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當天下午, 益寧府指揮使家中後院傳來不少轟鳴聲,好在他家院子夠大, 又有紀煬提前派捕快巡邏, 這才沒讓周圍百姓太過恐慌。

倒是讓鄰居幾家派仆人過來問情況。

等知道這是在試驗新式武器時,所有家主恍然大悟。

但這威力,是不是有些太過厲害?

在外人想來, 紀煬跟益寧府指揮使試驗新式武器時候,肯定麵帶嚴肅,神色肅然。

絲毫想不到這會池塘旁全是興奮快樂聲音。

紀煬本人倒是在旁邊喝茶, 等他們把剩下四五個手榴彈炸完的時候,順勢道:“工部馬上再送來十枚, 供指揮使試驗。”

說著, 工部還真有人登門。

指揮使跟他手下方才試了試, 自然知道這東西的威力。

手下看到新送來的, 立刻躍躍欲試:“指揮使, 咱們再試試?”

方才那五個裏麵,指揮使扔了三個, 更能直觀感受威力, 自然覺得過癮。

這會再看向送來的十枚整整齊齊的手榴彈, 卻並不去用, 甚至把盒子稍稍往自己人那推了推,既不繼續試驗,也不送還。

見此, 紀煬笑了。

如此寶貴的東西怎麽能用來炸魚。

再說炸魚可是不對的,放現代他跟指揮使等人都要吃牢飯。

紀煬指了指池塘上漂著的魚, 開口道:“中午便吃烤魚吧, 那條, 都不用解剖了。”

益寧府指揮使無語。

誰要留你吃午飯了?

你還點菜。

可手榴彈的威力出來,便是紀煬不說,他也要留客的。

跟如此威力的武器相比,小皇帝那句話已經算不了什麽。

但益寧府指揮使可沒那麽容易“消氣”。

倘若這會消氣了,接下來還怎麽談條件。

所以接下來這頓烤魚吃的不算熱鬧,紀煬也不心煩,甚至在討論烤魚的味道。

一個上午過去,益寧府等人算是知道,為什麽皇上會向這位托孤,而他確實沒有旁的心思,隻是一心為著承平國好。

等到下午,雖然還在繼續釣魚,但說的話明顯更深入了。

聊到益寧府地方大,隻是很多地方對百姓來說太過危險,所以不好居住時,紀煬笑:“嶺南那邊也是差不多,山高路遠,瘴氣沼澤多。”

“所以我想著也沒直接吃成胖子,嶺南那邊水果多,物產同樣豐富,研究之後發現,那邊很適合種甘蔗。”

“現在三月下旬,估計已經開始鼓勵當地百姓種甘蔗,製蔗糖。”

“相信會帶來很多收獲。”

這看似在說嶺南,實際也在說益寧府,兩個地方都在南邊,都屬於山高路遠,所以窮的地方。

而且地方勢力極大,時刻都要防著當地士族變成土皇帝。

成為土皇帝,也是當地許多士族想要的。

反朝廷是不反的。

太支持也不太可能。

反的本事想法沒有,陽奉陰違的本事大大的有。

特別是這種臣強主弱的時候,各方都在試探。

嶺南那邊指揮使還算客氣,也是因為紀煬年後正月在翰林院任職,已經把嶺南開蔗糖廠的文書送過去。

那邊知道皇恩浩**,知道皇上在看著他們,便會老實很多。

再說顏海青去外放,去的嶺南荒涼之地,看著跟流放一樣,但他去的時候可興奮了,覺得終於可以建功立業。

這幾處邊關則不同。

位處中原的,在眼皮子底下,時刻都能盯著,有個反心直接被包餃子。

在邊關各處的,隨時都能畫地而治。

當然這也不簡單,一般人不會那麽做,可要說恭敬程度,自然遠不如中間那一塊的。

這也是幾個指揮使對小皇帝陰陽怪氣的原因。

這次過來,本意便是試探。

跟談生意差不多,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一定談事情,但一定會試探。

試探的時候,就知道這次生意到底是誰來主導,誰能占得先機。

如果說益寧府指揮使在宴會時確實有氣,但今天則隻剩三分氣,七分算計。

他肯定會利用這次的“生氣”,來談個好價格,或者說談個什麽有利益寧府,益寧軍的條件。

紀煬對此心知肚明,自然早有把握。

眼前他來談,益寧府指揮使繼續裝作生氣。

他再適時拿出如今軍中人人都眼紅的新式武器,這條件不就來了。

紀煬一步步算得準,走得也穩。

紀煬聊到嶺南的時候,益寧府其他人或許不解,但陪著林婉芸跟韓瀟介紹當地作物的文官卻是懂的。

益寧府指揮使忍不住道:“你這人,還真是。”

讓他有再多氣也出不來。

“那你倒是說說,我們那又該如何發展。”

紀煬笑:“種田。”

種田?

