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水渡口遇險招 百花陣中施殺手

赤書真人那三道劍意激發完畢之後,水蚓老祖便將極濃極厚的水霧朝無須潑去,追擊了上來。

他一掌握住了姚雲比的肩膀,姚雲比的肩胛骨瞬間就被他捏得粉碎,禦劍自然也就墜落了。

水蚓老祖抬頭看了看時辰,根本沒空再多廢話,又怒又急:“帶我去星河交征百花陣!”

這說的是北奎島的護島大陣。

北奎島上遍植銀尾珊瑚樹和金蓮龍牙花,處處皆是奇陣,天上又布設結界。若不走正門,想要突破島內,隻有這一條凶路可走。但這陣眼有數百個之多,難尋又難破。

“你要說不會破陣,現在就死去罷!”水蚓老祖對衛璿吼道。

話音一畢,他口中發出一道流電,遙遙地擊在兩岸大山上,傳來一波又一波天崩地裂之 聲。

再一眨眼,一行人已經到了北奎星島上。

海府門口,隻見一個一身古紅色衣衫的女子麵覆白紗,緩步提衣上了階磯,正是玄靜師太,後麵跟著數十個年輕道姑。

水蚓老祖呼了一口飄風過去,那玄靜師太和門人的言語談論便傳了過來,一清二楚。

一個道姑麵露難色:“師父,可真是要將那鮫人一口口地生吃下去嗎?弟子雖沒見過鮫人,但聽說和我們長得一般無二,這豈不是,豈不是人吃人?”

另一個道姑戳了她的眉心,笑說:“師妹說得我也泛嘔了。應該隻是取一些鮫血喝了固本培元,哪裏還真吃,是吧師父?”

玄靜師太渾身起了小疙瘩:“既來之則安之。就是吃肉,你們也得硬著頭皮吃了。海島主真是……盛情難卻。快走了。”

大袖一擺,十幾個人都驗了帖子。

一會又過來一個頦下微須、手持雲掃的赤發男子,那便是天鑒宗的裂海真人,他瞧著裏堂問了問身旁的道陵真人道:“奇了,我來時聽人說抓著了一條‘旱鮫’,是怎麽回事?”

道陵真人撫須道:“老弟你不知鮫人有‘水鮫’和‘旱鮫’之分麽?‘水鮫’生在東蘆鮫洲,雖然罕有,但你我這樣的修為輩分,見的也不算少了。但這‘旱鮫’可是長在西元赤洲的流沙裏頭的,哎喲喲,這可就真是大補了。老哥我這兩年委實運道不佳,若能得這鮫人一星半點的修為,也是大有裨益,有大裨益啊!”

二人心領神會,大笑進門而去。

水蚓老祖臉色又青又白,手指勾得像老鷹爪子似得,將大石扣出十個極深的指印:“星河交征百花陣在哪裏!”

“老前輩已在陣中,如何不知?” 衛璿道。

北奎島四麵環海,晝短夜長,總是陰雲蔽目,不見曦月。天空數星倒映在海水上,伴著海浪起伏光耀四射,海麵上銀帶相互輝映,一時教人辨不清哪處是海,哪處是天。

檀弓定睛一看,果然周身正處在一片銀樹花海之中,不過來時天色尚明,不甚了然。此時看起,目力所及處銀光耀眼,不知何處飄下一陣清亮柔和的洞簫之聲,教人意奪神搖。

“別看,也別聽。”衛璿在檀弓太陽穴位處輕輕一拭。

水蚓老祖對著衛璿把臉一揚:“你走前麵。”對檀弓說:“你走最後。”

姚雲比動念向赤書真人傳音,水蚓老祖立刻就發現了,一個巴掌將他打倒在塵埃之中,說:“老夫把腦袋暫且寄存在你脖子上,你這是活膩了?”

五個人在百花陣裏兜兜轉轉,東轉西曲,南彎北繞。水蚓老祖說:“你不要和老夫耍花樣!走了半個時辰……”他抬頭望天,低頭瞧海,隻見那天那海巋然未動,震怒道:“這不是又回了原地!”

衛璿說道:“天上有鬥轉星移,而這陣取的就是合北鬥星河變數之意,故而北奎島是一座浮數之島。前輩著眼看去,說是我們又回來了,實則不然。”

水蚓老祖向四處細細一認,果然右首極遠之處的一座大山杳然不見。

衛璿見他麵色稍霽,繼續說道:“我走得慢,是因為害怕觸動了什麽陣眼法門,招惹了這些靈花異樹,它們若知有外人上島,到時候反撲上來,千萬萬個,一時應對不及。”

水蚓老祖左掌隨即向前擊出,一掌雙發,拍拍兩響,果然那花樹瞬的化作人形就要撲來,四方周身的草木一應蠢蠢欲動。水蚓老祖縱是一閃身形,臂膀上仍是“霍”得拉開了一道血口。

衛璿忙道:“兌位十三步!”

眾人連連縮身退步,這才至於暫安之地。

幾株銀樹在眼前移行換影,嗖嗖幾聲,又是調了個秩次。水蚓老祖道:“這也是北鬥變數?”

