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自從火炮的概念一出來。

最先被震撼到是工部, 然後自然是兵部,再有各方傳到外地的消息。

這一兩年過去, 各地指揮使基本都聽說過這個東西。

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消息中, 把這東西說得神乎其神。

什麽天地崩裂,什麽電閃雷鳴,什麽不傷一兵一卒便能製勝。

大家都是當兵的, 他們說這東西是武器嗎?

是什麽法術吧?

可大家又想想,爆竹那東西確實能傷到人,如果放大百倍, 好像應該有用?

其他指揮使不相信很正常。

但到灌江府吳將軍跟涼西州指揮使這,一聽是紀煬提出來的。

滿腦子隻有兩個字。

可靠!

還有比紀煬更可靠的人嗎!

他說的事情, 十有八九是對的。

所以這會紀煬喊著他們去看火炮, 兩人興奮得很。

但從城郊後山回來, 他們看著瘦弱的工部大臣們點燃火芯, 不多時百米之外直接炸開, 將堅固的水泥磚牆炸了個稀巴爛。

這種震撼久久不能平複。

他們在汴京,在搗鼓這種東西?

未免太可怕了些。

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嗎。

若他們的軍隊裝備了這個東西, 那豈不是戰無不勝。

兩人齊齊咽了咽口水, 這肯定眼饞啊, 但凡是個武將沒有不眼饞的。

紀煬看他們的表情, 便知道火炮絕對能打動人心。

接下來便對他們說了,要他倆留下來的原因。

皇上那邊自然也要安撫。

現在邊關五個較大的地方,兩個指揮使是自己人。

還有三個指揮使竟然相邀一起進京。

這分明是要給新皇下馬威。

這些指揮使私下聯係本就容易被人詬病, 更別說還是幾個關口的指揮使。

紀煬跟徐九祥可沒忘了,去年年中那會, 他們怎麽攛掇開關市的。

朝廷中央對關口掌控不明的情況下, 誰也不會貿然做這種危險的事。

這會讓當地官僚, 當地勢力吃飽喝足,對邊關百姓以及朝廷來說,則是一場災難。

如果把他們的野心慢慢養大,到時候的朝堂則不用說了,更是浩劫。

他們那會的試探心思已經很明顯,隻不過被紀煬強按了下去。

關口是要開的。

但什麽時候開,怎麽開,則要紀煬跟徐九祥說了算才行。

這次又私下聯係,前後腳進京,小心思顯而易見。

像涼西州指揮使跟吳將軍兩人不太一樣,他們都是西北三地的指揮使,同樣從西北出發,前後腳到很正常。

按照正常流程,他們這幾日便會離京。

而那三家,一個東南邊的,一個西南邊的,一個北麵的。

他們如何能前後腳到?

所以徐九祥收到信件之後,立刻給了紀煬看。

紀煬安撫了皇上,又找了要離開的涼西州指揮使跟吳將軍,定了下麵的計劃。

他說這些,也是被沒避著金家金炳郡的。

對比起來,這金家可比自己忠心,完全不擔心泄密。

說起來也簡單。

不過就是讓這些想給皇上下馬威的人,反吃個下馬威而已。

金炳郡聽著,對紀煬愈發佩服。

也就他能想出這樣的招數了。

紀煬笑:“不過是讓他們看看朝廷的強大而已,他們也是會審時度勢的。”

朝廷強勢,他們便能安分,朝廷弱勢,便會有很多心思。

縱然現在皇上不過十七,但有火炮在,不怕他們不聽話。

畢竟火炮可不長眼,到時候傷到誰了,紀煬可不管。

徐九祥心裏漸漸安穩,原本隻是強裝鎮定,可被紀煬帶著去看了火炮,炸彈,手榴彈,地雷之後,隻有一個感覺。

慌?

什麽是慌。

他徐九祥根本不知道!

不怪他興奮,有這四件套在手,相信沒幾個指揮使真的敢造反。

自己研究這些東西?