紀煬帶過的地方,種花的,種草藥的,種甘蔗的,放牧的。

到他們這,隻剩種田了。

上麵那幾樣,他們同樣做得好,不用照看,便能很好。

紀煬繼續道:“益寧府年溫差小,日溫差大,最適合農作物生長。”

“再加上水利資源尤為豐富,內裏便有三大河流。”

“種什麽都能成,種什麽也都會好。”

“可惜了,內裏的水利工程建設一般,道路也一般。沒記錯的話,從汴京到益寧府的驛館驛遞並不算好,就算種了養了,又如何運出來。”

“不說其他,益寧府的印染布可是一大特色,加上當然礦物染料十分常見,都是可以往內裏運送的。”

紀煬說的,益寧府指揮使何嚐不知。

但不跟中原多交流,也是他一直在做的。

這句話沒有說錯,他不想跟中原多交流。

一旦修驛館那就說明中央對他們的控製更緊密,他們這些外麵的大臣日子可就要被牽著。

所以寧願不修這些東西,他們也要保持一定的獨立性。

方才說的驛館驛遞。

就是官方修建在官道上的客舍,隻提供給官員使用,繁華的地方二十裏便有一個,荒涼的地方百裏也難尋。

而這些東西延伸到哪,便代表中央的實際控製權走到哪。

畢竟道路通了,消息也會傳遞得快。

邊關幾個城裏,隻有灌江府是有的。

還是紀煬一手扶起來,前些日子說過的,從灌江府到涼西州的官道,再到潞州的道路。

這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

道路通了,驛館建了。

所以大批的灌江羊,灌江物資會送過來。

這就是聯係緊密的象征之一。

試想那麽多物資都能飛速運送,那官府文書呢,那以後運糧草運兵馬呢。

平日裏,這裏是通商的道路。

戰時,便是運兵之路。

所以紀煬的話裏有兩個意思。

說水利沒修好,是說明種田基礎建設差。

說道路不通,那是跟朝廷聯係不夠緊密。

兩個條件下來,你們自然隻能選擇老老實實種田,把基礎建設都搞起來了,咱們再來談經濟作物。

就連嶺南那邊也一樣。

糧食的保障永遠是第一位,他們那邊在去年已經在大修水利,重整田地。

否則都去種經濟作物了,吃飯怎麽辦?

萬不能本末倒置。

紀煬講的這些,隻能說五分真心為益寧府好,剩下五分為朝廷好。

益寧府指揮使聽了出來,他接話道:“說到水利,我也是愁的,聽聞中原造了極好的水車,汴京附近都在使用。進京的時候我也見了,著實不錯,不知道能不能帶回去一批。”

“這又何難,別說水車了,還有新興修河渠的方法,到時候圖紙都給你們。”

“但給了圖紙可不能束之高閣,要用上才是。”

紀煬答應得異常爽快。

似乎沒發現指揮使隻答應前半段修水利,沒答應重整官道跟驛館。

紀煬會糊塗?

現在的指揮使跟他身邊武將們都不信。

可他直接離開怎麽回事?

為朝廷修官道跟驛館的事,你不談了?

紀煬跟林婉芸韓瀟拜別離開,紀煬還道:“這次收獲頗豐,改日跟指揮使再敘。”

“水利圖紙,明日便送上。”

那官道跟驛館?

看著紀煬離開,指揮使發現,他著急個什麽勁。

怎麽變成他著急了。

等回頭看看紀煬提都不提的手榴彈,指揮使深吸口氣。

人家手裏的牌多著呢。

確實不著急的。

指揮使手下見他眼神盯著黑不溜秋的炮彈,搓著手道:“大人,咱們再炸個魚?”

