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同於上一次實驗的小打小鬧，第二次實驗讓157暫時失去了半條觸手。
失去了尾部一截的觸手被實驗體157號抬起來，在眼前晃了晃，晶瑩的粘液裹在切口上麵，從傷口截麵不斷地傳來疼痛感。
愛麗莎朝著157走過去，湊過去看了看她的觸手，眼中露出一絲滿意：“恢複得很好，一周之內應該就可以複原了。”比起在人類身上的效果，157分泌出的粘液用在她自己身上效果更為顯著。
但是在看到愛麗莎的那一刻，157卻下意識的往後麵退了一步。
“157？”愛麗莎稍微仰起了頭，有些疑惑的看著157，她的個頭並不高，現在已經比157還要矮上些許了。
她輕聲的呼喚著實驗體的編號，朝著她伸出手：“怎麽不過來呀。”
身上還在疼痛的實驗體看著她，眼中有些遲疑，她想起了和“媽媽”緊密聯係的疼痛，然後因為畏懼而遲遲不敢邁出腳步。
但是愛麗莎卻耐心極了，她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眼中全是157號的身影，等著她朝自己走過來。
157的眼神開始動搖，最後緩慢地放下了舉起來的觸手，157看著愛麗莎：她開始畏懼疼痛，可是她是“媽媽”……
157聽見愛麗莎在依舊叫自己的編號，試探著再一次伸出了觸手。
“媽媽……”她已經比愛麗莎還要高一些了，但是還是下意識的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像她小時候那樣。
“但是媽媽，我好疼呀……”她把觸手伸到愛麗莎的麵前，被切去一截的觸手擺在她的眼前，然後被人類湊近，靠近那一塊輕輕呼氣吹了吹。
她安慰著實驗體：“會沒事的，很快就能夠自愈了。”
實驗體重新安靜下來，撒嬌一樣把自己大部分/身體都靠在愛麗莎的身上，研究員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心裏卻想著剛剛的實驗。
從157身上提取的粘液已經經過處理製成高級愈合藥劑，一部分會留在實驗室供給研究員和做實驗的實驗體們使用，剩下的一小部分則會隨著下一次運輸星艦的離開通過可信的人流進黑市，轉化為大筆的信用點。
而從157身上切下來的一小段觸手在後續會進行一係列的實驗，如果順利的話，157的克隆體也很快能夠提上日程。
愛麗莎慢慢的想著，等到愈合藥劑的信用點到賬，自己應該能收到一筆獎金，畢竟她是157的撫養者，這是這麽多年來實驗室默認的規則。
她還想起來家裏的小女兒，她應該已經可以很穩健的走路了。人類和實驗體的幼年相差很大，愛麗莎的孩子已經快要兩歲了，現在大概也隻到愛麗莎膝蓋稍微高一些，走路還有些晃晃悠悠，但是剛出來孵化室不久的157卻已經長得很高大了，每天跟在愛麗莎的身後活潑極了。
如果獎金到賬……愛麗莎回憶著上一次聯絡日在星網上看到的各種小孩子的用品，默默的規劃著要買給小姑娘的東西。
靠在她身上的實驗體好像察覺到了她的走神，地麵上的觸手動了動，然後纏繞在愛麗莎的腳上。
“媽媽？”157看著愛麗莎臉上柔和的表情，稍微低下頭，蹭了蹭她的側臉。
“我愛你媽媽……”
157看著愛麗莎，像是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答案：“你也愛我嗎？媽媽？”
她說：“就像我愛你一樣？”
——
在新一周的例會上，有研究員提起了可以推廣治愈藥劑的展望。
他很激動的站起來，試圖讓在場的其他人意識到其中可以獲得的利潤：“市麵上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治愈藥劑了。”
門德裏抬起了手，示意他先把心情平複下來：“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他話音一轉：“但是我希望你還能記得我們做實驗的初衷。”
他們的目標並不隻滿足於擁有更好療效的治愈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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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例會結束之後，愛麗莎被門德裏留了下來，就157的相關內容交談了一會。
在離開之前，愛麗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筆記本，然後看向門德裏：“說起來，門德裏先生好像也很久沒有去看過76和77了？”
“我有時候都快要忘了您還是它們的撫養者了。”愛麗莎笑著說。
仔細想想，門德裏好像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接手過和實驗體有直接接觸的工作了。
“我能好奇是為什麽嗎？”愛麗莎被勾起了好奇心。
大概是最近實驗順利，所以門德裏的心情還算不錯，像是開玩笑一般開口：“大概是因為人做不到沒有情緒吧？”
愛麗莎不解，卻隻看見他笑了笑，不肯再回答了。
在愛麗莎離開之後，門德裏也收拾了自己桌上的東西，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室，在關門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空曠的會議室。
想起愛麗莎最後的問題，門德裏的情緒有些複雜，眼底無意識因為愛麗莎露出一分憐憫。