可惜了,別說製作方法保密,就連所需的重要材料,在紀煬的調配之前,年初已經成了禁物。

沒有官府開的單子,誰也不能私自購買。

這批單子還加了不少材料混淆視聽,讓人根本摸不準紀煬想要禁止的到底是什麽。

有這樣心思縝密的臣子在,徐九祥感覺自己又可以了。

所以在三月十二,那三個邊關指揮使之一的房樺府指揮使見到皇上,隻見他雖是少年皇帝,卻無一點畏懼,甚至有些心思開闊之意,似乎一切都在掌控當中。

這種少年銳氣,加上自信滿滿的笑,讓靠海邊的房樺府指揮使有些皺眉。

難道情報有誤,當今新皇,竟然不是個軟弱的。

瞧他的模樣,分明比他父皇那會還要自信滿滿?

為什麽?

隨著三月十三盛產好藥的益寧府指揮使,戈壁附近的屯青崖指揮使到汴京。

都發出同樣的疑問。

為什麽汴京百姓精神麵貌如此之好。

為什麽來趕考的書生們麵帶驕傲。

為什麽少年皇帝,青年權臣,骨子裏都透著自信。

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承平國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了?

還是說他們邊關地方,沒有切實感受到如今的太平盛世?

不過隨著而來的,還有些憤怒。

都是承平國的。

憑什麽隻有中原這一圈如此之好?

他們邊關就不行?

一定是皇帝偏心!

就跟灌江府一樣,憑什麽那邊開了關市,還發了軍備,他們隻能跟著喝點湯?

不過這點怨氣不是衝著灌江府的,他們吃到古博城那邊的關稅,其實還好。

倒是對朝廷的安排非常不滿。

先皇在的時候,還能安排人平定灌江府,現在小皇帝,他有這個本事嗎?

這些想法,多是海邊房樺府跟西南邊益寧府的。

至於屯青崖的指揮使眼神微眯,看著沉默寡言,一句話也不多說。

以至於在外人看來,反而是前兩者不滿多,屯青崖指揮使像個恭敬的。

可惜別說紀煬了,就連被紀煬提點過的徐九祥,心裏也是明白。

看人不能隻看表麵,到底怎麽樣,還是要仔細接觸再說。

而且根據調查來的信息,屯青崖那邊勢力不算複雜,但幾乎是這個屯青崖指揮使為一言堂。

這種情況同樣危險。

三月十五,徐九祥主動設宴邀請如今還在汴京的指揮使們吃飯。

之前那些指揮使們基本都被宴請過。

可像幾個邊關大將一起赴宴的場景,還是十分罕見。

宮裏有太後打點設宴,一切安排的十分妥當。

收到邀請的指揮使們,除了吳將軍跟涼西州指揮使之外,其他三人都帶著微微錯愕。

他們本以為以少年皇帝的膽子,是沒勇氣跟他們直接接觸的,更不要說把四五個大將聚一起宴飲。

單這份勇氣,已經可嘉了。

試想你還沒成年,剛接了你爹的位置。

去公司開董事會,下麵的員工各個勞苦功高,還五大三粗,手裏更握著公司幾項重要業務。

他們齊刷刷過來給你下馬威。

你非但不害怕,甚至還喊著他們一起去酒店吃頓好的。

這些人會不奇怪?

紀煬跟林婉芸自然也被邀請赴宴,林婉芸對益寧府那邊很是感興趣。

宴會開始,皇上客套幾句,這些麵對其他指揮使的時候已經熟練了,再有下麵紀煬,金炳郡,韓瀟,吳將軍,涼西州指揮使坐鎮,看著很是那麽回事。

別說兵部等人,還有在汴京賦閑的幾位將軍,那都是自己人。

對比之下他這邊才是聲勢浩大。

徐九祥平白多了信心,看著更加坦然。

紀煬看著竟然有些感慨。

自己剛見皇上的時候,不過十四五歲,瞧著隻是好脾氣的小少爺,如今確實有些天子模樣。

這算不算一種成功的養成?

畢竟是宴會,幾個指揮使都算和和氣氣。

林婉芸適時問了益寧府指揮使:“聽聞益寧府的傷藥極好,便是用了一樣的方子,也沒有益寧府那般療效,是不是那邊的水土更好些。”

說到益寧府的藥材,那指揮使頗有些自傲,他就是益寧府本地人,對自家的物產那是相當自信。

“肯定,益寧府水土好,什麽東西都能養活,便是同一種東西,種在我們那,都會格外不同。”

“不僅是中藥,吃食,動物,都格外高大格外氣派。”

益寧府指揮使知道紀煬娘子得厲害,更知道她在灌江府的時候,為守城的將士們開辟一大批藥田,讓兵士可以得到很好的醫治。

這麽穩定的後方,這麽對待兵士,誰不喜歡?

