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實驗室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三區的所有玻璃房都重新收拾好。在把實驗體轉移回三區之前，實驗室先把三區所有實驗體的玻璃房裏麵仔細地清掃了一遍。
在這過程中，自然也免不了在裏麵看見不少實驗體們藏起來的小玩意，比如說一些幹枯的果核，形狀看上去比較漂亮的骨頭……甚至還有一個被磨損得有些厲害的不鏽鋼小盒子。
“這是……”發現盒子的研究員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這裏住著的是143號？”
他瞅了一眼旁邊的同事：“我記得143號是你在撫養的對嗎？”
他在身邊人看過來的時候晃了晃手上的盒子：“你知道143從哪裏弄來的這麽一個盒子嗎？”
被詢問到的人皺著眉想了想，最後有些猶豫著開口：“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被送進三區的時候偷偷藏起來的？”他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
一周之後，所有的實驗體再一次被重新轉移會三區的玻璃房裏。
在醒過來的第一時間，77就下意識去尋找在隔壁玻璃房裏的76號。
在實驗區的這段時間裏，76看上去好像比之前要瘦一些。
35號肆意的伸展著自己的藤蔓，很快綠色的藤蔓就爬滿了玻璃房的角落，她滿意的揮了揮其中一條藤蔓：“還是在這裏待的更舒服一些。”
77在玻璃房裏繞了一圈，在重新熟悉了一遍自己的住處之後，他滑到隔著76的玻璃旁邊，看著黑色的人蛇朝自己靠近。
“我一直很想見到你。”76隔著玻璃對77開口說道。
76的視線在77的尾巴上來回的掃了幾圈：“你的尾巴好了嗎？”
77不知道為什麽，在76看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要把尾巴往身後藏起來，他尾巴動了動，然後在76的目光下挪到他的麵前。
“你看，現在已經痊愈了。”
在他們隔壁，其他的實驗體也在巡視著自己離開了一段時間的玻璃房。
時不時有幾隻實驗體說自己藏起來的東西被收走的聲音響起。
“我放在這裏的果核不見了！”
“我的漂亮骨頭也沒有了。”
類似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快實驗體們又安靜下來，待在自己平時最喜歡的位置，隻剩下143號在玻璃房裏來來回回的走動，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143，你在找什麽？”旁邊的實驗體好奇的詢問。
“我的玩具不見了。”是一個巴掌大小的不鏽鋼盒子，顏色是很單調的灰色，四四方方，也沒有特殊的形狀。
“是‘媽媽’送給我的盒子。”他喜歡把盒子的蓋子蓋上，然後用指甲輕輕敲擊會發出不同的聲音。
在他被送進三區的第一天，為了安撫怎麽都不肯離開“媽媽”的143，他的撫養者隨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個不用的空盒子，手掌輕輕在蓋子上拍了拍。
不鏽鋼盒子發出的聲音果然很快就吸引了實驗體的注意力，研究員把盒子往前遞了遞，143猶豫的看了看他，在他的目光下，試探著抓住盒子，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得到默許後把盒子拖進自己身體下麵藏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研究員以為自己成功的安撫了實驗體：“真乖，玻璃房很大，你會喜歡的。”
143看著他的笑，以為這和以前經曆過的所有實驗一樣，鬆開了纏著“媽媽”小腿的尾巴。
“媽媽”在對我笑呢……143歪了歪腦袋，高興的想道。
——
“那個盒子被扔掉了吧。”77看了一眼沮喪的蜷起來的143號。
143其實也知道這個答案，在回來之後，他已經仔細的找過了，但是盒子留下來的氣息已經很淡了，他還能在原本放著盒子的位置聞到“媽媽”和另一個人曾經停留的印記。
143說：“‘媽媽’已經不記得了。”
——
“‘媽媽’給我的東西我以前也帶了進來。”77看著76，突然開口說道。
76沒有開口詢問“媽媽”給他送了什麽東西，也沒有問它們在哪。因為他們外表上的相似，在幼年期很多時候，研究員們給他們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77說：“都已經被‘媽媽’看見，然後扔掉了。”