“去去去,炸什麽炸,這種神兵利器,怎麽能用來炸魚,太可惜了。”

“隻有十個也太摳門了。”

從益寧府指揮使那邊出來,紀煬帶著夫人,以及還有韓瀟在益寧府知府那邊待到下午才回的消息,瞬間傳遍汴京。

那指揮使昨天還氣衝衝從皇宮宴會出來。

今日便留了皇上近臣吃飯。

看來這關係已經好了。

這種事內裏到底如何,其他人不必知道,自己人明白就行。

再說,益寧府指揮使心裏也有計較,他又不是真的要反,鬧鬧脾氣就行了,何必真的收不了場。

紀煬從益寧府指揮使府上出來,先回了家,晚上又秘密單獨去皇宮見皇上。

雖說消息已經送過來,但得知此事已經被紀煬平了,徐九祥還是鬆口氣。

“這次多謝紀大人了。”

紀煬笑:“不用謝我,那益寧府指揮使主動送象,便知他是真心為您慶賀。”

說到這,徐九祥歎口氣。

他何嚐不知道,所以才會更加愧疚。

這時紀煬並未安撫,等益寧府指揮使看到皇上的模樣,估計最後一點氣也就沒了。

徐九祥收斂情緒,又問道:“那狩獵可開始了吧。”

“全聽皇上做主。”

這就是可以了。

“後日,後日春日圍狩,正式開始。”

這會已經是晚上,突然宣布明日狩獵肯定來不及,而且會顯得匆忙。

後日則剛剛好。

反正一切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算是推遲了兩日。

三月十八,正是好日子。

用的名頭並非是宴請幾位指揮使,而是早在年前定好的京都春狩,讓幾位指揮使剛好趕上了。

之前還邀請過其他指揮使,特別是周邊的幾位,能來的都可以圍觀。

這次春狩,既然是試探,也是讓京中武將聚集起來,還要再選出幾個好兒郎。

反正一句話,你們幾個指揮使,真是趕巧了。

至於真的巧不巧,那大家心知肚明。

前些年先皇身體一直不好,春狩秋狩基本都沒怎麽開過,好幾年一次的狩獵,場麵自然很大。

連久居深宮的太後都出來了。

林婉芸自然陪在身邊,這種殊榮不是誰都有的。

再旁邊則是皇後,皇後今日穿的也簡潔,應該也會上馬跑跑。

林婉芸出了帳子,便看到紀煬身邊跟著幾個護衛,全都摩拳擦掌,他們都是灌江府來的將士,這次肯定要大顯身手。

紀煬旁邊是金家兩兄弟,作為世家子弟,騎馬射箭這種自然不在話下。

剩下各家子弟都已經準備好,井旭更是恨不得衝出去,他近些年弓箭練得好,已經想好怎麽揚名了。

至於京中幾個武將世家。

穆家,杜家的兒郎們,更是全副武裝。

既是狩獵,也是展示他們的場合!

書生那邊有皇上恩科,他們武將也有皇上的春狩!

這可是他們大展身手的機會!

這兩家兒郎下意識往紀煬身邊走,都是武將後人,肯定是一起的!

但韓家這種文官,怎麽也往紀煬身邊走?

另外一邊,則是地方幾個指揮使手下,挑選的都是精兵強將。

皇上既然想展示武力,他們也不會示弱的!

在中間的益寧府,房樺府,屯青崖三家卻總覺得不自在。

他們左邊是京中武將幾家,右邊是灌江府,涼西州的兵士。

感覺被合圍了一般。

遠在地處“中原”是這種感覺?

不過他們怎麽會怕,作為武將,肯定越戰越勇!

他們在一旁準備,幾個指揮使以及幾家大人則在席麵上談天說地。

到底是熱鬧的場合,大家不用規規矩矩坐著,隨意攀談即可。

再旁邊則是各家的年輕的小孩踢蹴鞠投壺,還有跑去釣魚的,各家男孩女孩都在享受明媚的陽光,看著就讓人心情好。

益寧府指揮使忍不住道:“我家那兩個小子要是在,肯定是蹴鞠第一名。”

紀煬安頓好那邊的事,正好走過來:“那回來帶來比比。”

回汴京?

指揮使們看看四周。

不得不說,這汴京就是比他們那些地方條件要好太多。

但回來還是算了。

還是自己地方窩著舒服。

紀煬笑著看看屯青崖的指揮使:“您家好像子女也多,什麽時候到汴京聚聚。”

這位指揮使可是個沉默寡言的,被紀煬突然一問,頗有些驚訝。

“他們在外麵太野了,還是留在家中吧。”

紀煬隻是朝旁邊房樺府指揮使笑笑,並未接這句話。

眾人都知道,這位屯青崖指揮使一番話讓皇上失言,卻沒想到紀煬竟然把不爽掛在臉上,單單陰陽怪氣他一個人。

這樣的人實在太難琢磨。

涼西州指揮使跟灌江府吳將軍見此,過來拍著他肩膀道:“怎麽不見江雲中,他來汴京也有幾年,沒有荒廢武藝吧。”

不等紀煬回答。

江雲中跟江白鶴兩人便從紀家帳子出來,立刻道:“師父,我怎麽會荒廢武藝,我還等著有朝一日,能跟您一起鎮守邊關呢!”