這會問傷藥,多也是為將士們問。

所以益寧府指揮使很好脾氣地回答,甚至還道:“這次我也帶過來不少,回頭送你們家去。”

林婉芸笑著稱謝,那益寧府指揮使見時機剛剛好,起身向徐九祥行禮。

“皇上,為慶賀您登基大典,臣等在益寧府捕獲兩頭小象,還請皇上一觀。”

“請皇上恕臣送遲了。”

象自古便是瑞獸,象同祥,又有太平有祥的意思。

而且象是群居,十分難捕獲。

這既是給皇上道賀,又是展示益寧軍的強大。

更不用說,這可是兩頭小象,捉來更是不易。

這樣的賀禮可見珍貴異常。

看來益寧府指揮使,還是有些尊敬的。

小象憨態可掬,徐九祥忍不住下來一觀,中原古時是有象的,隨著氣候變化,大象漸漸遷移,作為皇子,皇上,他雖然見過送過來的大象。

可這般可愛的小象還是沒見過的。

皇上皇後前去看象,其他人也跟著過去。

紀煬走近一看,瞧著那小象可愛歸可愛,隻是眼神哀傷,更是無精打采。

紀煬知道象的習性,這樣小的象隻怕還在吃奶,亞洲象獨子比較多,吃奶到兩歲都不算稀奇,這兩頭象看著不過七八個月的樣子,這會應該是奶跟水果一起吃。

小象送到大殿上,為了避免不雅的情況,水糧都不會多喂。

長途奔波,又少水糧,定然無精打采。

眾人在兩頭象麵前走了走,那兩頭小象竟然發出哀鳴。

皇上徐九祥下意識道:“這,這是怎麽了?”

徐九祥又見小象眼中帶淚,更是吃驚。

這不奇怪,象的智商本就高。

你吃奶的時候,突然把你從爹媽身邊帶走,還帶到這麽遠的地方,你不哭嗎。

紀煬卻朝徐九祥微微搖頭,讓他不要再問。

可話出口,一直沉默的屯青崖指揮使開口解釋:“回皇上,您可能有所不知,捕象十分困難。”

“若想得這樣的小象,必須把群居的大象全都引開,縱然如此機智的象群也會留一兩頭大象在小象身邊守候。”

“接著,才是將士們通力合作,殺死大象,捉來小象。”

“如今這小象還在吃奶,便從西南運到汴京,這東西通靈性,看著大象被殺,豈會不落淚。”

屯青崖指揮使最後又道:“皇上不必為此憂傷,您是天下之主,幾頭象而已。”

紀煬心道不好。

這是幾頭象嗎?

這分明是在影射先皇跟徐九祥。

徐九祥就像被大象奮力保護的小象。

可再怎麽保護,大象最終還是離世,隻剩下小象獨自生存,在陌生的環境裏落淚哀鳴,麵對這個未知的世界。

看著被眾人圍住的小象,徐九祥分明有些愣怔,剛出現的天子模樣,多了幾分迷茫跟少年氣。

想到父皇在時,想到那時候的朝堂,想到自己如今的一切。

“若把它放回象群,它還會哭嗎?”

此話一出,宴會氣氛幾乎降到冰點。

連皇後都微微看過來。

這是益寧府指揮使送來的賀禮,是他們千辛萬苦,說不定傷了兵士捕來的禮物。

為的就是給皇上討個好兆頭。

放回象群?

象群在益寧府。

難道讓押送小象過來的益寧府兵士,再把禮物帶回去。

這是要打誰的臉。

益寧府指揮使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很好。

給臉不要臉。

皇上又怎麽了。

不過是個小皇帝,他益寧府沒有朝廷,沒有中央,照樣過的好好的。

枉他還拒絕關外私下貿易的請求。

看著他們豐富的物產不能運出。

皇帝,就是這麽報答他的。

把自己代作小象,那他們這些辛辛苦苦給他捕象的人呢?