他眨了眨眼睛，又像是在強調一樣開口：“但是沒關係，我都已經忘記了。”
“忘記了什麽？”76下意識追問。
77的尾巴甩了甩：“我已經忘記‘媽媽’給了我什麽東西了。”
76安靜了一會，然後認真的看著77：“我以後會送給你很多東西。”
他想了想，然後又補充：“會比‘媽媽’送給你的還要多很多的東西。”
“還有。”76繼續說道，“它們會一直都是你的東西。”
77也跟著他的話認真的想了想，眼中流露出一絲好奇：“那你要送給我什麽呢？”
76在開口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漂亮的水果果核、你喜歡吃的肉、糖果……”他一一細數著77可能會喜歡的東西。
但是……
77聽完後安靜了一會，然後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消失，變得高興起來，他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那你送給我的已經比‘媽媽’多很多了。”
他們在玻璃房裏有很長的空閑的時間，77從記憶的最初開始慢慢列舉：“從營養艙出來的第五天，你送給了我一塊肉，第十天你分給了我一顆糖……”
他好像把每一條都記得清清楚楚，包括76學著“媽媽”的樣子給他的一個擁抱，從“媽媽”那裏學會，然後唱給自己聽的一隻晚安曲。
“這些也算嗎？”聽到最後的76有些疑惑的詢問，這些都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
“為什麽不算？”77反問，他認真的說，“我也都很喜歡。”
他說：“如果現在沒有玻璃，你能給我一個擁抱，我會很喜歡。”
77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對著76描述道：“是會盤在樹上，緊緊的纏住樹幹，高興的忍不住把樹枝都要勒出來痕跡的喜歡。”
“這樣嗎？”76貼上有些涼的玻璃，帶著遺憾開口，“但是我現在給不了你一個擁抱。”
——
在三區重新步入正軌時，157號也在以飛快的速度在長大。
她現在已經快要長到愛麗莎的下巴了。
愛麗莎兩隻胳膊環住157的後背，撫摸著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撒嬌的實驗體。
“好了好了，別鬧了。”她按住不安分的觸手，然後從裏麵捉住一條拿出來，遞給旁邊的同事，“打麻醉吧。”
157的身體狀態，已經可以支持進行一些簡單的實驗了，就和三區關在玻璃房裏的那些實驗體一樣，它會一步一步的經曆和前輩們幾乎沒有差別的過去。
這段時間被抽過幾次血的157看見這個架勢已經很熟練，被捉住的觸手軟趴趴的躺在愛麗莎的手上，倒也不怎麽掙紮。隻是157的腦袋徑直埋進愛麗莎的懷裏，不停的蹭來蹭去。
“157的性格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溫順呢。”旁邊的一個研究員下意識開口說道。
愛麗莎深以為然：“它身上好像除了觸手上的一些小刺就沒有其他的攻擊方式了。”
這讓實驗室裏的研究員們意外極了，除了不小心會被它觸手上的刺割傷之外，157鬧脾氣的時候好像也就隻會用比之前粗壯了不少的觸手把其他人輕輕推開。
“這麽看來好像完全就不具備自保能力呢。”一個研究員說著，把手裏的針尖刺進157的身體。
在同一瞬間，157的身體僵硬了一下，觸手上的尖刺幾乎快克製不住地想要伸出。她用力的把頭埋進愛麗莎的懷裏，克製住試圖往外伸的尖刺和因為疼痛本能想要釋放出來的毒液。
“大概是因為所有的天賦都點在治療上了吧。”另一個研究員帶著玩笑意味地開口。
“抽完血之後還是不用藥止血嗎？”
“不用了，它的自愈能力很強，這點傷口也不算什麽。”
“行，那我知道了。”
在針尖拔/出來之後，皮膚上滲出來一滴藍色的血液，用棉簽擦去之後，留下一個深藍色的點，過了不到五分鍾，很快就自然愈合。
157很快癱軟的趴在愛麗莎身上。
“已經沒力氣了嗎？”有人把157架了起來，然後放在車上，“帶去實驗區吧，那裏設備都準備好了。”
……
157醒來的時候，感覺很奇怪。
她被關在大概有自己三個那麽大的玻璃房裏，空間太狹窄，幾乎不能夠轉身。
身體也很難受，像是被吸幹了所有的水分一樣，感覺到異常的口渴，皮膚發熱，像是能燒起來。
“媽媽……”
“媽媽？”
157下意識環顧四周，試圖尋找熟悉的人影。
但是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隻有一個陌生的研究員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麽。