人類做不到沒有情緒，所以他自然也會心懷畏懼而有所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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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了被不斷打擾的一周之後，77終於被研究員們從那個狹小的房間裏帶走。
他知道“媽媽”想看見什麽，也一向表現得很好。在他後麵幾天主動的表示出對狹小空間的焦躁不耐卻依舊沒有在研究員一進門就顯示出攻擊性之後，77看著不遠處拿著本子在記錄的研究員，知道自己成功的通過了測驗。
——
三區和77離開之前並沒有什麽兩樣，非要找出什麽區別的話，也隻有少了幾隻被推到實驗區做實驗的實驗體。
從狹小的小空間裏回到自己的玻璃房，77回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尾巴伸展開，在過去的一周裏，他的尾巴大部分時候都是蜷縮著，他幾乎快要忘了把自己的尾巴伸直是什麽樣子。
76在77回來之後就扭過頭往77的方向看了過來，他看著77長長的尾巴拖在身後，繞著玻璃房走了幾圈，然後在自己麵前停了下來。
“我在22號說的那個房間裏待了7天。”77眨了下眼睛，“那裏很小。”
重新用自己的方式測量過玻璃房的大小的77說：“我的玻璃房至少是那個房間的10倍大還要多一些。”那是77待過最狹小的空間了。
但是從那個房間回到玻璃房，並沒有讓77覺得重新得到喘息，也沒有在對比之下讓77感覺到玻璃房的寬裕和舒適，隻讓他感覺到了更沉重的拘束感。
他用尾巴輕輕敲了敲近在咫尺的玻璃，他看著76：“我想要一間沒有牆的房間。”
“但是，房間不是都有牆嗎？”旁邊的35號下意識插了一句話進來。
77知道35說的沒錯，自他們從營養艙離開之後，在外麵見到的一切都是這樣：被四麵牆隔開的房間，頭頂是天花板，而在一堵牆的外麵，依舊是新的牆。
雖然知道35說的對，但77還是下意識把視線投向了76。
“以後我幫你把所有的牆都敲碎。”76說。
“但是牆的外麵還是牆。”35提醒他。
76在77看不到的角度朝著35威脅的呲了呲牙，然後又看著77：“那我就繼續。”
他看著77，說出來的話自己都不怎麽相信：“也許有一堵牆後麵就沒有新的牆了。”
“沒有牆的房間嗎？”77眨了下眼睛，有些難以想象，那會是什麽樣子？
——
77從實驗區回來之後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幼生體77已經開始意識到，“媽媽”並不像自己愛他一樣愛自己。
再一次毫不猶豫的靠近“媽媽”，卻被推上實驗台之後，77在實驗醒來之後變得很安靜。
“你今天沒有叫‘媽媽’。”三區的人魚從水池裏冒出來一個頭，語氣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你‘媽媽’不要你了嗎？”
跟著“媽媽”一起進來的76看見77的尾巴肉眼可見的垂了下來，77沒有回複人魚的挑釁，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是看起來難過極了。
“77？”76隔著玻璃叫他，過了幾分鍾才得到他的輕聲回複。
門德裏在一旁已經和幾個研究員交流結束，他看著隔著一塊玻璃的77和76，突然笑了起來：“我都忘了，你們總是喜歡纏在一起。”
他說著，把玻璃打開，讓77從裏麵出來。
但是77卻沒有從裏麵滑出來，而是伸出一截尾巴，勾住76的尾巴，把他帶到自己的旁邊。
“77？”76小心翼翼地湊近他，卻被一條白色的尾巴直接絆倒，帶著77一起摔在地上。
76下意識想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尾巴卻被77用尾巴纏住，腰部也被77的雙手抱的緊緊的。
76往77的方向看了一眼，隻看見一個白色的頭頂，埋在自己的脖頸之間。
他伸出手，回抱住77的後背，像“媽媽”小時候哄他們一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我很難過……”77現在已經能夠很熟練的使用這個詞。
76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安靜的聽著77說話。
“我不喜歡疼痛。”每一次都無畏疼痛奔向“媽媽”的人蛇第一次坦然承認。
“我也不喜歡。”76附和他。
“我也不喜歡糖果。”77繼續抱怨。
“為什麽？”76問，明明每一次吃到糖果之後，77高興得尾巴都會蜷起來。
“因為獲得糖果的代價是疼痛。”
“那我也不喜歡了。”76繼續回應著他的話。
“我還不喜歡‘媽媽’。”在提及“媽媽”時，77的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怨懟。
“因為‘媽媽’從來都不會愛我。”在付出了愛之後，期待得到相應的回應是很正常的事，更何況，77曾經堅定的認為“媽媽”一直都很愛自己。
“但是他不愛我，喜歡我疼痛。”77說，“卻又希望我像過去一樣愛他。”會對他永遠坦誠，永遠信任，毫無防備。
77把自己的臉藏進76的身前，眼淚洇濕了睫毛，很快就在76的身上打濕了一小片。控製不住眼淚的77依舊還記得要埋著頭，因為自己的表情不能讓“媽媽”看見。
76把77抱的更緊了一些，比起77，他對“媽媽”的期望要更低一些。現在比起“媽媽”其實不愛他們這個消息，他更在意的是77現在難過極了。
他有些笨拙的安慰：“但是我會愛你。”
他想了想，對77補充道：“比你愛‘媽媽’更多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