來，周漾以預習課本為由，一直在房間，總算瞞過去。
第二天早上，江北言在門口等周漾，手邊拎著兩份早餐。
周漾沒告訴江北言要吃什麽，江北言就買了兩份一樣的。
曾文廣的小電驢被征用，停在小賣部門口。
江北言依舊開得快，周漾抓著他的衣角。
這次江北言聽到她的聲音，放慢速度。
往後的幾天江北言都會買好早餐等她，放學後又送她回家，一起吃過晚飯他才出去。
雖然交流不多，兩人卻在無形間熟稔起來。
最後一天，周漾腳上的繃帶已經拆掉，可以自己走路。
江北言送她到學校門口，周漾跟他說：“下午我能自己回去。”
“確定？”
“確定。”周漾下車，往前走了幾步。
江北言笑笑：“嗯，那我把車還回去了。”
恰好曾文廣騎著公路自行車從後麵追上來，見到江北言，立即停下來：“言哥。”
這幾天他的小電驢被征用，江北言把自行車借給他騎，他像打開新世界似的，恨不得去哪都騎著。
大概他是唯一一個希望周漾的腿傷慢些好的人。
“言哥，我的車你盡管用，不還我都沒關係。”
說著，他看到已經會走的周漾，笑容僵住，聲音帶著哭腔：“周漾，你腳好了？”
“好了。”周漾又走了幾步，還跳了幾下。
“挺好。”曾文廣笑得比哭還難看。
江北言把鑰匙扔給曾文廣：“下午你就能騎回去了。”
曾文廣笑不出來了，追著周漾說：“確定好了嗎？腿傷不能開玩笑，要不你再休養幾天，讓言哥繼續送你？”
“有你這麽不盼人好的嗎？”黎枳過來，瞪了曾文廣一眼，“我們周漾好全了。”
曾文廣不敢出聲了。
黎枳挽著周漾的手往教學樓走去，江北言在後麵喊了聲。
周漾回頭，隨即看到一瓶牛奶呈拋物線往這邊來。她下意識用手接，穩穩接住。
這些天江北言給她帶的早餐都有牛奶，這是今天的份。
“跟阿姨說，今晚不用做我的飯。”江北言坐上小電驢。
周漾心裏空落落的，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沒了。
“好。”她揚起手裏的牛奶。
江北言已經往停車的地方去，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周漾垂下手，感覺舍不得喝牛奶。
“下周國慶，要不要去逛街？”黎枳沒留意周漾的失落，“我有好多東西要買。”
“紀思君也說要買文具店，我們一起去唄。”
“周漾？”
“嗯，一起去。”周漾收回思緒。
黎枳疑惑地打量她：“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腳還疼？”
“不是。”周漾把牛奶放進口袋，聲音輕鬆，“我在想我要買什麽。”
“哎呀。”黎枳哭笑不得，“逛了就知道了。”
*
跟江北言一起回家習慣了，忽然恢複一個人回家，周漾有些不習慣。
小賣部老板娘見她行動自如也跟著高興，非要送幾包零食，說是慶祝。
周漾拗不過，隻能收下。
等回到家門口，她才想起一件事，她沒帶鑰匙。
之前都是江北言拿鑰匙開門，漸漸地她就忘了帶鑰匙的習慣，早上換鞋子時順手將鑰匙放在鞋架上，忘了拿。
這會兒江北言不在，沒人給她開門。
周漾懊惱地拍了拍頭，把東西放在牆角，給江北言發信息。
江北言應該沒看手機，信息沒回。
要不，打個電話？周漾看著那串熟記於心的號碼，指尖停在屏幕上方，沒有點下去。
好一會，她歎口氣，打算去小吃街找叔叔阿姨拿鑰匙。
就在這時江北言的電話打過來，周漾手一抖，按了接聽。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江北言有些意外。
“等著急了？”他笑問。
周漾扣著牆上的小廣告，被她撕下來一張。
她“嗯”了聲，說：“今天作業有些多。”
她想起曾文廣似乎說過，江北言從不在意作業，想著他應該不會覺得急。
頓了下，她又說：“我去找叔叔阿姨。”
電話那頭的雜音忽然沒有，江北言的聲音變得清晰。
他說：“五分鍾。”隨即掛了電話。
五分鍾？是說他會在五分鍾內過來嗎？
周漾往樓梯窗外往下看，巷子裏空無一人。
她坐在階梯上，準備等五分鍾。
才過去一會兒，樓下就傳來聲響，似乎有人往上走。
不過速度不快，還有東西敲擊地板的聲音。
周漾好奇地往下看，看到有個老爺爺往上走。
“嗯？你是誰家女娃娃？”老爺爺也看到周漾，蹙眉問了句。
他頭發花白，精神氣卻很足，聲音洪亮。
“我住這。”周漾指了指門，“忘了帶鑰匙。”
老爺爺走到五樓，聽了周漾的話努力想了會。
“哦，陸家的。”
“是。”
老爺爺敲了兩下拐杖，指向六樓：“我住那。”
“您是……江北言的爺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