剩下的臣子們各有表情。

同樣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縱然小象可憐,您私下多照看便是,不行把汴京裏的大象帶過來養育小象。

為何要當眾打益寧府的臉麵。

益寧府指揮使語氣不善,冷冷道:“若此時放回曠野,更該哭。”

紀煬歎口氣,稍稍側了側身,靠著大袖給皇上手上塞了塊切好的桃子,又把他往前推了推。

那句話出口,其實徐九祥已經反應過來,但周圍的氣氛太過可怕,再看益寧府指揮使麵沉如水,更是不知如何應對。

這會手心裏多了塊黏膩膩的桃子,徐九祥靠著寬袍大袖,稍稍抬手,其他人看來,隻覺得他在拂麵哀痛。

“朕,朕想著傷心,一時失言。”皇上明顯還要再說,那籠中兩隻小象,竟然主動用可愛的鼻子蹭了蹭皇上的手掌。

原本萎靡不振的小象,看著似乎有了精神。

紀煬給兵部井旭使了個眼色,井旭立刻道:“益寧府送的小象竟然主動親近陛下。”

“這,這可是奇觀啊。”

“方才還疲憊的小象,如今竟然多了精神,更是主動靠近。”

本來就靈動的動物主動靠近,實在太給麵子。

場上的氣氛明顯緩和了些。

井旭見狀繼續道:“皇上!恕臣失言,這小象在荒郊野外,吃不好睡不好,被益寧府的將士們牽來送到您手中,這分明是小象的福氣。”

“您萬不可將小象的福氣收回啊!”

“益寧府的將士們讓小象從此風吹不著,雨淋不住,還能有帝王之氣罩著,是該感謝指揮使大人的!”

井旭他祖父在後麵偷偷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睜眼說瞎話的能力到底隨了誰。

益寧府指揮使看了眼皇上稍稍濕了的袖子,剛想說話,便見皇上朝他這邊竟然拜了拜。

“是朕想岔了。”

“今日聽指揮使一言,竟讓朕感慨萬千。”

“今日一言,當比千金還重。”

紀煬適時討賞:“皇上,像益寧府捕象隊如此威武之師,是該賞的。”

徐九祥語氣明顯帶著感激:“來人,賞益寧府捕象隊,既然指揮使一言值千金,便賞捕象隊千金!”

