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靠近她

周紹金臉色陰沉了一上午,整節課的氣氛被一股名為壓抑的氣氛層層包裹。

下課鈴響,他拿起教案,臨走前扔下一句:“裴宴周來辦公室。”

教室裏角落的少年溫吞吞站起來,睡了兩節課,這會耳根的頭發翹起一個弧度,額間的碎發在他優越的鼻梁上映出小片陰影。

裴宴周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起身時板凳摩擦著地板,發出尖細刺耳的聲響,他抿著唇,往日總是微抬著目空一切的下巴,此刻低低的垂著。

沒人敢挑釁陰沉的少年,隻敢用餘光偷偷打量,直到裴宴周的身影消失在視線,才低聲討論。

吳恩嘶了一聲:“裴神這下慘了,看周老頭氣得臉都黑成碳了,估計這一趟沒個一小時,周老頭都緩和不了。”

同桌難得點頭同意:“領導視察的時候裴神睡了,估計小胖校長又給周老頭臉色看了。”

有人附和道:“我還沒見周老頭臉色這麽差過……”

田梨聲音有些抖:“櫻櫻,你看到沒有?”

駱櫻望向她。

“算了,沒事沒事。”田梨否定了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語般的嘀咕了句:“應該是看錯了。”

駱櫻將語文教材書放進抽屜,將數學練習冊擺在桌子上,抽出幾張草稿紙鋪在桌麵上。

周圍的聲音逐漸模糊起來,她握在手裏的筆緊了又緊,最後無聲的歎了口氣。

其實,她看見了。

裴宴周右臉頰上的巴掌印,施暴者用足了力氣,痕跡紅得觸目驚心。

辦公室裏。

周紹金將教案扔在辦公桌上,他坐在椅子上,拿起水杯想喝口水熄熄火,卻被燙了下,霎時怒火更盛了幾分。

餘光看見來人,他頭都沒回:“裴宴周,我強調了多少遍,今天有領導到校檢查,不能睡覺,不能睡覺,不能睡覺,你倒好叫都叫不醒?硬生生給領導表演三分鍾叫不醒,五分鍾醒不來的大戲?”

從巡查結束,年級主任,副校長,校長,三個人輪流給他匯報他們班給學校抹了黑,話裏話外無一不再說他管教無方。

周紹金任教一來兢兢業業,還從沒有被批評成這樣,“我昨天是不是還專門提醒了一遍,怎麽著裴宴周,現在是把我的話當做放屁了是吧?你平時瞌睡逃課,我那次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但凡有點良心,關鍵時候也不能掉這鏈子吧!”

沒有回音。

周紹金氣得臉色泛紅,正值氣頭上的他沒察覺到辦公室寂靜的嚇人,更沒看到周圍老師臉色都極其凝重。

“我問你話,裴宴周。”他怒氣值又高了幾分,終於轉頭看向少年:“你不解釋解……”

裴宴周站得筆挺,麵無表情地盯著地麵,沒有開口的意思。

“你的臉……”

周紹金這才看見少年臉頰上觸目驚心的紅意,怒火憑空就熄了一半,他是知道裴宴周的情況的,此刻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沒長腿,巴掌都打在臉上了,你不會跑?”

裴宴周沉默著盯著腳尖。

“行了行了,這次就算了。”

周紹金歎了口氣,擺擺手示意裴宴周離開,想了下拉開抽屜,翻找了幾下,才從書本的夾層裏找到個未開封的藍色口罩:“臉都破相了,還不知道找個口罩?”

裴宴周不知為什麽,像是在較什麽勁,頓了幾秒才接過口罩:“謝謝。”

周紹金繼續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和之前說的那樣,你把桌椅搬到教室前門的位置,沒意見吧?”

裴宴周:“嗯。”

藍色的口罩遮住棱角分明的輪廓,裴宴周若無其事地揣著兜,方才還低垂著的下巴再次揚了起來。

在他邁進教室的那刻,空氣都像是靜止一般,明明是課間時間卻安靜的不像話。

“吱。”教室的後方傳出不怎麽吉利的聲音。

田梨鼓起熊膽朝後往下了,一秒就扭過頭:“裴神受什麽刺激了?怎麽還舉起桌子了?這是幹嘛?練舉重?”

駱櫻控製著好奇心,不扭頭去看。

全班一陣抽氣聲。

田梨停下碎碎念,餘光剛一斜就看見一個巨無霸的陰影,她上半身像個陀螺旋轉向後:“裴,裴,裴神?”

駱櫻也楞住了,下意識地扯過田梨,手以保護姿態地護著田梨的腦袋。

田梨說話都不利索了:“裴神,有話好好說,君子動手不動口,呸,君子動口不動手,好男不和女鬥,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

“嘭。”

書桌沒落在腦袋上,順利落在地上。

田梨拍著胸口:“裴神,你這樣可是會嚇死人的。”

舒哲緩過神,就笑得直不起腰:“田梨你也太慫了。”

轉眼間教室的氣氛大徑相庭,像是彈簧上的壓力撤去,回歸到最自然的狀態。

斷續的輕笑中,裴宴周的眼瞼下有淡淡的陰影,他的視線極其短暫、迅速地停在田梨腦袋上那隻蔥白的手上。

對啊,太慫了。

當時他怎麽就沒有把這巴掌給甩回去。

放學後,田梨將她送到宿舍門口,不舍地輕抱一下,說了句“明天見”才離開。

駱櫻唇角勾出一個弧度,等田梨消失在樓道口,轉身推開了宿舍的門。

原本有些吵鬧的宿舍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對麵床鋪坐了三個人,帶著發箍的李尤和染了紅色掛耳的書慧,坐在兩人中間的女生沒見過。