江雲中在宮裏稍顯沉默,可這種場合還是有些少年心性。

他跟江白鶴兩人都換了騎裝,是紀煬跟林婉芸早早準備好的,兩人看著皆是英姿颯爽。

不過小雲中則要陪著皇上狩獵,小白鶴則跟跟著護衛們一起,還有些旁支的紀家人。

那些紀家人是硬湊過來,紀煬瞧著他們恭敬,也就默許了。

這種熱鬧的場麵很久沒發生過了。

不少人忽然感覺到。

有年輕的皇帝未嚐不是好事。

如此朝氣蓬勃的場景,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就像他們承平國一樣,到處是歡聲笑語,有著勃勃生機。

等皇上出現的時候,眾人下意識安靜,不過徐九祥看看周圍,笑著道:“春狩不必拘謹,今日誰能拔得頭籌,朕重重有賞。”

杜家的子弟立刻接話:“皇上,您準備賞什麽啊。”

這些子弟跟皇上差不多的年紀,心思單純,滿滿都是期待。

徐九祥故作神秘:“一會便知道了。”

這樣神秘?

在場的眾人立刻興奮起來。

難道是新式武器。

聽聞益寧府指揮使,便是收了新式武器,所以什麽都不計較了。

神秘的獎賞讓場麵更加熱鬧。

所有子弟已經準備好了,他們肯定要為家族,為自己,拔得頭籌!

紀煬跟江雲中齊齊走到皇上身邊,皇上先看看益寧府指揮使。

徐九祥心裏還是有些緊張。

但紀煬說了,他在宴會上已經說過自己失言,更賞了捕象隊千金,自己還去登門說過這事。

所以再見益寧府指揮使,不能有一絲一毫歉意。

他縱然不是天子,也該如此。

談判嘛,看的就是氣勢。

益寧府指揮使心裏氣悶,誰說他不計較了,他還想繼續計較,但這場麵顯然不行。

人家給了麵子,不好再駁斥。

隨著灌江府,涼西州指揮使都去拜見皇上,他竟成了第三個去的。

沒辦法,手榴彈確實好用。

還有紀煬給的水利圖紙自己也收下了。

剩下房樺府指揮使,屯青崖指揮使自然全都過來。

這場麵讓宴席這裏的官員大人們全都鬆口氣。

事情如此順利,那就是好事。

再看看旁邊還在玩鬧的孩子們,他們要是有紀煬半分本事,自己都不用發愁。

這次春狩跟宴會不同,上來便有個好的開始。

徐九祥又不是不學無術的,這次做好心理建設,再對朝廷事務稔熟於心,跟這些指揮使們聊起來自然不會冷場。

其觀點說不上有建樹,但絕對不乏味。

縱然益寧府指揮使,心裏也承認如今的小皇帝是有可取之處的。

除了應變能力差點,其他還好。

而這應變能力有紀煬帶著,日後肯定會有所成長。

不過他有些好奇。

見金家忠心耿耿,紀煬能臣善言。

還有一幫年輕,等著做事的臣子。

再有日漸成長的皇帝。

這樣一群人,到底會開辟一個怎麽樣的承平國。

紀煬見徐九祥跟指揮使們聊天,心裏已經安穩大半,間隙看到皇上感激的目光,紀煬朝他笑笑,退出這個話題圈。

成長這東西,急不得。

紀煬過來,那邊晁盛輝小聲問:“不擔心?”

“金家在,肯定不會有事。”紀煬摸摸弓箭,開口道,“你還不出發。”

井旭抬抬下巴:“等著吧,我這箭術,無敵!”

紀煬卻撇嘴:“別想了,今日的頭名,肯定是小白鶴。”

小白鶴可是代表自己出發。

她力氣小,箭法確實一般,但她槍法極準。

這個槍可不是長槍,而是火槍!

隻聽林子裏傳來砰砰兩聲,嚇得井旭躲閃兩步。

什麽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