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啞巴

等喧鬧聲平複了些許。

周紹金才擺擺手:“怎麽都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安靜些,就讓新同學看猴一樣站著?”

美女麵前,傻子才會認領猴子的稱號。此話一處,打了雞血的學生又像是挨了一陣鎮定劑,安靜了不少。

“新同學來介紹一下自己。”

周紹金轉身看向駱櫻,又想起駱櫻嘶啞的聲音,轉身繼續道:“新同學有些特殊原因,換我給大家介紹,這位是駱櫻同學,這學期轉入我們班級,接下來的時間會和大家一起學習。”

掌聲伴著“歡迎”聲一同響起。

駱櫻微微彎腰,用行動表示的謝意。

周紹金望了教室一周:“現在就裴宴周同學有空位。”

說完,又想起裴宴周的臭脾氣,手指了一下教室門口的位置:“或者從這裏騰出空,放一個單桌,你坐在這裏?”

全班又是統一的驚歎:“嘶~”

駱櫻聽見“裴宴周”的名字心跳猛地一頓,在嘈雜聲裏無聲吞咽了下口水。眼神怔怔地,像是受到什麽牽引一般,直接望向最後一排。

是。

照片上的那個少年,以及公交車上三分鍾烏龍的前男友。

裴宴周左手拖著下巴,一瞬不移地望著她。

在人聲鼎沸中,他眼中有晦暗不明的情緒閃動,但又好像平靜到巋然不動。

駱櫻無法形容這一秒的心情。

她越過無數人隻望向他,眸子裏倒影著裴宴周歪著頭挑眉的模樣。恍惚中,她好似跨越時光,上漲的心跳帶動全身的細胞熱烈鼓動,讓她生出一種虛幻的錯覺。

比世界未解之謎更難猜的是少女的心思。

火山崩發的前一秒,板塊位移的後一秒,少女的心動亦如此,上一秒巋然不動,下一秒山崩地裂。

這一秒光影交錯,喧嘩不止,無數宇宙塵埃在短暫的一刹悄然落定。

周紹金看著這兩人詭異的氣氛,心裏**起了秋千,原本一個裴宴周就夠頭疼的了,這新同學萬一是個催化劑,班級不就直接炸了。

他心裏七上八下,但聲音還是紋絲不動的播音腔:“駱櫻同學,你想坐在裴宴周的旁邊,還是把那張桌子搬到第一排?”

學生們的八卦嗅覺堪比狗仔,連周老頭都察覺到了,他們自然不落下風,這一會早就在心裏過了幾遍偶像劇。

“什麽情況?怎麽感覺這兩人認識?是錯覺吧?”

“昨天表彰大會結束後的事你聽說了嗎?”

“什麽什麽?展開說說!”

“聽說是裴神親自說有女朋友,好像是在公交車上認識的,而且是站在一個沒穿校服的女生麵前說的。”

“不會吧……”

教室裏此刻多了四十幾個悲傷地撥浪鼓,每隔三秒,腦袋就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轉,看看新來的轉校生,看看後排的小霸王,最後再可憐可憐沒人要的自己。

裴宴周倚靠在牆上,抱著雙臂,視線絲毫不見回避,就這樣橫衝直撞,視線直直地盯著白熾燈下的小身影。

幾秒後,駱櫻回過神,遲鈍地收回視線,抿著唇猶豫下,一抬右手,指了指教室門口的位置。

她昨天劃清界限,沒理由現在主動送上門。

“好。”皆大歡喜的結局。

周紹金鬆了一口氣,同學們也鬆了一口氣。

虛驚一場後,周紹金露出幾絲笑意。

他朝著裴宴周招招手:“裴宴周同學,麻煩你把你旁邊的桌子搬過來。”他又招呼著靠近牆的一排學生:“這一排的同學往後移,騰出來一個座位給駱櫻同學。”

要是其他人,別說幫忙搬,那人親自來搬都不見得能挪走。

裴宴周望了一眼相處兩年的桌椅,又抬頭看了眼講台上撇開眼的少女,大拇指按壓著小拇指發出一聲輕響,才溫吞吞地將桌子上散落的課本扔到自己桌上。

“別瞪著大眼睛發呆了。”

周紹金出聲扯回所有遊離的神經:“高二就剩下最後一個月了,可抓緊時間鞏固這學期的知識,等高三開學,就是準高考生的身份了。”

他走了一圈,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拍腦袋:“忘了告訴大家,因為高考原因這周回家,但你們也別太高興,放假之前會有一次月考,希望大家好好準備,都有一個好成績。”

在一聲聲中怨聲載道地哀嚎聲,周紹金的播音腔愈發字正腔圓,尤為幸災樂禍:“還有明天整整一天的準備時間,別灰心喪氣啊,昨天剛開完表彰大會,此刻才更要有**,沒準下一個站上領獎台的是你也說不準。”