指揮使縱然還有氣,這會也不好發作。

先是小象主動靠近給了麵子,一會是井侯家的孫兒大誇特誇。

還有皇上客氣稱謝,再有紀煬這個能臣請賞。

他心知這個皇帝年紀不大,卻沒想到會這麽失言。

剛見他的時候,以為像個模樣,沒想到會如此軟弱。

宴會氣氛好歹挽救回來一些。

可接下來顯然有些沉悶。

紀煬把目光放在講出故事的屯青崖指揮使身上,又看了看單純看戲的房樺府。

還有主動示好,被皇帝打岔的益寧府指揮使。

頭疼。

太頭疼了。

但不管別人怎麽樣。

屯青崖指揮使,是別想回屯青崖了。

紀煬眼神帶笑,讓人絲毫察覺不到他的心思。

至於最上位的皇上,他手中還捏著黏膩的桃子,手心已經全是桃子汁水。

本就又累又餓的小象聞到鮮美的桃子,自然會讓鼻子主動靠近。

這才能扯出後麵的一番道理出來。

皇後隱蔽拿來帕子,想給皇上擦擦掌心,徐九祥搖搖頭,感受手心的不適。

好好的局麵,都被搞砸了。

按照原來的計劃。

先設宴招待指揮使,讓氣氛和諧開心,明日再帶著他們去狩獵。

等狩獵的時候,皇上會取用□□作為武器,他私下已經練習很久,準頭也夠。

如此利器必然震懾人心。

等幾個指揮使問起,那便是最後一站後山。

火炮,手榴彈,地雷全都展示一遍。

更能彰顯他的掌控力。

原本想要用氣勢壓倒他的人,怎麽也邁不過這些坎。

按照原計劃來辦,肯定沒問題。

否則金炳郡也不會誇紀煬心思縝密。

期間的各方的拉攏打壓,關係洽談,都已經安排好了。

最後趁著他們心悅誠服時,派人去各地清卒伍,就是清理軍隊裏吃空餉的,重新整編隊伍。

有火炮等利器在前麵吊著,不怕他們不咬鉤。

現在宴會不歡而散,這個時候再展示強大,那就是挑釁了。

一個人心情好的時候,對你沒有意見的時候,你拿出一個先進的東西一起玩,對方可能還會星星眼。

若這個人心情不好,你昨天還得罪了,再拿出來有威懾力的東西,不就是挑釁嗎。

這些指揮使的脾氣,哪個真的好。

徐九祥知道,在他說話那句話的時候,後續所有計劃都被打亂了。

這還是紀煬給他做了補救之後的結果。

否則剛剛益寧府指揮使便會發難。

他深知自己的錯處,這會更覺得心裏對不起所有人。

周圍人為了他見指揮使準備了很久。

特別是□□上麵。

因為他要用,工部幾乎日日夜夜改進趕工,就為了做出精密,不會出錯的□□。

紀煬跟金炳郡私下的布置更不用說。

連紀煬娘子林婉芸都出來,他還是搞砸了。

這會手上的黏膩不去,反而讓他心裏好受那麽一點點。

送走其他人,紀煬回到宴會殿上,看到的便是坐在台階中間,呆愣愣的皇上,旁邊小雲中頗有些手足無措。

見紀大哥過來,小雲中稍稍搖頭。

皇後也在旁邊陪著,但多也是無用的。

紀煬歎口氣,讓周圍伺候的宮人先退下。

皇後見狀,稍稍猶豫,同樣起身告退,她年紀雖然隻比皇上大一歲,但還是要成熟些。

深知此事隻怕隻有紀煬才能挽回,她自然要大度。

等出了宮門,看到林婉芸在門前等著,客氣道:“林娘子,要不去我宮裏等吧,天也晚了。”

皇後拿出氣度,麵對什麽都麵不改色,倒是很有些意思。

林婉芸剛要答應,那邊太後也派人過來,同樣請林婉芸過去等。

皇後笑笑,自然以太後為尊。

這點小插曲並未影響殿內的沉悶。

按理說這會該有許多宮人過來收拾碗碟,但皇上在此,沒人敢擅動。

紀煬揮退下人後,內侍更知道還是讓宮人們明日再來。

徐九祥抬頭看看宴會上各色菜品沒怎麽動過,再看看身邊的紀煬,金炳郡,江雲中,歎氣道:“這,該如何好。”

金炳郡安慰道:“皇上,總是有法子的。益寧府指揮使心思豁達,您賞的千金已經送到他的住處,再過些日子,一定會好。”

“其他兩處,咱們再慢慢看。”

無非拖字訣。

除了後麵安排要推遲一些,手底下人再多做些工作,總能成的。

徐九祥又看向紀煬。

紀煬卻吩咐小雲中端盆淨水過來,同樣坐在徐九祥下一層的台階,笑道:“這不是什麽大事。”

眾人皆是一愣。

那邊小雲中很快端來水,紀煬道:“您淨淨手,一點點黏液而已,當不得什麽事。”

“朝中人心一致,百姓安居樂業,您已經做得極好。”

“以後這種風浪還多著呢。”

“當年先皇登位,各處戰亂,百姓民不聊生,朝堂紛爭不斷。先皇用了近十年,才掃平這一切。”

“您如今登基,還不到一年半。”

紀煬鮮少誇徐九祥。

因為他是臣子,徐九祥是天子。

下位者誇上位者,總會覺得不尊敬。

但這會他是不吝嗇的。

徐九祥喃喃道:“我如何跟父皇比。”

“這世上並非隻有競爭關係,也並非隻有比較。”

“繼承先帝遺誌,完成他未完的基業。”

“您跟先皇,是繼承的關係,並非比較。”

不少人都說過,新皇是不如先皇的。

他年幼,稚嫩,沒經過風浪。

奪嫡這種事更跟他沒關係,連宗室他爹都收拾了,走之前還安排這麽多能臣。

跟先皇登基時候麵對的場麵,可以說天壤之別。

所以不自覺便會比較。

比較的結果便是,新皇不如先皇。

雖然不會在皇上麵前明說,但隱隱之間的意思,誰又會察覺不出來。

其實紀煬心裏也承認,這會的新皇是比不過先皇的。

可他還是那句話。

並非隻有競爭跟比較的關係。

但凡比了,便會心理失衡,便會有所顧忌。

關係不好的另說,像徐九祥跟他爹關係這樣好的,隻會更想他爹,甚至兩隻被捉來的小象都會勾起他的思緒。

這是他的優點,同樣也是可以利用的缺點。

紀煬繼續道:“您不必一定鐵石心腸,也不用學著先皇。”

“您有自己的路,不是嗎?”