疼痛和疾病總是讓人格外脆弱，157幾乎抬不動自己的觸手，感覺到恐慌不安的157下意識地呼喚著愛麗莎。
“媽媽？”
“媽媽？”
但是無法聽懂她說話的愛麗莎永遠不可能給予她回應。
——
“你聽見了嗎？”
77在樹枝上稍微翻了下身，他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望著隔壁同樣也趴在樹上的76。
“那個幼生體好像被帶去實驗區了。”
“我聽見了。”76點了點頭，“她還在叫媽媽。”
“她很吵。”77皺了皺眉，像是真的被157的聲音吵到了。
他提高了音量，保證在實驗區的15能夠聽得見：“‘媽媽’聽不見你在說什麽。”
過了一會，157的聲音從那個方向傳過來：“我知道。”
“但是我很難受……”雖然沒有流眼淚，但是幼生體抽噎的聲音從實驗區斷斷續續的傳過來，在幼生體的時期，好像所有的實驗體都是一樣的，感到難過了從來都不會去掩飾，而是會直白地表達出來。
因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在他們的認知中，隻要表達出來就能夠得到“媽媽”的回應。
157說：“我想見‘媽媽’。見到她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是她讓你難受的。”大概是確實閑的沒事，77繼續和157一來一往的對話。
“如果不是她帶你去實驗區，你就不會難受。”
“‘媽媽’不會的。”157依舊在為自己的“媽媽”辯解。
她說：“我愛‘媽媽’，會在碰到‘媽媽’的時候把觸手上的刺收起來。我怕痛，不會讓‘媽媽’也感受到疼痛。”
她試圖反駁77：“‘媽媽’愛我，她一定也是不希望我痛。”
“但是她抓著你，讓其他人給你打麻醉劑。”
“等你醒過來，就開始難受了。”
157被77的話堵住，一時有些語塞，過了一會，她又把自己為“媽媽”想好的理由說了出來：“就算是因為‘媽媽’也一定有理由的。”
她對“媽媽”愛著自己這一點深信不疑：“‘媽媽’愛我，就算她讓我痛也是有理由的。”
在她語氣堅定的說完這些話之後，157發現，剛剛還在和自己說話的77突然不理她了。
她下意識回憶了一遍自己和77之間的對話，回想自己有沒有哪一句話讓他生氣了。
還沒等她想出來頭緒，門被打開，愛麗莎從那裏走了進來。
“媽媽。”157下意識往前，直接撞在了玻璃上。
她的身體貼近玻璃，看著熟悉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
“媽媽？”157又叫了她一聲。
“真乖。”愛麗莎笑著，隔著玻璃摸了摸157的頭，“我聽說你醒過來一點都沒鬧騰。”
“真棒。”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嘴裏的稱呼還沒來得及在腦海中先過一遍就直接說出了口，“我的小怪物。”
小怪物？
157聽見這三個沒有聽過的音節有些疑惑，好像是在叫我嗎？
想到這裏，她高興的揮了揮觸手作為回應。
“觀察期還要多久？”愛麗莎側過頭問身邊的研究員。
“再觀察兩個小時，然後帶著它去抽一次血就可以了。”研究員在本子上記錄下一句話，“它的反應很平和，我想下次實驗應該可以考慮一下稍微加一些劑量。”
“大概是對痛覺不敏感吧。”愛麗莎一邊回著他的話，一邊隨意地在玻璃上敲了敲，作為對裏麵的實驗體的回應。
兩個小時轉眼就過去，愛麗莎再一次過來的時候，身邊還有另一個研究員，推著一個小推車，上麵是針和玻璃試管。
玻璃被打開的一瞬間，157揮著觸手從裏麵走了出來，因為疼痛和乏力，她的動作比起平時要慢上一些。
旁邊的人已經開始拆針管上的包裝，塑料袋拆開的動靜讓157的動作停了下來，站在距離愛麗莎幾米遠的地方。
“157？”愛麗莎叫著她的編號，“怎麽不過來了？”
她朝著157張開雙手：“過來呀。”
157看著她旁邊的研究員手上的針尖，身體上殘留的疼痛讓她輕輕顫了顫。
而幾米外“媽媽”的呼喚依舊在繼續。
157看了看愛麗莎，然後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身體投入她的懷裏，依戀的把頭靠在愛麗莎的肩上：“媽媽……”
——
“你都聽見了嗎？”77在157叫著“媽媽”撲進愛麗莎懷裏時扭頭看向被自己抓過來一起聽著的76，不再搭理157不代表77就沒有關注157第一次實驗的後續。
他看著76，尾巴從枝葉間墜下去一小截，在半空中晃了晃。
77說：“我以前也和她一樣，不會害怕疼痛。”也可以不畏疼痛，毫不猶豫的撲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