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年, 陸小年......”

陸詔年從睡夢中醒來,打了個哈欠。

學生魚貫而出,多功能廳裏不剩幾個人了。陸詔年揉了揉臉, 有氣無力地對孟柔說:“我做了個夢。”

“睡不死你。”孟柔翻了個白眼,拎起香奈兒包,推著陸詔年走出去。

陸詔年讓她輕點:“我頭昏。”

“我才頭昏呢,竟然陪你來聽愛國教育講座。”

“這講座記學分......”

“我又不需要這兩分兒。”走廊上有麵大全身鏡,孟柔拉住陸詔年自拍。陸詔年敷衍地雙手比“V”擋住臉, 孟柔接著叨叨, “別說姐沒告訴你,你們要寫一篇學習感言交上去。”

“不是吧。”陸詔年哀嚎。

“你掙這點學分,對你成績排名又沒幫助。”

“我考試成績是保持著的,可出勤率太低了, 輔導員說這對我影響很大, 保研首先要看成績, 然後才是競賽活動之類的。”

“他唬你呢, 你去打聽打聽曆年保名的人,沒點關係我都不信。”

“還真有憑實力上的。”

“你也有啊, 保不上就直接考。”

“跟你說不通。”陸詔年嫌煩,嘟嚷道, “我考運太差了。”

孟柔輕聲歎氣:“確實。”

陸詔年接腔:“不然怎麽和你做了同學。”

孟柔作勢要打陸詔年,陸詔年兩步走開, 轉身又譏諷道:“笨蛋!”

“我那是笨麽, 我隻是不學習......我們學校好歹是個985,你別拉仇恨!”

初夏午後的陽光透過黃葛樹灑落, 北門的三角梅爬上牆。她們來到校門外等車, 孟柔才說要減肥不喝奶茶, 轉頭就跟小販買了一碗糯米糍粑。

校門外正對一條馬路,周圍住宅老舊,滿是煙火氣。沙區因為學校遍布,到處都是這樣的街區,就連最中心的商業步行街也幾乎都是孩子們的身影。

陸詔年和孟柔?????從初一開始做同學到現在,過了馬路就能從後門進她們的母校南中。整個十代都和同一撥人在同一片地方度過,好笑又心酸。

孟柔因為有許多出去玩的機會,並不在意,但她知道小年一心想去外麵看看。高中畢業,他們一幫同學朋友相約去歐洲旅行,孟柔勸小年一起去,給她出機票住宿,小年拒絕了。

“真不知道你一個怕坐飛機的人,學這個專業做什麽。”孟柔知道不全是這個原因,卻也隻有這麽打趣。

“我想發光發熱為國家做貢獻造火箭,那不是......沒考上麽。”

“那也不是你的錯。”說到這件事,孟柔總算不再奚落人。

在老師同學眼裏,陸詔年是常年考第一的學神。高考成績出來那天,陸詔年的成績和平時差得實在太遠,眾人嘩然。

離高考還很早的時候,陸詔年就有這種預感,沒想到應驗了。考試前兩天,陸詔年夢遊了,之後發高燒昏迷,險些連考試都錯過。

學校老師捧著保溫杯感歎,平時看這孩子沉穩,沒想到一上大場麵就不行了,心理素質太差。

陸詔年讀的是農村小學,通過考試升入重點中學的名額極少。爸媽不想因此折了女兒的前程,為了繳“溢價”送陸詔年讀南中,四處求人借錢。

陸詔年發誓要對得起爸媽的恩情,可是一遇到重要的考試或競賽,總會出意外。

陸詔年攢了錢,悄悄上醫院看精神科,這才診斷出患有學者症候群——陸詔年在記憶力與算數上有過人的能力,隨之而來的缺陷則是ADHD及嚴重睡眠障礙。

醫生說,陸詔年的案例複雜,症狀表現特殊,諸如夢遊。陸詔年查閱論文找答案,一無所獲。

孟柔的媽媽聽說了陸詔年的情況,第一反應是“該不會被什麽纏上了吧”,孟柔本不信這些,當即也略略認同,陸詔年應找大師看看。

當下,二人上了的士,孟柔再度提起此事:“他們是說人十年一大運,總不會每十年都走背運,找大師看看你的八字,算下考運。”

“人倒黴才會信命。”

“我認真的,我媽最近才跟我透露了一件事。當年他跟我爸離婚後,有人給她算八字,說她是二婚命,以後衣食無憂,還給她指點了助運的方位。我媽本來不信,後來遇到了我後爸,就在大師說那個方位!”

孟柔讓囉嗦一通,總結道,“有時候,人不得不信命啊。”

“攏共幾個方位,概率很高。”

孟柔看著陸詔年,隻覺朽木不可雕也:“你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像你們這種理工科生......不對呀,你應該曉得,好多厲害的物理學家最後都研究神秘學去了!說明什麽——”

陸詔年接腔:“說明懷才不遇,隻能尋求精神安慰。”

孟柔翻了個白眼,倒在座椅上。

“不過,比起付錢心理谘詢,和算命師父聊天可能更有趣些。”

孟柔捂住耳朵:“讓我下車!我不陪你了!”