他的路確實坦**,但這不是他的錯。

當然了,今天是他的錯。

全盤計劃一朝空。

紀煬在聽到屯青崖指揮使講那個故事的時候,就知道完了。

他之前就知道徐九祥對先皇的事十分敏感,但想著也不是什麽出錯,更不需要改正。

誰料就被人抓住弱點,在這重要的宴會上來了個致命一擊。

徐九祥有些想抹淚,但又覺得不好意思。

說到底,也才剛十七。

“不是什麽大事,放寬心。”

夜晚皇宮輾轉反側的徐九祥,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真的不是大事?

已經跟娘子一起回家的紀煬神色還算輕鬆,兩人抱了抱閨女,又問了小白鶴的情況後,同樣聊起今日之事。

“太後那邊也驚著?”

林婉芸點頭:“我給開了副安神的藥,也安慰過了。”

“算了,事情都發生了,難道再斥責一番。”紀煬開口,“明日我不去翰林院,先去找找益寧府指揮使吧。”

“他曾是祖父的部下,該會見我一麵。”

雖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該見還是見的。

林婉芸聽這話道:“也帶上我,我是真的想看看他們那的藥材,是不是跟咱們其他地方不同。”

說到這,紀煬忽然想到益寧府那地方。

那地方的物產確實豐富,而且土地也不錯,除了人少了點,蟲子毒蛇多了點,別的都挺好。

要是那邊能建設好,必然是宜居繁華之地。

紀煬心裏已經有了想法,笑道:“多虧娘子提醒,這益寧府指揮使的氣,我們夫妻兩人絕對能平。”

見紀煬打趣,林婉芸忍不住笑,笑過之後感慨:“如今滿朝上下,也隻有你敢這樣輕鬆了。”

輕不輕鬆都要過。

提心吊膽是一天,開開心心也是一天。

紀煬笑眯眯的,第二天他跟娘子拉著韓瀟去益寧府指揮使的宅子時候,依舊笑眯眯。

這些指揮使在汴京都有宅子,縱然不住,也是留著的,平時雇著家丁仆人或者遠房親戚住著。

逢年過節了,宮裏還會出人出力給修繕。

這幾年國庫有錢,對指揮使們的房屋更是鄭重。

所以這宅子一點也沒破舊之感。

縱然最刁鑽的屯青崖指揮使都說不出錯。

紀煬跟韓瀟被請進門的時候,直接帶著他們去了後院池子旁。

那益寧府指揮使一邊釣魚一邊跟手下吐槽:“小皇帝到底怎麽想的,好好的東西直接拒絕?”

“那一對小象,知道多難嗎?”

“要不是為了好意頭,我用得著傷那麽多兄弟嗎!”

“還放回去,這是他該說的話。”

“老子辛辛苦苦把兩頭象千裏迢迢送過來,再帶回去?”

“益寧府那群人還不笑掉大牙!”

紀煬,林婉芸,韓瀟靠近,他們也沒止聲,明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

他們三個自然沒什麽表情,就連韓瀟也當沒聽到,跟紀煬待一起時間久了,這點臉皮還是有的。

紀煬笑道:“指揮使好雅興。”

“紀學士一起來釣?”益寧府指揮使直接道。

都以為紀煬會同意,畢竟昨天指揮使就被拒絕了,今日總不能還被拒絕,不就是釣個魚。

誰料紀煬卻道:“不行,釣魚這事,我不擅長。”

眼看指揮使臉色變了,身邊幾個兵士直接站了起來,手放在刀上。

紀煬攤手:“人都有擅長或不擅長的東西,不是我能改變的。”

“上次釣魚的時候,整整好幾天,什麽都釣不上來。”