衛璿撥開麵前幾株說道:“是了。一如晚輩之言,這護島大陣有數百個陣眼,便是有數百個小陣。每個小陣有正合北鬥變數的,又有逆合、參合的,多不可計。”

水蚓老祖見月已行中天,心亂如麻,仿佛那花廳裏正道修士分食鮫人的荒唐宴會已然開始,交錯的觥籌之聲就在耳畔,一點耐性都沒有了,重重推了衛璿一把。

衛璿一麵為水蚓老祖指揮方向,一麵在拐彎之處,不動聲色地拉住了檀弓的手。

“震五。”

“坎七。”

“離二十九。”

“離半射。”

“幹九。”

…………

檀弓頓足一看,隻見花氣輕濛,柳煙淡漠,幾隻姍姍粉蝶團團翻飛。花下一對清侶仙眷,彈琴飲酒。

檀弓心下一凜,但雙目一開一闔間,此情此景已消弭不見。

倏爾一陣龍涎香氣撲鼻,衛璿的手蓋上了檀弓雙目,柔聲說:“別看了。”

檀弓被衛璿拉著,兩人悄聲向幹位挪行二十七步之時,水蚓老祖還在那似真似幻地呼著“慕青……”

衛璿兩手撐膝,背脊微弓地長出了一口氣。

姚雲比跟隨二人也來了:“首座師兄好智計,故意走錯了幾步,讓那老魔陷入那陣中之陣‘煙鎖迷障’之中,看見了平生最留戀之景。他現如今困在那裏,估計已經被龍牙粉迷惑心智,發癲發癡,一時半會追不過來了!”

姚雲比幼年在北奎島學藝,知道衛璿走錯了,方才壓根就沒跟他們一個步調。

衛璿正欲再往前走的時候,檀弓竟貼膝昏了過去。

“兌十七。”

“坎三十九。”

“幹九十八。”

“坤二。”

…數星在天,庭樹搖風。衛璿真真切切聽見了不遠處人聲鼎沸,正要向離位再行一步時 ——

“幹一。”

衛璿扭頭去看背上的檀弓,檀弓眉眼餳澀,體內的真氣已經耗盡了。

檀弓“嗯”了一聲,又重複了一遍“幹一“,語氣回到了那種決絕。

衛璿提起神來,眉頭一皺。

姚雲比這時走在兩人前麵,沒辦法偷偷擇另外一條路,便催促說:“首座師兄……”

衛璿停下腳步,姚雲比看他躊躇,似乎很是動搖。

姚雲比雖然心裏覺得檀弓兒曹之戲,但當著衛璿,也隻能和檀弓好好說:“怎麽說?我在北奎島長居十年,此陣走過不下不下二十回。現在天上瑤光星在離位不錯,而且我們過去走的,這一步都是死死的離一。況且這一步是押在了陣眼上,走錯了,小則丟了性命,大則殃及全島靈花異獸,大陣整個就塌了!”

檀弓輕咳一聲,還是隻說:“幹一。”

衛璿耳後聽風,水蚓老祖已從方才的煙鎖迷障中抽身出來,正全力破陣衝殺而來,是要鬧得魚死網破的境地。衛璿緊蹙兩眉,足步將動未動。

姚雲比也聽見了,不管那麽多,就要往坤二位走,衛璿卻攔住了他。

這可是關乎性命的一步,姚雲比急了:“小師弟,你學過陣法麽?就這樣沒頭沒尾的,你總得說出個緣故,怎麽就幹一了?”

衛璿覺得背上一沈,檀弓愈加力不能支,血漬已洇濕了外袍。

衛璿靜等了半晌,身後的足音和殺聲都愈來愈近。

“這是七個北鬥七星陣,一個陣法有七個陣眼,一共是七七四十九個陣眼,陣眼便是島上連株的銀尾珊瑚樹。”檀弓開口說道。

“分毫不差。”衛璿笑道。

檀弓勉力支撐:“七個陣眼以北鬥之數變換,七個法陣亦如是。在我未醒之前,你走的是幹七十三,離五十四,坎三,震一十二……”

姚雲比訕訕地住了腳步,容色漸漸失常:“幹一是如何推演的?”

檀弓道:“天上北鬥周行有定數可依,去歲是離一不錯。但今日咳…是戊日,但逢戊日,普天仙真起坐失常,不受人間香火供應,北鬥七元解厄星君都不在各自北鬥七宮中。你著眼見瑤光一星在離位,可是瑤光破軍星君、瑤光元君此時應俱在幹位……”

姚雲比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大驚失色下仍然沒有全信:“戊日……小師弟你記錯日子了麽?戊日明明是明天……”

檀弓道:“你們走完上一步,就交了一更。星宿星君元君皆居三十三重太清境大赤天上,我們所居的赤明和陽與之有時日之差……現在已是神仙境界的戊日了…五百年隻逢這一遭,天上地下的戊日正好差了一天。"

檀弓瞳仁漆黑,裏麵映著北奎星空的幾抹亮銀和亮音。他盡力揚聲:“幹一。”

檀弓聽見風聲鼓鼓,亦知了是水蚓老祖正殺來。

—— 一陣鎖鏈之聲破風而來,水蚓老祖頭發披散,雙目帶血,凶光猛射,進攻間全無章法,盡失常態,途撞倒了不少架子、花盆、石凳。

—— 衛璿離地尺餘平飛出去,跨步避開,全身向離位一撤。

水蚓老祖猱身撲上,一瞬不瞬間,衛璿借著風力,卻向檀弓所指的幹位挪了一步。

身前海府花廳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著,裏麵傳來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聲。

身後的大陣立時崩塌,壓在了水蚓老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