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紀煬睜開眼時候,隻覺得眼前的灰青色簾子搖搖晃晃,耳邊還傳來一句頗為激動的聲音:“到了!終於到了!”

到哪了?

紀煬迷迷糊糊,他睡之前剛投完簡曆,怎麽睜開眼到了這?

等會,終於到了?

紀煬這才稍稍清醒,這是哪裏啊。

腦袋一陣刺痛過後,紀煬傻眼,他這是穿越了?還穿越到一個不知名朝代?

自己附身這位舟車勞頓,加上心力交瘁,所以死在路上,換了他過來。

而原身的身世也較為複雜,他母親早亡,父親偏疼側室以及側室的兒子,也就是他庶弟。

如果放在一般的人家也就罷了,五個手指頭還不是一般長短呢,偏心很正常。

偏偏原身家裏是有爵位的,他的伯爵老爹覺得原身不成器,不如已經考上舉人的庶弟,那庶弟的生母更是視紀煬為眼中釘肉中刺。

也該原身蠢,瞧著庶弟考上舉人心裏不爽快,又被汴京城那些狐朋狗友們挑唆,直接說了句:“考上舉人有什麽了不起,能當官嗎?”

“我就要比他先當官。”

可原身是個不學無術的,他秀才都考不上,更別說舉人進士。

但這也沒關係,那群好友們直接慫恿他捐官,捐官也是官啊。

反正原身就被唆使著買了個官做,買官可不是正途,甚至可以說是終身的汙點,那些清流官員自然不屑與他這種人為伍。

這官是有了,但以後的前途也沒了。

原身是蠢的,身邊的人也是喪良心得很。

之後的事自不用說,買官的事傳到原身老爹耳朵裏,幾乎要跟他斷絕關係,原本的伯爵嫡子,也變成伯爵棄子。

而且買官的事已經定下,戶部吏部都記了原身的名字,又在陛下那過了明路。

原身便稀裏糊塗上了任職當知縣的馬車。

隻是之前四周環繞的奴仆們一下子散了個幹淨,隻有個平安的小子願意跟著,這小子去世的爹娘受過原身母親的恩惠,願意跟著報答恩情。

其他人不願意跟著的原因也簡單,以後這位伯爵棄子的前途定然是無了。

捐官是個汙點,伯爵又不喜,跟著他隻會老死在那窮鄉僻壤裏。

就在原身氣惱之時,他的一個“好友”自告奮勇,說一路艱辛,作為好友當然要送他過去。

原身是被這個叫麻奮的好友感動得不行。

實際在紀煬看來,這所謂的好友,隻是他爹側室派來監視他的而已,確保他真的去地方任職。

沒聽到這會語氣都有些嘲諷。

“紀煬啊,你也是錦衣玉食慣了的,如今這地方,你能忍得了?”麻奮語氣透著點幸災樂禍。

他沒想到這一趟會如此艱難,他們四月二十出發,路上一刻也沒耽擱,如今已經是五月二十。

路上艱辛自不用說,可要不是這個廢物,他用得著受這種罪嗎?

不過想到背後之人給的銀兩前途,似乎也還值得?

但這不妨礙他看紀煬的笑話。

伯爵府嫡長子又如何,還不是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以後這位貴公子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自己隻是過來看看情況,以後紀煬可要長久住在這的,以這位的脾氣,肯定會有好戲看。

就算拿到汴京說一說,估計也會找來不少人一同笑話。

紀煬睜開眼,看著被麻奮掀起車簾外麵的世界。

斑駁的城牆,看起來幾乎一推就倒,黃土道路還算結實,但一到下雨定然難行。

也就門口的兩個守衛還算正派。

可馬車一靠近,便能看到他們早就破爛的盔甲。

好慘的城牆,好慘的道路,好慘的盔甲。

以及好慘的百姓。

紀煬自然沒忽略進出城牆的百姓,從汴京一路往西走,可以說是從繁華到荒涼的一路。

到了目的地扶江縣,更是荒涼得厲害。

這些百姓們的衣服更是破舊不堪,可眼神卻有些凶狠。

紀煬腦海裏立刻閃現文書中對扶江縣百姓的形容,書裏說此處民勇而好義,許多人戶都是兵士後代,自有幾分膽氣。

這會瞧著好像確實如此。

到了縣城門口,自然要把紀煬跟他“好友”的身份通牒拿出來。

那門口守衛看到紀煬的名字,眼神立刻變得不同:“您,您就是新知縣?”

不等紀煬點頭,城門裏麵已經急匆匆出來個穿著深青色官服的老大人,他看到紀煬時幾乎老淚縱橫,直接握住紀煬的手:“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了!終於有接任的官員了!”

這話說得紀煬一陣迷惑。

這老大人身後還有兩個淺綠色官府的三十多歲官員,他們皆是一臉豔羨。

真好啊,知縣大人終於離任了,那他們要等到何時啊。

紀煬好友麻奮則暗暗發笑,紀煬不明白,但他知道啊。

扶江縣窮得厲害,稍微有點消息的官員都不願意過來,畢竟這裏百姓不好管,地方又窮,還沒有政績可撈,若是再沒點家世背景,就會跟現在的知縣一樣,在這足足待了二十五年。

直到有個捐官的傻蛋過來,才能把他換下去。

就這樣知縣已經心滿意足。

終於可以逃離苦海了!

紀煬也隻是一時疑惑,看著扶江縣現在知縣,縣丞,縣尉的表情,再看看麻奮幸災樂禍的模樣,他就知道了大概。

不過扶江縣若不是燙手山芋,又怎麽會分給他?

這麽說也不對,扶江縣根本算不上燙手山芋,甚至隻能說是早就熄滅的冷灶,被丟到這裏之後,就會無人問津,無人提攜,像現在的知縣一樣在這蹉跎二十五年。

紀煬心中冷笑,麻奮背後之人的想法,就是要他跟這位老知縣一樣?

也是,伯爵府嫡長子沒了,那爵位該是誰的?自然不言而喻。

後麵的人實在狠辣,怪不得原主看不出來。

不過如今不同,如今站在這的人是他了。

他這人最不缺的,就是把日子過好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