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心動

教室的光泄出了幾分, 將門前的暗色驅散,連同著帶著清晨霧氣的少年也被蒙上了一層光暈。

駱櫻傾斜了幾分.身體,眯著眼睛, 將窗外的光景收入眼底。

裴宴周站得鬆鬆垮垮,穿著短袖校服, 長袖外套隨意地搭在肩膀上。光打在他的長睫毛上, 下眼皮映出一層淺淺的陰翳, 襯映著如同夏季熾盛般蓊勃的少年氣。

“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聲音泛著混勁,嗓音比平日沙啞上幾分:“您既然都說是奇跡了,奇跡可沒那麽容易見到的。”

“還在這貧。你這嘴頭功夫能用在正經地方,我每次開大會也不至於抬不起頭。”

周紹金比誰都清楚說了也是白說, 但每次看到裴宴周這股刻在骨子裏的鬆散勁, 還是忍不住念叨兩句:“行了, 趕緊回位,今天請務必將作文本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裴宴周很是敷衍地“哦”了一聲。

由暗走向光,駱櫻看著對麵的視線橫衝直撞直抵她的眸心, 少年歪了些腦袋, 似乎沒料想到她坦然又悠久的注視,唇角漾起一抹笑。

田梨麵目猙獰,時而歎氣時而咬牙。

她的腦袋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白天使告訴她順其自然,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黑惡魔告訴她裴宴周性格乖張, 從麵相看負心漢的概率很大,必須懸崖勒馬, 不給傷害駱櫻的可乘之機。

在她糾結的空檔, 沒看見裴宴周眉目舒展以及翹起的唇角, 沒看見駱櫻眼神閃躲連同咬住了下唇,太過權衡利弊,她倒忘記了在心動的天枰上,所有的一切都敵不過情動。

駱櫻受了好意,提心吊膽地等著裴宴周提要求,一直等到下課鈴響,都不見裴宴周回頭。

倒也鬆了口氣。

“櫻櫻,裴神幫你處理論壇的事,有沒有趁人之危?”

田梨聞到兩人間詭異的氣氛,老母親心態上線,生怕自家的白菜吃了虧:“太過分的條件,咱可不能答應哈。”

駱櫻慣性地搖完頭,才想起自己撕掉了啞巴人設,便又補了一句:“沒有。”

餐廳正值飯點,人來人往,掀開簾子邁進去的第一時間,無數雜亂的聲音湧入耳蝸,摻雜著暑熱的氣息迎麵撲來。

駱櫻原就敏銳的聽覺在接收到噪音值,耳朵裏出現短暫的轟鳴聲,五秒才適應了環境。

她餘光看到田梨在說話,等她將耳朵湊過去後,隻聽見短暫的尾音。她提高了些音量:“你剛剛說什麽?”

“我想吃豆腐大包子了。”

田梨扯著駱櫻的胳膊,濃鬱的飯香味讓她的味蕾覺醒:“櫻櫻,你去買包子,我去買胡辣湯。”

胡辣湯是早餐的一大熱門,哪怕是在暑夏,排隊的人都能排出餐廳。老板燒的一手的絕味,外麵飯店都沒那個味,在學生強烈的建議下,空調溫度從十八度下調到十六度,就為了能舒服地喝這口熱湯。

駱櫻排在隊伍的尾端,一路踏著視線走過去,不雅之詞像是風灌入她的耳朵。

她沒露出膽怯的表情,低垂的視線反倒抬起來,視線掃了嗓門最大的齊劉海女生後,討論聲反倒是弱了幾分。

人的惡意比隆冬的風還刺骨,明明處在最不諳世事的年紀,吐出的話卻最不堪入耳。

駱櫻行的端做得正,對貼在她身上的標簽不甚在意,隻是田梨總看不得她受委屈,萬一衝動再動手,受傷了才是她最擔心的。

等她拿到三個包子,從人群裏鑽出來時,迎頭就撞上一束狠厲的視線。

高詩竹在李尤和書慧中間,臉上鋪了一層厚粉,唇膏在燥熱中幹巴巴地粘在嘴巴上。她端著一小碟煎包,在看到對麵素麵朝天卻美得驚人的麵孔後,她的臉色更加猙獰了起來。

昨晚的鬧劇早在大群裏發酵,一部人扔在堅持詆毀駱櫻,而另一部分人在嘲笑高詩竹囂張那麽久,終於踢到了塊鐵板。

“呦,你那狗腿跟班呢?”高詩竹咽不下那口惡氣,張口就是挑釁。

周圍的人早知這兩人氣場不和,眼瞅著箭弩拔張的氣氛,紛紛退後幾步,就連正排著的隊都彎成弧狀,以兩人為圓心,半徑一米都沒了人影。

白軟的包子隨著手指的力度塌陷幾分,從包子裏擠出的熱氣從指尖向上升騰,將上方的空氣烤熱幾分。

駱櫻的薄唇崩成一條線,下頜線收緊,殘餘的理智都是靠田梨兩個字艱難地撐著。

她和衝動兩個字扯不上關係。別說事不關己,哪怕事關自己,也能高高掛起,可這份冷靜自持卻建立在她上心的人之外。

在迄今的十七年光景裏,她幾乎沒和別人紅過臉,縱然因為這張臉麻煩不斷,可她未曾報複過惡意的詆毀。

唯有的動手是黎安安被小男生推倒在地,那時她在紅了眼的同時將課桌掀翻,小男孩的腳被壓在桌縫裏,痛哭著喊娘。

高詩竹全然看不到對麵的克製,還以為占了上風,就要撈回昨天丟的麵子,話語缺乏尖酸刻薄了起來:“你就這反應?昨天那狗腿子還替你出頭,你倒是冷靜,嗬,比起冷靜,用冷血更恰當吧。”