這幾天陸爸爸有點上火,陸媽媽煲了蓮子薏米湯,讓陸詔年給爸爸送去。孟柔閑來無事,想和陸詔年一塊兒,陸詔年習慣了這位黏人大小姐,沒攔著。

陸詔年家住七星崗,樓下有家開了幾十年仍不收鍋底費的老火鍋。陸媽媽早上把水果攤推出去,晚上擺在火鍋店門口。

下午媽媽不在,煲的湯寄放在火鍋店裏。陸詔年乖巧的招呼店裏老板,說:“我媽讓我來拿東西。”

老板把包裝好的保溫盒給陸詔年,閑談道:“給你們老漢兒送去呀。”

陸詔年露出招牌甜笑,“是呀。”

“好乖哦。”老板誇她懂事。

陸詔年準備揮手道別,老板叫住她:“裏麵還裝了你的中藥,你媽叫我看著你喝完。”

門外玩手機的孟柔一下笑出聲。

“我就知道......”陸詔年咬咬牙,把保溫壺裏的中藥端出來喝。

陸媽媽雖沒孟柔媽媽那麽篤信,當年也找人給陸詔年看過八字。師父說陸詔年這名字不好,家裏便改口叫陸小年。這中藥也是陸媽媽專門打聽來的名醫開的,好中醫會根據八字斷病痛,說是堅持服藥,就能治好陸詔年夢遊的病症。

在孝敬爸媽這方麵,陸詔年觀念傳統。喝藥這點小事不礙什麽,陸詔年願意哄媽媽安心。

陸詔年抹了抹唇角,指使孟柔:“打車。”

孟柔哀歎:“我真是出錢出力還不討好!”

“大小姐,是你要跟我一起才打車的,不然我坐輕軌了。”

兩個人吵吵起來,又笑開。

*

車駛出渝中半島,過鵝公岩大橋,在觀音橋附近堵了會兒。粉色煙霞彌漫之際,她們抵達目的地江北機場。

孟柔身上有打火機,陸詔年讓她就在外麵等。孟柔說:“一塊錢的打火機丟了再買唄,我好久沒看到叔叔了,去打個招呼。”

“你是想聽我爸誇你吧。”

“是啊,陸爸爸可風趣了,不像你。”

與陸詔年不同,孟柔擅長交際,麵對長輩也能談笑風生。

遇到孟柔之前,陸詔年性格乖僻,總是一個人待在角落。孟柔教她,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乖巧地笑就行了。陸詔年靠這一招行騙江湖,甚至招來不少桃花。

陸爸爸今天在國際航站樓那邊當值,陸詔年提前打過電話,過去的時候,正聽見陸爸爸拉著剛下飛的幾個空姐聊天。

“爸爸!”陸詔年幾步衝過去。

“這我女兒。”陸爸爸對空姐們憨笑。

空姐們不吝讚美,陸詔年一聽語氣就知道,爸爸又把她小時候的事情拿出講了。

小時候,陸詔年就生出對飛機特殊的好奇,每當上空有飛機飛過,就咋咋呼呼地拽住爸爸媽媽衣服說,看灰機!

中學時,陸詔年想和孟柔一起參加夏令營,爸爸媽媽給陸詔年湊了錢。可一上飛機陸詔年就害怕,大鬧著要下去,最後孟柔陪著陸詔年下了飛機。

想起那個畫麵,孟柔隻能用“性情大變”形容。孟柔叔叔親自來接她,她委屈巴巴地哭了。

陸爸爸送走空姐,揣著保溫壺說:“請你們吃職工餐。”

“我問問孟柔。”

陸詔年轉頭,見孟柔一個人站在遠處,不知看什麽。等孟柔回過神,走過來,抓住陸詔年暗暗嚎叫:“我剛看見一個帥哥,天呐,好帥!”

“......”

“真的呀,我的眼光還有差麽!”孟柔給陸詔年看方才抓拍的照片,可隻有一個模糊的背影。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陸詔年竟一反常態地搭話:“哦,大夏天穿皮夾克......騷包。”

陸爸爸樂嗬嗬地招呼她倆:“走不走呀?吃飯去。”

“今天食堂有什麽啊?”孟柔一下就把皮夾克帥哥忘了。

下扶梯時,陸詔年回過頭去看,隻見有幾個匆匆的旅客。她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孟柔退回來拉她,“小年,小年,你看什麽呀?”

“你覺不覺得……”陸詔年抬起孟柔手腕,看她的古馳時裝腕表,睜大眼睛問,“你看到什麽?”

“什麽?”孟柔一頭霧水。

牆上壁掛時鍾的秒針在逆時針轉動,孟柔的腕表也一樣。

“現在幾點幾分?”

“六點過。”

孟柔看不見,陸詔年不清楚這現象是否是幻覺,急切地尋找更多時鍾。她兩步並作一步跑下扶梯,穿過燈光敞亮的通道,傳送帶上的旅客奇怪地瞧著她。

孟柔在後邊喊她的名字,陸詔年根本來不及回應。手心冒冷汗,她氣喘籲籲地來到寬闊的大廳,牆上並排六隻世界時鍾——

紐約、倫敦、巴黎、莫斯科、東京,指針錯亂,速轉不停。

而北京的時鍾卻仍按秒速,反方向轉動。

大廳裏人來人往,看起來很平常。陸詔年懷疑自己在夢遊,可意識太清晰了。

今天才六月三號,按過往記錄,不應出現怪狀。

作者有話說:

設定原因,偶爾會有翻譯腔。

那麽當當當!有獎競猜:小哥哥今生的身份是——