那會還是從灌江府到汴京的路上,他們走的水路,一路釣魚,一路空軍。

指揮使臉色依舊難看,不過示意手底人坐下,該玩玩,不要理他。

這個紀煬的名聲,益寧府指揮使跟手下人都聽說過。

極為厲害的人物。

昨天宴會上雖然沒說幾句話,可局麵完全被他掌控。

連皇上的嶽家都比不過。

他說這話帶著深意,似乎對昨日的事,意有所指。

紀煬好像又想了想,十分自然接過指揮使手下剛剛要遞過來的魚竿,又道:“算了,試試,人總會成長,說不定今天就釣到了。”

林婉芸跟韓瀟笑,不過他們兩個主要目的是研究益寧府的藥材跟糧食,自有指揮使身邊的文官帶著。

指揮使見紀煬娘子真的對上好傷藥感興趣,還是很欣賞的,連帶著對紀煬也好脾氣了些。

一個上午,林婉芸跟韓瀟在忙。

紀煬真的一句公務也不談,認認真真釣魚。

然後給益寧府將士們表演什麽叫空軍。

指揮使有心說他裝的吧。

可看紀煬釣魚得確實認真,但確實什麽也釣不下來,忍不住吐槽:“你還真不會釣魚?”

“都說了,人或多或少有擅長或不擅長的東西。”

“指揮使大人,給我些時間進步吧。”

“那會剛從灌江府調到汴京,就來的路上,一路釣魚,一路沒東西。”

說到灌江府。

指揮使等人臉色更好些。

“釣魚你不行,但治理地方卻極厲害。”

說著,有個兵士下意識接話:“還有古博城,你竟然那麽快收回古博城?”

紀煬又笑:“看似快,其實驚險得很。”

“早在收複古博城一年前,我已經跟古博城內起義軍有所聯係,他們出了大力。”

“如今在依舊守護古博城安全,極讓人敬佩。”

對古博城王室來說,那些人是叛軍。

對他們來說,自然是起義軍。

紀煬又道:“不止聯係他們,還有糧草,軍備,藥材,牧草,戰馬。”

“缺一不可。”

“每多一樣東西,便會讓將士們多一分安全。”

紀煬這話發自肺腑,聽的益寧府守關將士更是眼裏微熱。

能懂他們的朝中大臣真的不錯!

如今紀煬算一個。

武侯後人這個名頭不說,更有執掌邊關的經曆,還收回舊城,他們都知道的。

聽他說話便知道,他真的懂邊關將士的缺什麽,少什麽,需要什麽。

益寧府指揮使長舒口氣:“朝廷知道,那就是好事。”

紀煬抬頭,這位指揮使說的不是他知道,而是朝廷知道。

這便要談正事了。

紀煬順著話說:“朝廷自是知道。”

“之前國庫空虛,無暇顧及,之後開了古博城關市,這才能分到各地。”

“可惜,若益寧府軍備充足,武器精良,必然能開關市的。”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肯定不能直接說,你們益寧府有點亂,所以不能開放關市。

卻可以把話題轉到軍備上,更是益寧府將士們的心頭大事。

更是這釣魚用的魚餌。

紀煬道:“不止是常規的軍備,皇上大力發展其他東西,那東西更能減少將士傷亡。”

“咱們皇上雖年少,卻有宏圖大誌。”

“指揮使大人,您說呢。”

吳將軍跟涼西州指揮使都知道的火炮,這位肯定也知道。

但紀煬沒有帶他們去後山轉轉的想法,而是問道:“指揮使大人,這池子您珍惜嗎。”

池子?珍惜?

他等幾日就要走了,珍惜個什麽勁。

益寧府指揮使剛說句還好,便見紀煬從袖子裏掏出個黑不溜秋的東西,隨手拉了下,直接扔到池子中央。

在眾人不解之時,一聲巨響從池子中間炸開,池水被炸的幾米高。

周圍的魚直接翻了肚皮,有些甚至被炸得細碎,魚鱗直接漂浮在水麵上。

益寧府指揮使直接站起來,他並未懼怕,甚至往前走了幾步。

再看向紀煬時,他更是笑眯眯的,又從袖子取出幾枚圓圓的手榴彈,這次是遞給指揮使。

“我確實不會釣魚,炸魚的技術還行。”

“您要不要也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