駱櫻的視線偏移了下便很快收回,她輕笑一聲,捏了捏手裏的包子。

在高詩竹驚懼的眼神裏,她右臂一抬,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將冒著熱意的包子砸向了高詩竹的臉上。

“哇。”

安靜的人群曝出一聲聲驚歎。

高詩竹的慘叫聲被淹沒在喧囂聲裏,包子皮沾上了她幹掉的口紅印,她的神誌在笑聲裏消散,捏著碟子的手用勁,她上前幾步,就要將煎包蓋在駱櫻的臉上。

“啊!”

伴同著尖叫聲,煎包滾落一地。

高詩竹的肩膀被用力撞了一下,怒火直衝腦門,她想也不想張嘴就罵:“你不長眼啊!沒看到……”

餘下的話,在看到來人時彌散在嘴邊。

裴宴周看也沒看她,徑直走到駱櫻麵前,在看到駱櫻眼底無措時,眸色的慌亂一閃而過。

他伸出手,扶住了要潑向駱櫻胳膊的湯碗,而濺起的湯汁撒到他的大拇指上,痛意到達神經末梢,他的眉心也緊跟著皺了一下。

“裴神你沒事吧?”

田梨端著湯的身形站穩,廉價的關心還沒等到裴宴周的回應,就匆忙的換了個對象:“櫻櫻,你沒事吧?沒燙到你吧?”

駱櫻方才的氣勢盡然消失,臉上蒙了一層淺淺的委屈:“我沒事。”

“高詩竹你到底想幹什麽?牙沒刷幹淨?昨天嘴臭,今天更臭了?”

田梨嗓門壓過所有的躁動:“你要是沒錢買牙刷,我現在就組織給你眾籌,去醫院洗洗你的臭嘴巴!”

高詩竹的存在感在裴宴周出現後一降再降,與所有凡心初動的少女一般,她對這個高嶺之花的年級第一,同樣有著不為人知的念想。

在駱櫻之前,她覺得裴宴周就是一陣風,以狂風之勢席卷所有人的青春,沒人能碰觸到這股熱浪。

可現在這陣風停滯,最淩冽的寒氣褪去幾分,多餘了些許溫柔之色。

高詩竹憤憤地握緊了拳頭,將李尤拉她的動作甩開,固執地站在原地。

她暗戀的少年是風,是自由的象征,她不能容忍貼上任何標簽,哪怕她沒什麽身份,也沒什麽資格。

田梨看著高詩竹理直氣壯的樣子,火氣蹭的湧上腦門,她將湯碗放在最近的餐桌上,擼了一把袖子就要大幹一場:“你這腦子是有坑?沒認錯就算了,還一副要找事的樣子,看來這個架我是不得不打了,把你腦袋進的水打出來,以後你估計就會老實點了!”

眼瞅著事態惡化,以四人為中心,圓的半徑增加到了一米。

駱櫻哪裏敢讓田梨動手,慌張中便看著一旁的裴宴周:“你幫我拿一下。”

她的音色本就軟糯,現下又多了些祈求,更讓人無從拒絕。

等裴宴周回過神,就看見駱櫻拉住了田梨,而他垂眸一看,就看見自己的雙手懸在半空,掌心被包子的餘熱沾染上一片溫濕的水蒸氣。

人群外圍,不知誰喊了聲“老師來了”,熙攘的人堆更是亂了套,往那個反向走的都有。

裴宴周穿著合身的校服,朝那一站,身高加體型,就是鶴立雞群的那隻高傲的鶴。此刻他一手一個包子,倒是削減了他身上那股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味。

包子上拋幾十厘米後,又重新回到他的掌心,他靠近高詩竹,低垂的視線中透著淡淡的不耐:“熊貓不吃竹子。”

高詩竹的臉色煞白,手指狠狠地掐著大腿,目光閃躲如臨大敵。

周圍人全是問號臉,沒人聽懂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這句話無厘頭到,田梨忽略掉對裴宴周的敬畏,無意識翻了個白眼,嫌棄道:“熊貓不吃竹子吃什麽?吃泡麵嗎?”

裴宴周可不像田梨敵友不分,即使讓他不爽,作為自班人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駁了田梨的麵子。

可他對高詩竹就沒這麽客氣,眼尾撩起,語氣透著幾分寒意:“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回班等著消息,我會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