駱櫻感受到了敵意,來自這個沒見過的麵孔。

女生化著精致的妝,假睫毛經過一天的折騰,失去了粘性翹了一個角,這女生仰視地望著她,下巴微抬,視線在她臉上掃了一圈。

李尤打破平靜:“詩竹姐,這是我們宿舍,就是叫駱櫻的轉學生。”

“她不會說話。”書慧在旁邊補充:“沒辦法打招呼。”

這句話不知道是嘲笑,還是諷刺,反正帶著幸災樂禍,以及不知名的優越感。

高詩竹挑眉一笑,沒再看駱櫻:“那就沒辦法了,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我先走了。”

“我們送你。”

“她們總是這樣,拉幫結派,都是些不良少女。”

文靜探出頭安慰道:“你別放在心上。”

駱櫻點了下頭,拿著洗漱用品去衛生間洗漱。

【安安不吃梨】:不是吧,你也太慘了,扁桃體剛好,口腔潰瘍又犯了?

【安安不吃梨】:藥都準備了,記得吃

【蘿卜頭】:吃過啦

【安安不吃梨】:好不容易有點時間,還不能視頻

【安安不吃梨】:我怎麽都想不到,一轉學你竟然能被當成小啞巴

【蘿卜頭】:[哭笑不得/表情]

【安安不吃梨】:新學校有沒有帥氣的小哥哥[色色/表情]

駱櫻的手指一頓,驀然地,就想起了裴宴周。

她來到這個學校是場意外,於聖春學校而言,她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隻是會泛起一絲漣漪,但終會消失不見。

【蘿卜頭】:並沒有

田梨說話的分貝都小了,偶爾情緒激動後,總是偷瞄著前方那尊大神,繼而拍著胸口唏噓。

她癟著嘴一臉委屈:“周老頭這招表麵是懲罰裴神,實則是給我一棒槌。”

駱櫻相當讚同。

裴宴周的位置是變成最引人注目,但他人還是他本人,除了李銘優,其他老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了第一名足夠的尊重。

而除了近距離受到重創的田梨外,其他同學隻要看見裴宴周趴著睡覺,自覺走教室後門。

按田梨的說法就是裴宴周長了一張極具有攻擊性的臉,哪怕他幾乎沒做過類似校園霸淩出格的行為,但所有人都默認他生氣了會動手打人。

唯一不怕死的一類人,是沒發現裴宴周換位置,慕名前來打卡新任校花八卦不要命的大色迷。

田梨瞧著玻璃窗上被壓扁的大鼻子,拍了拍身後的桌子:“垃圾班長,周老頭不是讓你把這些趕走嗎?”

“要不你來?”舒哲眼神一撇,趕過幾次沒什麽效果。

田梨心慌慌:“這要把裴神吵醒,我都不知道會掀起什麽大風暴,這群人是眼珠不會轉,都看不見裴神嗎?”

說來也不怪他們沒有眼色。裴宴周的位置在窗戶的前方,恰好是視野的盲區,課間就十分鍾,那還能分出心神去分析其他。

隨著窗外愈發聒噪,田梨坐不住,正要第三次起身趕人。

駱櫻伸出拉住了她。

田梨疑惑道:“櫻櫻,怎麽了?”

駱櫻沒說話,看向前方。

她聽見板凳的挪動,很小聲,但確實動了下。

田梨瞪眼眼睛,看向前方。

裴宴周睜開眼時有種虛幻感,長時間保持不動的身體泛著麻意,眉心因不爽的情緒皺了起來。

他討厭被吵醒,在情緒與模糊的意識之間,那些碎片總是短暫急促的浮現,哪怕隻有幾秒,也足夠讓他頭疼欲裂。

“同學們,上課時間到了,請迅速回到……”

窗外的人一哄而散,情緒像是按下了中止按鈕,一切照舊。

田梨如劫後餘生,課上和駱櫻傳著小紙條。

【裴神氣場可太強了,每次被吵醒一身肅殺之氣,可憐我的小心髒】

駱櫻被田梨逗笑。

田梨又將遞過來一張紙條。

【以後萬一他有女朋友了,那女朋友不得膽戰心驚,大半夜萬一踢了被子,沒準早上人都涼了】

駱櫻想起自己橫七豎八的睡姿,想完又甩了下頭,揉著太陽穴,將不可思議的想法甩了出去。

田梨拿回紙條,在後麵又補了一句。

【櫻櫻,你說裴神以後會找個什麽樣的女朋友?】

這些天的相處,兩人的相處不知何時固定了一個模式。田梨話多且密,大部分話她都不需要回應,真正感興趣的會用問句的方式表示。

駱櫻眸色黯淡了下,提筆在紙條上劃了幾下。

【不知道】

這節是李銘優的課,裴宴周倒是整節課都保持清醒狀態,人半靠在旁邊的牆上,像是被施了法,一動不動。

臨下課前幾分鍾,他才低頭在抽屜翻找著什麽東西,接著從作業本撕下一頁,手肘動了幾下,似乎寫了幾個字。

下課鈴響。

裴宴周扯了一節膠帶,拿著那張紙推開教室的前門。

等回過神,駱櫻意識到自己仰頭和裴宴周對視,一刹間,心跳又開始失律。

她像是真正失了聲,任由這一顆心無盡下墜,心慌來的不明緣由。

四目相對,視線交錯,兩雙眸子裏平日裏隱藏著情緒在特定場合裏,像是受到了某種波動,出現了一絲崩裂。

幾秒後,玻璃窗上出現一張A4紙,終止了兩人的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