堪比驚天噩耗的消息一傳來,都顧不得轉校生了,苦哈哈地拿著各種試卷開始複盤。

這邊裴宴周將桌凳搬到第一排,路過駱櫻時,刻意地停頓幾秒,誰知人垂著腦袋,半點都沒有看向他的意思。

得,他現在有權力懷疑,這人和他眉來眼去了那麽久,就是為了騙他的桌椅,他倒好,還親自送貨上門。

駱櫻完全不知道裴宴周山路十八彎的心思,將書本放在課桌上,就搶先一步將凳子放了下來。

她舔了舔上顎,一股強烈的刺痛感湧上神經末梢,將到嘴邊的“謝謝”咽回了肚子裏,衝著裴宴周行了個招牌式的點頭禮。

老實說,就裴宴周這種男生,估計也不稀罕她那句道謝。

裴宴周表情無異,心裏卻有點失落冒出頭,他摁都摁不下去。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失落什麽,總不至於惦記人家一句“謝謝”,他可不知道骨子裏還藏著這一份惡劣。

昨天已經答應了兩人裝作不認識,大庭廣眾之下,他也沒想做什麽多餘的舉動,更何況現在人還不待見他。

在轉身離開時,突然衣角湧來一股力道。

他低頭望去,隻看見一隻纖細白嫩的手,正扯著他的衣角。

在一頓驚呼聲中,周紹金光速般飛到事發地點,播音腔都像是開了二倍速了:“怎麽了,駱櫻同學?”

倒不是怕有什麽故事,他純粹是知道裴宴周的臭脾氣。

這要是萬一大少爺不舒心,一巴掌甩了出去,就駱櫻這一小姑娘少說也得骨折。

駱櫻在裴宴周看過來時就鬆開了手,她從抽屜裏拿出天藍色的紙,在遞過去的時候,才看見上麵畫滿了紅色的小愛心。

她表情木然,抬眸時暗棕色的瞳孔中釋放出無辜,她無意將情書公之於眾,隻是單純想物歸原主而已。

“嗷。”舒哲率先狼化,全班緊隨其後,教室瞬間變成一個大型動物園,鬼哭狼嗷停不住。

“情書!”

周紹金看著裴宴周沒有伸手接的意思,穩住身形,將右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

“給我。”他接過那封書信,拆都沒拆就調侃起來:“裴宴周同學還是一如既往的人氣高,表彰大會又亮了一次相,這是你新來的小粉絲給你寫的信?”

一般的少年早就麵紅耳赤,腎上腺素與荷爾蒙湧上腦門,要麽撇清關係,要麽怦然心動。

裴宴周不是一般的少年,他望著罪魁禍首愈發紅潤的臉頰,眉眼間多了幾分玩世不恭,扯著嘴角回道:“不知道。”

“全文行雲流水,字體幹淨整潔,感情流暢,寫的很不錯。”

周紹金評價後將書信折起來,也沒有還給當事人的打算:“署名不是咱班學生,我就不誦讀了,青春期對異性有朦朧的好感很正常,但精力不能分散,高中結束後,你們想怎麽造都可以,隻是現在不行,都明白嗎?”

“明白了。”回應的是有氣無力的失落。

“當然裴宴周同學是非常優秀的,無論是相貌還是成績,都稱得上舉世無雙,要是我,我也……”

“老師可別,無福消受。”裴宴周越聽越離譜,匆忙打斷。

“聽到沒有,這些無用的喜歡對別人來說,有時是一種困擾。”

周紹金的眼神從駱櫻身上略過,頗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咱們班可別出現一些連兔子都不如的人。”

氣氛輕鬆了十分鍾後,多數同學的心思都回到學習上了。

周紹金雙手背在後麵在班級溜達,腳步悠閑,眼神泛光。他的目光不斷巡視,無聲地記住所有望向駱櫻的男同學。

雖然情書是寫給裴宴周的,但方才那番話主要是針對這群小兔崽子們。

誰不知道裴宴周是個不折不扣的冷麵閻王,沒有多餘旖旎心事的少年暫且學不會紳士風度,對所有春心萌動都視而不見,懷春的少女被冷落三兩次也就消停了。

可駱櫻不一樣,出落清純的少女看著便抵不住軟磨硬泡,遇上一堆風華正茂的厚臉皮少年,一著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他也算是帶過十幾年的老教師,拿捏學生的心思也算有一手,就這些朝著駱櫻看三次以上的男生,他課下都得好好敲打敲打。

趁著周紹金轉身的功夫,裴宴周從笨重信息技術書裏的割開的凹槽裏拿出手機,剛按亮就看見微信裏的未讀消息。

【荷包蛋】:裴哥,你現在有同桌了吧?

【荷包蛋】:放學等我一塊走?

【荷包蛋】:裴哥,最後幫兄弟一次,大恩大德永遠銘記於心。

就算兔子不吃窩邊草,有的是其他班級裏的野兔子惦記。

裴宴周輕嗤一聲,將手機重新扔回課本的夾層裏,掀起眼皮,看向教室前門的方向。

額間的碎發遮出了眉骨,他黑而密的長睫毛動了兩下,好似情緒染了一絲煩躁,他舔了下後槽牙,輕嘖了一聲。

嗬,還真是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