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順從在更多的時候被看作默許, 更低的底線。
實驗室培育出來的所有的實驗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很相似，它們除了從外觀或者是身體內部的某些器官和人類相似，同時還保留著其他生物的特征, 像是進化不完全的殘次品。
而157擁有三顆心髒, 兩顆連接著已經退化的鰓。
但157其實是不具備長期在水中生活的能力的，她的鰓事實上並不能讓她長時間在水中呼吸, 看上去更像是發育過程中還沒有來得及退化。而為了適應陸地上的生活，它擁有一顆和人類相似的肺。
“鰓心和觸手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它有兩個鰓心，就算完全摘除一個也不會死亡, 更何況隻是一點損傷。”
“我想，你們也應該想知道, 它的自愈能力可以強到什麽地步。”提出建議的人說完後，不出意外在不少人眼中看見了幾分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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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幼生體的身體花了幾天時間, 所以157的實驗日期又延後了幾天。
這一次的實驗時長遠比之前要來得更久一些。
157從疼痛中蘇醒, 從軀體內部傳來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地蜷起觸手，在抬起頭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愛麗莎的臉，但是這一次, 她已經不會在醒來後尋找“媽媽”了。
她還記得實驗台上隱約殘留著的幼生體的氣息, 157不難想象為什麽會有它的氣息留在這裏。
“身體各項指標沒有問題。”
“但是它的精神看上去還是有些萎靡……”愛麗莎抬起頭往157的方向看了一眼, “確定這幾天就把它送去三區嗎？”
“已經確定了。”喬納森沒有否認, “隻能說它實在長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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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去三區的實驗體在這一過程中顯得安靜極了, 愛麗莎有些不適應157的安靜, 她回頭看了一眼，157正好也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有一瞬間, 愛麗莎覺得, 它的眼中好像帶上了人性化的情緒。
155號已經在這段時間裏恢複了正常, 埃爾羅的死亡好像在他這裏就這麽過去了，在關著157的籠子經過他的玻璃房之前，他敲了下玻璃。
聽見聲音的157號下意識朝著這邊看過來，155號看著她的樣子，皺了皺眉：“我現在有些擔心你了。”
過了一會，157才慢吞吞的回答：“為什麽呢？”
155說：“156之前和你很像。”
隔著大半條走廊的35也關心的問她：“你身上還好嗎？”
157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疼痛感，然後告訴她：“我很好，身體裏的傷口已經快要愈合了。”
她下意識把觸手又往裏麵蜷了蜷：“我很好。”
但是……
從76身上分出幾分關注的77扭頭看著157，下意識地想，就算傷口會愈合，但在愈合期間，也會一直很疼的。
“我隻是有些難過。”157說，“因為那個幼生體死了。”
155安靜了一會，然後告訴她：“但是這裏還會有很多幼生體。”
他說：“不是每一個都能夠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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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57的實驗結束之後，又一個月的聯絡日到了。
愛麗莎下班的時候手頭上有些事，所以待的晚了一些，打通視頻也比往常要晚了一些時間。在打通視頻的時候不出意外看見了對麵小姑娘氣鼓鼓的臉，她現在說話已經比較流利了。
她戳了戳屏幕，生氣的抱怨：“你遲到了！”
愛麗莎在看見她之後臉上就帶了笑，輕聲的解釋著自己來晚了的理由。但是被偏愛的孩子總是任性的，她大聲的細數著愛麗莎的過錯，從約好的視頻遲到一直數到某一次掛斷電話之前忘了說我愛你。
她的每一句話都能得到媽媽耐心的溫聲回應。
在視頻的最後，她打了個哈欠，然後聽見媽媽說：“晚安，今天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吧。”
愛麗莎最後選擇的是鸛鳥送子的故事，她說：“鸛鳥從天上落下來，然後把孩子放在煙囪上。”
“天上？”小姑娘疑惑的詢問，“是指宇宙嗎？”
“不是。”愛麗莎說，“那個時候人類都還生活在同一顆星球上呢。”
“那鸛鳥是怎麽替孩子選擇父母呢？”
愛麗莎想了想，然後告訴她：“一對父母想要孩子，天上的孩子聽見了他們的願望，所以就問他們‘那你們會愛我嗎’，他們回答說‘當然’，然後小寶寶就跟著鸛鳥從天上落下來了。”
視頻對麵，小姑娘已經困得開始揉眼睛，但依舊好奇的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那你也會愛我嗎？”
愛麗莎依舊笑著看著她，眼中是作為一個母親的全部的濃稠的愛意：“我當然也愛你，我的寶貝。”
聽見這個回答的小姑娘滿意地閉上了眼睛：“我也愛你，媽媽。”
——
157最近的精神狀態有些低迷，被研究員們歸結為被關在三區的玻璃房之後的不適應，有人提出讓愛麗莎去看看它的建議。
畢竟這隻實驗體的黏人已經傳遍整個實驗室，在愛麗莎麵前，她永遠都是溫順聽話的。
愛麗莎在當時應下了，但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過了幾天，從157鰓心上切下來的一小塊組織讓實驗進程加快，她最近一直都很忙碌。所以一直等到有空了才起身去三區。
和愛麗莎一起順道去三區的還有克萊爾，愛麗莎注意到他手上有一小塊骨頭，下意識詢問了一句：“這是？”
“一隻失敗克隆體的一節骨頭。”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另外的一塊差不多的骨頭，“這是另一隻的，我待會從三區出去後檢一下做個對比。”
“要查什麽？”
“等結果出來吧。”他皺了皺眉，“也有可能其實並沒有什麽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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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157的印象還是之前溫馴聽話的樣子。
所以愛麗莎和克萊爾幾乎沒怎麽考慮就打開了157的玻璃門，靠近角落裏的157。
“最近心情不好嗎？”愛麗莎走進去，在實驗體身邊停下來之後輕輕拍了拍157的觸手。
157回過頭，卻不是看她，而是看著愛麗莎身邊的克萊爾，望著他手上的那兩塊骨頭，那上麵有她很熟悉的氣息，157記得來自於三區的一隻實驗體。
“你在看什麽呢？”愛麗莎溫聲詢問。
她稍微踮起了腳尖，想要安撫地拍拍實驗體的腦袋：“是傷口還在痛嗎？”
但是在她伸出手的時候，卻被兩顆水珠砸到了手背上。
愛麗莎看著手上的水痕驚訝的抬起頭，看見157眼中帶著水光，又有眼淚從眼眶裏淌下來。
“是在哭嗎……”愛麗莎低聲喃喃，她對上157的視線，它看上去難過極了，黑色的瞳孔裏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讓愛麗莎心悸了一瞬。
“是眼淚。”克萊爾伸出一隻手，接住了一滴眼淚，扭頭看向愛麗莎，有些新奇，“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實驗體會流淚。”
他看著還在哭的157：“也許我們應該采集一些樣品。”
愛麗莎被他的語氣逗得笑出來，她捋了捋臉側的碎發：“你去幫我帶一個試管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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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在那裏看著他們，她聽見“媽媽”在笑，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157見她把沾著自己眼淚的手背靠近鼻子聞了聞，然後又笑著說了什麽，催促著旁邊的人回去。
裏麵有一個她聽過的詞組：試管。
她聽過兩次，都是在實驗台上清醒過來的時候。
157明白了，“媽媽”很高興，因為她在哭，而“媽媽”看見了她的眼淚。
比愛麗莎要高一些的157低下頭，湊近愛麗莎的臉，從她的眼中看見了一個倒影。
十三隻揮舞的觸手，龐大臃腫的身體，粉紅色的皮膚，以及下麵流淌著的藍色血液。
是和“媽媽”完全不一樣的，長相奇異的怪物。
是我呀。
——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157曾經懷疑過“媽媽”沒有痛覺。
在157看見的場景裏，她好像從來都不在乎傷口和疼痛，就算是被157無意的打鬧中弄傷，第一時間也是關心157，而不是去看自己的傷口。
但是157今天知道了，原來“媽媽”也是會害怕疼痛的——在她的觸手穿過“媽媽”胸口的那一瞬間。
157聽見她驚恐的尖叫聲，然後很快隨著血液的流失微弱下去，她睜大的眼睛裏盛滿了不可置信。
但是被洞穿心髒的傷口很快讓她失去了所有生命力，尚且柔軟的肢體無力地垂下來。
157的觸手把她的身體纏起來。
“媽媽……”
她用一種奇怪的語調開口：“原來你也會害怕疼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